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夜睡得晚,文亦清被屋外喧闹声吵醒时,寝殿里已是有了些许阳光照进来。
文亦清缓缓坐起,从迷糊中转醒,昨夜的记忆慢慢浮现于脑海中,望了望周围奢华的陈设,是了,她现在正在东宫偏殿。
“甘果姐姐,这也是太子爷吩咐过的,奴婢只是听太子爷之命行事……”
屋外的声响着实大了些,外头黄雎带着不服气的声音清楚地传入了文亦清耳中。
甘果?似乎是杜颖盈身边的那个贴身宫女?太子爷……这秦文曜又吩咐了什么?还让黄雎与杜颖盈的大宫女起了争执?
文亦清皱着眉头,掀开盖在身上的被褥,赤着脚便下了床。乌黑的青丝披散下来,一直垂到了大腿后侧,雪白的寝衣宽松,后摆拖在了地上。
文亦清腿脚依旧是难以落地的,若想端庄走路,脚踝便隐隐作痛。可即便如此,文亦清仍是急急地走向屋外。
房门打开时,聚集在外头的宫人们看到了便是这样一个文亦清,未着妆容,鬓发未盘,明明是衣冠不整,可精致清冷的脸庞却是那么惊艳。
昨夜未看清文亦清相貌的宫人们此时在心中都不禁发出了感叹,这宫中浓妆艳抹的娘娘们何其多,可这样脱俗清冷的,却是头一次见。这太子爷心上的女人果然是与众不同。
黄雎和甘果两人都愣住了,未想到文亦清会突然打开屋门出现在她们眼前。
同样的,文亦清也未料到这外头不仅是黄雎和甘果,还有着不少在偏殿伺候的宫人们。
一时之间,都愣住了,宫人们忘了行礼,文亦清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直到文亦清被屋外的寒风冻得微微倒吸了一口凉气,黄雎才立刻反应了过来,惊呼道:“小姐怎就这样出来了?快快回屋,奴婢服侍您梳洗。”
说着,连扶带推的与文亦清一同进了屋,将屋门一关,丝毫不打算理会身后的甘果。
“怎么了?”文亦清觉着黄雎做法有些不妥?转身盯着黄雎问道。
黄雎撇撇嘴,道:“太子妃使唤了身边的宫女,来问小姐为何这么晚了还不去向太子妃请安,硬要奴婢进来传话问问小姐。”
“那为何不进屋叫我起来?”
“太子殿下吩咐过了,不让奴婢们打扰小姐睡觉。”黄雎理直气壮地回答着文亦清。
“他吩咐过了你就照着办?这宫中规矩多,秦文曜向来不按规矩办事,若是你与太子妃的大宫女起了争执这事传出去,朝堂上的议论更是不休不止了。”
文亦清对黄雎如此听从秦文曜的话感到十分不满。
“可小姐并未与太子成亲,按规矩不是只有小姐正式过门了,第二日才需向太子妃请安吗?”黄雎偏头有些迷惑地问道。
文亦清被黄雎问住了,虽说曾经爹爹未纳过妾,可她见过小叔纳妾时的一些礼数,若按民间的礼数,确如黄雎所言,可……
“这是在宫里,与外边是有许多不同的,宫里规矩多,我也并不了解,你且出去问问甘果姑娘,好歹不能就这么晾人家在外边啊。”
“是……”
“吱呀——”屋门被轻轻推开了。
高嬷嬷和几个小宫女端着洗漱的热水和帕子走了进来。
“小姐怎站在这门口?天如此冷,小姐这样会着凉的,快去里头坐着吧,老奴伺候小姐梳洗。”高嬷嬷瞧着文亦清赤着脚这么站着,不禁皱了皱眉头。
文亦清因着高嬷嬷这番话愣了愣,方才有那么一刻,恍惚间,高嬷嬷身上好似乎有了自己奶娘的影子。
“可是……嬷嬷……太子妃娘娘的大宫女还在外头等着……”文亦清叫住正要退出去的高嬷嬷,道。
高嬷嬷瞧了文亦清一眼,眼里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诧异,欠了欠身,道:“小姐不必向太子妃问安。”
“为何?”
