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像往常一样回家,但她察觉家里的气氛不太对。
家里似乎有点安静,是父亲又对母亲动手了吗?唐明焦急地往父亲的书房跑去,刚到门口,父亲就书房走了出来,他的头发歪向一边,脸边还有道痕迹,是母亲动的手?
父亲一声不吭地从唐明身边走过,唐明也不管他,跑进书房里看到倒在地上的母亲。唐明扶起母亲,母亲突然抱紧她,并且哭着说:“不可以,不可以,我的女儿不可以嫁出去。”
唐明听到这话,手脚开始发凉,父亲是要给她找下家了吗!
唐明可以硬是要学医,挨打也要学,也可以偷偷出去看病,被发现也是要挨打挨骂,但在婚事上,她完全不能动作,只要父亲找好人,谈好价钱,章一戳她就是别人的了,整个过程完全不用她参与,就决定了她的归属。而那个人是圆是扁,是好是坏,她全然不知。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刚刚是她扶着母亲,现在是母亲支持着她。
接下来的斗争她参与不进去了,她不想嫁人,也不想死,逃吗?她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那座桥边了,只是在那座桥,她就遇见过好几个不怀好意的人,更远的地方就更不用说了。
母亲与父亲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争吵,但是母亲一点也不像以前那样柔弱了,她不再闪躲父亲的拳头,反而对他动起手来,父亲难得狼狈,他似乎很委屈地说:“你要是不满意这个,我们可以挑选其他人,至于吗!这样发疯。”
他似乎一点也不知道,母女二人已经忍他、让他多久了。又或者他知道,只是觉得女人就该忍着让着听从他的吩咐对他毕恭毕敬唯唯诺诺,他从来没觉得女人是和他平等的人。
就算到了现在他也没在意母亲说的话,只是震惊于母亲居然会对他动手,然后让出了他自认为很大的一步,给母亲挑选女婿的权利。
唐明在一边听着他们争吵,她也惊讶着瘦弱的母亲居然能发出这么大的嘶吼,这一刻她像保护幼崽的母老虎,唐明觉得自己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她又从母亲身上获得了勇气,她可以去更远的地方,认识更多的人,就从张果果开始。
她要去找张果果,她记得张果果家在桥后面不远处。
她收拾了几件衣服,带上平时外出的装备,天微微亮的时候出发。
其实两个人住得没有很远,唐明住私塾旁边,张果果住在附近的村子里。只是唐明从小被父亲管着不让出门,张果果除了去干活也不在外走动,所以俩人在之前没有在街上擦肩而过的机会。
张果果在听到敲门声的时候挺奇怪的,她没什么朋友,跟邻居也不来往,隔壁婶子送菜是一声不吭放门口,最近一次来人是一群人直接破门而入,现在突然来了个礼貌友好的人!天还没完全亮,外面灰蒙蒙一片,这时候出现非人的东西也是合理的。
神仙真的有,鬼怪也真的有,很合理。
张果果磨磨蹭蹭地起来开门,大约是头脑还不清醒,脑子里蹦出了一个不太可能的想法,万一是温和有礼的唐小姐来了呢!
虽然有这样的想法,但开门见到唐明的时候脑子里飞快闪过的念头是:什么妖怪变成唐小姐的样子来勾引她!
“唐明?”
“嗯。”
唐明应了一声。
张果果这会清醒一些了,把人请到屋里坐下。这会子,吃的喝的啥都没有,张果果不大好意思地说:“我这,有点小。”
唐明没在听,她这会子感觉自己也不太清醒,时间地点全都不太对。
“两天没见你,怎么今天过来了?”
已经两天了吗?听着父母争吵,唐明浑浑噩噩不知所措,不知不觉已经两天过去了,这两天她好像只吃了一顿饭还是两顿?一边饿得慌一边又没胃口。
唐明不说话,张果果就去煮粥去了。
工钱涨了,张果果舍得买肉吃了,昨天买了点肉,放进去,蛋,放进去,张婶送的菜,放进去,再加点盐。
一碗冒着热气的粥放在唐明面前的时候,她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小心烫,你到底是怎么了?”
