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一开始有些高兴,但看到躺在地上的人时,心还是不免揪起,感慨人生无常,一个错眼就是天人永隔。
唐明才离开家一天,回去就物是人非了,令人不得不感叹,虽然平日对他里有诸多不满,但此刻生死别离的悲伤还是充斥着唐明的胸腔。
她默默地流着眼泪,旁边的人也都为她动容了。
“大夫来了!”
听到这句,唐明连忙探了探父亲的脉搏,确定死透了,这才放心下来,继续悲伤。
大夫,仵作,还有其他许多人陆陆续续进来。
原本一脸淡定的唐母,好像刚刚反应过来似的,伏在丈夫身上嚎啕大哭起来,并哭喊着,“夫君啊!你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
张果果看着表情夸张的唐母,心中不确定自己是否也要表演一下,啊,算了吧,她只是一个朋友而已。
一个唐父在私塾的同僚上前哭了几句,然后对唐母说:“事已至此,请嫂子节哀。”
说着他手心向上,对着唐母勾了勾手指。
唐母握住他的手哭:“我的夫君啊!”
同僚看她没明白,又去安慰了一下唐明,同样做了个手心向上的动作。
唐明忽略掉他的动作呜呜地哭。
同僚气得一甩袖,往媒人那边去了,张果果看到媒人塞了点什么给同僚。
过了一会儿,管理这一片的帮派理事和官府的人来主持公道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好心的人报的案。
根据调查,唐父出了门就直接到媒人家去了,唐父死在媒人那里,媒人的嫌疑更大一点,但唐母也不是没有嫌疑。
唐母立刻指责媒人想要谋财害命,甚至有点要立刻对媒人做点什么报仇的样子,只是被唐明和张果果拦着。
媒人的做法则很简单,塞钱,尽快把这件事了结了,别影响到她的生意。
唐父的同僚和大夫纷纷作证说唐父以前有哮病不能喝酒,后来身体好一点了就一点也不节制,今天到媒人这里喝了两杯酒发作出来了。
哮病是真的,只是早就治好了,如果唐明也塞钱,说不定能判出另一个结果,比如说,让媒人赔很多钱。
现在的结果是唐父病发身亡,与媒人无干,命唐母即刻给唐父收殓,处理后事。
结果出来,围观的人纷纷撤了,媒人到尸体边上哭了几句,“可惜了,我原本想给你家姑娘找个好人家,现在家世上落了一成,配不上好人家了。”
然后对唐母说:“你也是可怜人,这张草席就送你们了,赶紧带人回去安葬了吧。”
没有叫车,草席一卷,唐明和张果果合力用绳子拖着把尸体拖回了家,找了几块白布,把灵堂布置上了,还有其他林林总总地,张果果看她们孤儿寡母地忙不过来,便自发留下来帮忙了。
张果果家也死过人,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灵堂才摆下三天,便开始有人明里暗里地说唐母母女二人住在这里不合适,旁边是私塾,是读书人的地方,女人不该靠近。甚至有人要给唐母说媒。
虽然这里来往的是读书人,但做的事没什么两样,张果果也经历过,被村里人明里暗里地驱赶,她发了两年疯,见人就咬,才把不怀好意的人赶走。
张果果看着唐明,无法想象她发疯的模样,张果果心目中的唐明,一直就是温文尔雅的,对着病人的时候侃侃而谈,懂一大堆凡人不知道的东西,举手投足都带着点仙气。这样的唐明要怎样面对社会规则的绞杀呢?
张果果心想,我来好了,我发过一次疯了,不怕第二次,我可以去咬人,而且不怕挨打,甚至不怕杀人。
张果果做好了准备,然而比她更快动作的是唐母,唐母把唐明护在身后,对着唐父的同僚们说:“你们要是敢乱来,我把这里烧了砸了,一点也不会便宜你们!”
