慕初黎赶到村中广场时,便见李常之和赵老早已连同村中的所有百姓,尽数被绑在广场正中。
入眼便是谢是拄刀半跪在广场之外,身底大摊的血,额头上冷汗涔涔,却是双目紧闭,像是了无生息。
慕初黎抱着阿芊急忙上前,伸手试在他鼻息下,感觉到微弱却平稳的呼吸,心底的石头才松了下去。
旋即霍然抬眼:“炽匀,你是发了病吗?!”
“病?”御剑悬在人群半空的蓝衣修士,闻言低低笑出了声,下一瞬,目眦欲裂,“我有病?你怎么不先问问你们自己,都干了什么?!”
也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将父母百年前惨死于狼群,连带着他来黑白棋村寻仇之事,尽数告知这群百姓。
炽匀足下长剑骤然飞出,刺入人群之中一名道士模样打扮的人,那道士瞬间被长剑死死钉在地上。
道士扑腾一下,出气比进气多。
炽匀抬手收回长剑,讥声而笑。
当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不,这么快就请来一个道士,想要在暗中杀了他。
可惜啊,蠢货终究是蠢货,请来的道士还是和百年前一样,依旧是个假道士,不仅杀不了他,更是露了马脚,将自己的龌龊心思完全暴露!
那道士趴在地上,被洞穿的胸口汩汩流下满地鲜血,却仍是硬撑着一口气摇头:“我从来不曾伤过令兄,从来不曾……咳咳咳我……”
他其实连和道士都不是,只是一个江湖骗子而已,冒充道士身份,只为了骗几个钱罢了。若是知晓有朝一日,会因此连自己的小命都丢进去,说什么他也不会假扮道士。
百姓更是直接嚎哭出声。
“我们没想杀你!”
“当年杀了令尊令堂,是先人不智!可我们请来道士,是想超度一番,弥补过错,当真没有杀了炽匀仙人的意思!”
他们已经因为昏头伤了慕三小姐,怎可能又昏头伤害另一个无辜之人,一错再错啊!
“……竟是这样吗?”炽匀闻言,竟然出乎意料地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笑了一笑,点点头,“如此说来,倒是我该感谢你们。”
他的神情太过平静,反而令百姓毛骨悚然。
“想来,各位的这番心意,爹娘若是知晓,定会很是开心。”炽匀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剑刃,下一瞬骤然癫狂笑出了声,他持剑一个一个挨着指过广场正中的百姓,慢慢道,“既如此,便劳烦各位,亲自下地狱与爹娘道歉罢!”
他剑身一挥,广场四周,登时腾空而起剑阵,竟是要将百姓尽数钉死!
慕初黎瞳孔一缩:“住手!”
一语落地,炽匀顿了一顿,竟然真的住了手。
他转过脸,望向慕初黎,“哦”一声,后知后觉道:“对了,各位,临死前让你们再看一眼——若是下了地狱还有什么不满,可要记得来问慕三小姐。”
他眼中泄处恨意:“毕竟各位今日这群人落得如此下场,便是拜慕三小姐所赐。”
慕初黎抬手一招,火焰倏然从炽匀身后烧起,兜头而来!
炽匀抬手一招便要挥灭火焰,刚要冷笑一声,嗤她不自量力,便见在火焰扑灭的瞬间,一朵脸盘大的噬人花猝不及防张开血盆大口。
瞬间含过炽匀的脑袋。
炽匀的冷笑僵在面上。
慕初黎半抬手臂,望着被噬人花叼在齿间的炽匀,却是久久没有没有让噬人花咬下。
好吧,来了个问题。
她一个现代人,穿越过来也不过半来个月的时间,实在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能耐,让噬人花直接把人脑袋给怼下来。
于是开始打嘴炮。
“谁说是我和谢沉翊害了你们,我还觉得是司空泉他们呢。”
慕初黎毫无迟疑地甩锅。
“毕竟司空泉怎样且不说,就她身后跟的那些苍烛山弟子,一个个全是刺儿头,说不准因为我们先前打了他们的脸,生了记恨,所以背后动手脚看着我们自相残杀。”
“毕竟,如果我和谢沉翊真的要害你们,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一朵噬人花,绰绰有余。”
炽匀良久沉默。
最后在噬人花从他的脑袋上退开之时,抬手一招。
便见身侧凝实两个盘膝而坐的身影,正式炽诚和谢沉翊——原来二人一直就在这里,只不过是被障眼法掩住了身形。
谢沉翊瞧起来并无大碍,只是双眸微阖,气息缓慢,似是早已昏迷。
而炽诚面色苍白,几无血色,正盘膝而坐,像是正在调息,更是在低咳之际,骤然偏过脑袋,猛地呕出一口鲜血,整个上半身都踉跄趴在地上。
慕初黎这才注意,炽诚背后的衣襟竟然已被洞穿,其上暗伤清晰。
显然是被人暗算所致。
一旁的炽匀淡声开口:“兄长重伤至此,而他谢沉翊却安然无恙,要我如何不怀疑是你们做的手脚。”
慕初黎上前扶起炽诚。
然而就在她俯身之时,便见前一秒还是双手空空奄奄一息的炽诚,在下一个瞬间左手手心短匕寒光一闪,霍然暴起。
断匕寒光凛冽,直入慕初黎心窝!