唐明吹了两下勺子里的粥,一边吃一边掉眼泪,泪水一滴滴全掉进碗里。
唐明进来一句话也不说,整一个垂头丧气的样子。张果果看着,心里着急,这会儿又看她掉眼泪,发起脾气来,“你要是觉得不够味可以加盐,用不着这样。”
唐明放下勺子,泪眼汪汪地看向张果果,语带颤音地说,“果果,我可能,要嫁人了。”
张果果感觉像是被泼了一桶冷水,欲言又止。拳头握紧,一会儿又松开来。
“先吃,吃完再说。”
俩人沉默着把早餐吃了。
“你……”
“我……”
俩人几乎同时开口。
张果果:“你先说。”
唐明慢慢地开口:“我不想嫁人。”
怎么会想嫁呢?看看母亲,再看看其他女人,婚姻是怎样的狼豺虎豹,如何凶猛地撕裂女性,看清了,就不会想掉进这个深渊里去。
“你爹娘怎么想?”
“我娘也不想我出嫁。”
另一个就不用说了,然而掌握权力和制定规则的人,通常是最不讲人情和道理的人,他们只会握着权力的刀柄去压迫不服从规则的人。
“我想了很久,可能我家,注定要有人走,要么是我离开,要么是我爹离开。我离开的话,不知道要去哪里。”
唐明缓慢的声音冰冰凉凉的,里面满是迷茫困惑,张果果听着也为她难过了起来。
“可是,那是我家呀,我从小住在那里,在那里吃饭睡觉,在那里读书写字,灶边的墙上划着她每年的身高,还有许多许多的东西,都是属于我的,凭什么要离开的人是我。”
唐明从一开始的委屈到后面慢慢变成气愤,将这几天所有的情绪倾吐出来,发泄完她又是一个坚韧不屈的唐明了。
张果果绞尽脑汁地在想要如何安慰唐明,可惜她是个粗人,想不出什么好的说词来,没想到过了会儿,唐明自己好了。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
张果果做的是短工,当天做了当天领钱,今天不去,只是少干一天活,不用请假。
她以前也做过几次长工,每到领钱的时候别人总会怀疑她:真的干活了吗?干了多少活?钱也会给她算得很少,有时候还会赖掉她的工钱,所以她现在只做短工。
虽然少赚一天钱有点心疼,但她能赚到这么多钱也是多亏了唐明,她是知恩的人,在唐明失意的时候给予她关怀是必须的。
回神了的唐明开始思考要怎样对抗她的父亲。
张果果十分赞同,表示道:“你和你的母亲是属于不婚这一派的,你的父亲是属于婚派的,二对一,稳赢。”
虽然张果果这样的安慰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但唐明感受到了鼓励。
趁着唐明还在思考,张果果把碗洗了顺便把屋子收拾了一下,自己住的话可以几个月不打扫都没关系,但有必要收拾得整洁干净让这里配得上唐明的到来。
“父亲在私塾教书,要怎么要赶他走呢?辞掉他的工作?可是要怎么做呢?啊,好难,能不能直接让他消失呢?”
唐明一条条地思考各种可能。
张果果走过来小声说:“我之前看过一个男人喝醉酒掉进水沟里淹死了,那条水沟就这么深。”
张果果挥手比划了一下水的深度。
唐明也压低声音小声说:“不瞒你说,我也有这个想法,不过,我不敢赌是我先出嫁还是我父亲先去喝酒。”
张果果又提出另一个想法:“我的童养夫是病死的。”
“童养夫?”唐明第一次听到这个词,略微有些震惊。
“是呀,你看,夫妻关系,妻子对应丈夫,童养媳对应的可不就是童养夫。”
所以说,张果果当时拼命要留下来,就是认定了这个家是属于自己的,很有主人意识。只是,如果不留下她又能去哪里呢?如果不是公公婆婆相继去世,恐怕也轮不到她做主。
两个人又聊了许多,。
“一定有更好的办法,只是我们还没想到。”
唐明一大早过来,而且前两天也没好好休息,聊着聊着就困了。
小睡了一会儿之后,俩人决定出去走走,顺便去别人地里摘点菜,又去附近一个婶子家鸡窝里摸了个蛋,这个时间,有人外出打工的,有人在家里休息的,张果果早就摸索出了一个偷菜的路线,一路上都没遇到其他人。
“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要不要和人家说一下?”