她的表情凶狠决绝,握紧拳头青筋暴起,瘦削的身形在这一刻伟岸而且坚定。
事实证明,读书人还是比较要面子的,也可能是因为唐母表现十分凶狠,而且现在唐明这边有三个人,所以唐明除了一开始有点慌张,后面一点也不怵。
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抢劫呢!他们不过是好心劝这对孤女寡母远离这片男人的土地,至于她们离开之后去哪就不是他们的问题了。
尽管没有强行驱赶,明里暗里要买她们宅子的人不少,开的价格一个比一个低,低得离谱。
宅子一时半会找不到好买家,家里一些小物件可以先清理一下。这时候张果果的作用就该发挥了,她经常去给商人搬货,对物价有大约的了解,她长得就是一副不好惹的样子,别人不敢压太低价。
唐父的尸体还没下葬,家门口就先摆开了卖他的收藏,有字的书、没字的纸、笔墨、砚台,能叫上价的全摆了出来。
唐父的同僚一边谈交情套近乎,一边想把价压低,唐明也哭哭啼啼地和他谈交情,但价格一点也不动。
“叔叔,父亲生前与你最要好,如今去了,以后的日子还需要你多帮衬,这个价格也不贵,你一起拿了吧。”
她们开价确实不高,一些珍贵的书籍很快就卖出去了,其他便宜点的,像纸张这些读书人常用的消耗品也很快卖了。
唐明发现有同僚因为没砍到价,偷偷去踢打躺在灵堂的唐父的尸体来发泄怒气,张果果也看到了,但她们没有作声,这有什么的,能多卖点钱,把唐父摆门口给人鞭都行。当然啦,她们只是想想,做不出来这么丧心病狂的事。
卖完了这些小东西,再给地头蛇交完保护费,唐明算了算,还有六十多两银钱,其中大部分来自于书籍。
三个人一边找人卖宅子,一边草草将人下葬了。
忙碌了好几天,唐母和唐明接待来看宅子的人,张果果帮忙找新住处。
宅子最后卖给了一个商人,比起那些同僚,商人给的价更高,还更讲究仁义,当然这只是对比而来的,商人中有流传一句话,买卖不成仁义在,那些吹鼻子瞪眼的同僚是远远比不上的。
到交付那天,唐母和唐明捧着八百两银子恍惚了好一会儿,沉甸甸的钱呀,唐明这辈子第一次见那么多钱。
等她回过神来,明亮的眼睛看向母亲:“娘亲,我们有钱了!”母亲的眼神同样闪闪发光,母女俩异口同声地说:“开医馆。”
听到母女俩兴奋的声音,商人嗅到了商机,立刻给她们推销自己手上的铺子。
算上采买工具器物,药材,装潢,还要留点钱备用,她们挑了个地方比较偏僻的铺面,因为偏僻,空间足够大,后面还有个院子可以住人。
刚收的钱还没捂热就还回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同样忙碌,但不必太过担忧了,她们有了属于她们自己的家。
搬家的时候她们只收拾了些她们衣物和小件的家具,大件的家具折价卖给商人了。
三个人租了一辆牛车,临走前,张果果叫唐明她们等一下,然后一下子跑出去,很快又跑回来了,回来的时候也没有多拿什么东西。
唐明问她做了什么,她说:“我摸到了私塾的大门。”
张果果笑得好像占了什么大便宜。
唐明笑她:“张果果,你出息了。”
然后三个人就驾着牛车走了,一路上,唐明在和张果果商讨医馆的布置,主要是唐明在说,张果果在听,唐母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没说话。
张果果一直默不作声地帮助唐明,她一点也不担心唐明会对她用完就丢,从她们见面开始,唐明就毫不计较地帮助她,帮她治手,教她认字,送她书本,她们之间的来往,张果果点滴在心。
可以说唐明是张果果第一个打从心里亲近的人,张果果没想过要唐明回报她什么,也不是不求回报这么高尚,而是她知道唐明不会亏待她,所以她有在期待唐明会怎么样回报她,但没想过直接向唐明讨要什么东西,比如说——钱。
二十两!她一年也赚不到这么多钱。
唐明还觉得不够,“医馆还没布置好,还有许多要用钱的地方,以后赚了钱再算你一份。”
“你傻呀!咱们俩用得着这么生分?医馆还没开起来呢就这么大手大脚,还是说你要结账赶人了?你们娘俩都这么瘦,要是有流氓地痞来了怎么办?可不是还需要我。”
说着把烫手的钱推回去。
唐明想了想,以后需要张果果的地方还多着呢,次次都给钱,现在有钱给还行,以后没钱了,岂不是要生分了。可是不给也不行,张果果帮了这么久的忙,白忙一场更消磨情分了。
唐明思来想去,还是要给张果果钱,不仅现在要给,以后更要给。
“就算是我们合伙开的医馆,以后赚的钱我们五五分。”
张果果看唐明的眼神就明摆着看一个傻子似的,她一分钱没出白赚半个医馆。
“你七我三。”张果果在心里感慨,这个傻姑娘,没了她可怎么办哟!以后可少不得要在医馆帮忙了。
二十两银子还是给张果果了,但不是给她自己花的,是备着办事的,医馆还没开起来,要忙的事还多着呢!