……
万万想不到炽诚突然出手,千钧一发之际,慕初黎只感觉眼前一花,继而“当”一声,一柄黑刀堪堪替她拦住长剑。
慕初黎一怔,欣喜道:“谢是!”
谢是的状态还未太恢复,持刀堪堪替她拦截一下,便摇摇晃晃再次半跪下去。
炽诚因谢是的一击逼得几步后退,他抬手揉了揉自己被震得发麻的虎口,抬眸瞧着慕初黎二人,缓缓而笑,颇有几分感慨的意味。
“早知晓抟盛骨就在身边,我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了。”
一侧的炽匀满脸茫然地望着兄长,似是不解惯来温和最厌杀人的兄长,为何会突然暗中伤人。
慕初黎注视着炽诚。
不论是短短数日的修炼后便能将炽匀压制,还是抬手便能幻化出噬人花,就是个傻子,也能看出她身负抟盛。
只是没有想到,真正对抟盛动了心思的人,不是炽匀,而是……这位瞧起来如同老好人一般的炽诚。
炽诚只是缓声开口。
“正如阿匀所说,因为当年我们曾为人掳去做成鼎炉,根基已残,便是终我们一生,也难以通过修炼突破筑基。”
他弯眸一笑,半丝恶意都没有。
“为此,我想,既然无法从内突破自身,为何不换个思路,借助他人力量,从外助我脱出筑基。”
炽诚俯脸从袖中取出一方晶莹剔透的红色石块。
与此同时,便见对面的炽匀居然凌空飘了起来。而后,广场之上,那些被绑缚起来的百姓,居然也齐齐漂浮起来,悬于半空之上。
炽诚眸色清朗,面上还是惯来的温雅柔和,一身清冷风骨,瞧起来君子谦谦,玉树临风。
“这琉石的作用,除了我告知的补气益血,最重要的能耐,是可以在短时间,将人的灵气推到一个顶峰。”
炽诚慢慢解释。
“包括近日连连有百姓昏睡不醒,都是因为琉石暂时拔高他们灵力,而寻常凡人的身骨难以承受,这才令他们昏睡了过去。”
慕初黎了悟。
所以,这人给百姓治病,不让百姓身亡,又送出所谓“补气益血”的琉石,只是为了凝聚起百姓身上,那点稀薄到几不可见的灵力。
“涓涓细流,方可汇成江海,慕小姐可莫要小瞧了。”他淡淡地笑,“虽然寻常百姓体内的灵气只是寥寥,甚至说有的人根本没有,但累积起来,还是颇为乐观。”
可惜,寻常百姓终究只是寻常百姓,便算聚集村中所有的百姓,那些灵力也达不到他需要的条件……不仅达不到,甚至还差了一大截,怎样也需要修仙之人弥补。
而且,至少两个修士。
慕初黎的目光,落上了谢是和正半浮空中的炽匀,片刻之后,又抬手指指自己:“可是如今分明有三个修士。”
她唇角微提,难得讥讽出声。
“所以,令弟身上为何也有琉石?”
他的身后,衣襟满是鲜血的年轻修士瞳孔猛缩,死死盯住胞兄的背影。
“阿匀最主要的作用,当然还是将你和谢是钓来献祭……只是,常言道多多益善,虽然就你与谢是两个修士勉强也够,但再多上一个,灵力给予更为充足,成功的可性能岂非也会更高?”
炽诚半低下眼,音色浮起无奈和踟蹰。
“伤害阿匀,并非我愿,他毕竟是我的胞弟……若非他中了谶言偈又杀人,早已回天乏力,我又怎会利用他?”
慕初黎定定凝视着他,片刻之后,问出了声。
“这番解释,你自己不觉得恶心吗?”
琉石是炽诚刚到黑白棋村为百姓诊病时,就给了百姓,而那时的炽匀,根本就没有发下谶言偈。
何况,两名修士便能推动琉石开启,这人偏偏要再推入自己的胞弟——
还不如本就需要三名修士,才能推动法阵,起码,那样炽匀的死,还能归结于成就炽诚修真向上的心。
而非像如今这般,只是在单纯的陈述一件事实——
与我血脉相连的胞兄,想要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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