“没事,这是王婶家的,我和她熟。”
唐明将信将疑地把蛋放袖子里,“刚刚那些菜也不是你种的吧?”
“唉,这里的邻居都热情大方得很,摘一点没关系的。”
东一点西一点,两人回去的时候带了够两天吃的菜回去,还有两个鸡蛋。
快回到的时候,在岔路上遇到一个女人,驼着一个□□布袋,应该是住这附近的,张果果看她有点眼熟,可能是有过几次擦肩而过的缘分吧。
“哈,叫我逮着了,张果果你跟男的……”
她想说张果果你跟男人厮混,还没说完就顿住了。
她刚刚远远地看到了两个人的身影,走近了一点发现其中一个是张果果,想起来之前听过的传闻,不由得兴奋了起来。
人们对于带颜色的新闻总是有过多的好奇和关注。
当她加快速度走到俩人跟前,当她看清楚唐明的相貌,杂乱的想法和其他的情绪都被惊艳占去了,她从未见过如此清逸脱尘的人,她没读过书,想不到该用什么词形容,只觉得真好看,非常好看。
唐明穿着读书人的长衫,上下干净整齐,五官明朗俊俏,看起来是个难得的年轻的美男子。
她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要说的话,张果果倒是想起来了,上次到她家围观的人里有她一个,张果果顿时瞪大了眼。
张果果虽然眼熟她,但想不起来她叫什么了。
唐明听到她后面两个字,怕别人会说张果果闲话,特地掐尖了嗓子说话,“姐姐你好,姐姐有什么事吗?”
一听就是个女孩子。
“啊?啊!”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哽了一下,一时间脑袋空白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原来是个女孩子,原来张果果不是在和男人厮混,而是在和女人厮混!咦,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她看着唐明就感觉脑子卡壳了一样,其他什么念头都没了。
唐明又问了一遍,女子这才回过神来,随即热切地发问:“你是张果果的朋友吗?是哪里人?长得真好看,要不要去我家坐坐?我才从娘家带了西瓜回来,来,送你一个。”
女子热情地打开麻袋,拿出一个西瓜就往唐明怀里放,她的动作快,唐明还没反应过来西瓜已经到手上了。
西瓜有点沉,张果果接过来然后对女子说:“谢谢,我们要回去了,不送。”
说完立刻拉扯着唐明走了,女子还在恋恋不舍地喊话,“有空过来坐坐,我就住在……”
回到张果果家门口,唐明恍恍惚惚地感慨,“这里的人这么热情!”
张果果眉毛都快拧起来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们原来不是那样的!
午饭睡过去了,俩人早早吃了晚饭,又商量出了几十个给唐明父亲添堵的法子,然后张果果就送唐明回家去了。
在唐明和张果果讨论的时候,唐明家里的争吵也到了结尾阶段:唐明的母亲提出和离。
唐明的父亲不可置信地震惊了,他十分生气地问:“你在外面有人了?”
“没有,以后我和女儿过,就我们两个人。”
唐明的父亲非常震惊,“怎么可能,女人怎么可以没有男人呢?不可能!”
他反复地念叨:“女人不能没有男人!女人没有男人怎么活!怎么可能!女人怎么可以没有男人!不可能!”
他不敢相信,不愿相信,他觉得妻女离了自己绝对活不下去,他不和离,不仅不离,女儿也要快点找人嫁出去,女人都是要嫁人的,他这就去找媒人,去的路上还一直在念叨,女人不能没有男人。
唐明回到家,家里只有母亲一人,还没等她们说点什么,外面有人来敲门喊话,说是唐先生病死了。
唐明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高兴,看向张果果,张果果也是一脸懵,再看母亲,母亲淡定的样子好像刚刚什么也没听到。
张果果扯了一下唐明的袖子,对她说:“哭,装装样子。”
唐明此刻的表情确实惊喜得有点难以控制,她捂着脸调整了一下,再看向张果果。
张果果:“不行,你看起来挺开心的。”
唐明双手拍了拍两边脸颊,把嘴角压下去,用力揉了揉眼睛,把眼眶揉红了。
张果果:“这样就差不多了。”
唐明就用这样的表情去打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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