在医馆开起来之前,唐母病倒了,她太瘦了,病态地瘦。俩人停下医馆的事照顾她,唐明去熬药,张果果在院子动手做几张桌椅,新家什么都缺,她木工做得不错,是去别人家做工的时候学的。
唐母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自言自语地说着以前跟着父母行医的经历。
唐明端着药过来,张果果小声地问她:“你娘一直都这样吗?她说了三遍了。”
唐明:“啊,母亲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会这样,旁边有人就正常了。”
说着给张果果表演了一个正常交流,她走过去问母亲话:“娘亲,麻黄汤是做什么用的?”
张果果听着唐母似念经般把麻黄汤的组方、功能主治、用法用量噼里啪啦地讲了一通,心想,这个也不是凡人。
张果果试图和唐母交流一下,“啊姨,午饭想吃什么?”
唐母又开始念经了,这回念的是神农本草经。
唐明:“呃,可能是最近发生的事比较多,受了点刺激,需要休息一下。”
这些天一直在忙,没有怎么交流,张果果也查觉到了唐母在人前有点异样,要么安安静静,要么大喜大悲,但她和唐明交流的时候又是慈祥和气的模样。这会儿不忙了,有空坐在一起说说话,张果果这才看出来她有点精神疾病。
中午吃饭的时候,唐母还和唐明讲她以前在外面的经历,唐明也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应两声,以前母亲讲这些故事的时候,语气总是沉郁的,现在大约是知道要开医馆了,语气变得欢快了起来,唐明听着也更开心了。
张果果看她们一个说一个听,气氛和睦,眼眶不自觉热了起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觉得眼热,大约是以前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这样亲密和谐,令人动心。
手里还有钱,两个人不紧不慢地开始采买布置的工作,母亲的身体一直不好,整天躺在床上。
这一天,唐母拉着唐明说悄悄话,这是唐母病倒以来第一次和唐明说医药之外的话。
“这个张果果是什么人?你们怎么认识的?家庭怎么样?女儿你可要看好了,你爹在你外公去世前也是人模人样的……”
唐明突然意识到,母亲没看出来张果果是女人,是了,母亲的眼睛一直不好,耳朵也聋了一边,但母亲从来不会认错唐明,两个人说话一直是面对面坐着说,所以唐明从来没有意识到,母亲的身体已经差成这样了。唐明以前不信鬼神,现在她真心希望人会有下辈子,希望她父亲下辈子会遭报应,做个又瞎又聋的人。
“要么别嫁,要么就得看好了……”唐母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对女婿的要求,时不时插一句“不如不嫁。”
唐父要嫁女儿,她能拼命拦着,女儿自己要嫁,她怎么拦都没用,必须要女儿自己想通才行,但她又免不了担忧,只能尽量帮女儿做打算。
唐明握住母亲的手,贴在母亲右边耳朵上告诉她,张果果是女人。
母亲惊讶了一下,但很快放松下来,喃喃道:“还好,这样我就放心了,你们好好过。”
到吃晚饭的时候,唐明去看她,发现人已经凉了。
张果果听到唐明哭喊的声音,飞奔着过去了。
唐明伏在母亲身上失声痛哭,张果果抱着她安慰说:“阿姨走的时候很安祥,你看她,和睡着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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