“小姐是太子殿下带来的人,殿下说小姐不必,那小姐便是不必。”高嬷嬷神色平静,可文亦清一点也不觉得这是按着宫里的规矩办事。
“这是不是不大合宫里规矩?”
高嬷嬷抬眼看到文亦清眼中的些许迷茫,看来这位文小姐倒也不是什么恃宠而骄的人,这不必请安怕就是太子殿下的安排了,这倒也符合秦文曜的性格。
“小姐不必担忧,按规矩,小姐并非侧妃侍妾,若正式向太子妃娘娘请安,反倒是有些不妥了。”
文亦清愣了愣,双眸微垂,欠了欠身,道:“多谢嬷嬷教导,是亦清莽撞了。”
“小姐折煞老奴了,老奴伺候小姐梳洗吧。”
在高嬷嬷和小宫女们将梳洗的水和帕子端出去后,黄雎便立刻贴了上来,道:“小姐,奴婢说得对吧?这宫里规矩,就是这样的。”
是了,民间未过门的妾室向妻室请安便会视作是恃宠无礼。
文亦清淡淡地看着黄雎纯粹的双眸,道:“这一点,宫里规矩并非与外头的不同,只是,我连妾都不算罢了。”
“又在说些什么胡话?”
黄雎听了这声,转过身,俯首躬身行礼,文亦清则垂首,微微蹙眉。
经过这些天,秦文曜这漫不经心又带着玩世不恭的声音两人还是熟识的。
“奴婢参加太子殿下。”
秦文曜绕过了黄雎,走到了坐在妆镜前的文亦清身边,俊逸的脸庞上有着藏不住的愉悦,那双泛着金光的异眸里的戾气早已消失不见。
“昨夜琐事繁杂,你睡得晚,今日该好好歇息,这周围的杂乱之事都不必理会。”
秦文曜的低沉的声音此时听着尽是温柔,若是江州业或是苏宏斌听了,两个自封铁汉怕是会起一身鸡皮疙瘩。
文亦清背对着秦文曜,盯着妆镜里的自己,缓缓道:“殿下可曾见过那富贵人家里的妇人养的金丝雀?”
秦文曜听了文亦清这话,先是微微一愣,便轻笑出声,道:“我家清儿的嘴怎么就这么厉害呢?听着七拐八弯实则明白易懂。”
清儿……
文亦清显然是不喜爱这称呼的,扭过头,眼神淡漠地盯着秦文曜,道:“既是殿下懂了,那殿下可是想做那富贵人家的妇人?”
秦文曜上扬着的嘴角可是就未掉下过,瞧着文亦清,似乎怎样都欢喜。
“清儿是在说我有着妇人之仁么?况且这皇宫可不是笼子,是大花园。”
文亦清转过头,不再看秦文曜,瞪着杏眼盯着妆镜中的自己,道:
“我当时答应殿下进宫是为了什么,殿下可还记得?我如今是进了宫,可不知殿下是否信守了诺言。”
秦文曜向文亦清靠近了两步,一手撑在妆镜台上,俯下身子,勾着嘴角,道:“清儿这般在乎那个小崽子,我心里有点不舒服,这可怎么是好?”
“秦文曜!别跟我耍这些嘴皮子,我要确认他的安全,否则你也别想我安然待在这宫里,做你的……连妾都不算!”
文亦清瞪着杏眼转过头与秦文曜的异眸相对。
秦文曜嘴角勾起的笑容略微有些僵硬,异眸中一丝邪异的金光闪过,这句话方才似乎听过一遍了。
“是谁说我们清儿连妾都不如?”
“别扯旁的。”文亦清只当秦文曜是想扯开正说着的事。
盯着文亦清这带着怒气又显着认真的脸,秦文曜觉着文亦清此时就像一直发了脾气要挠人的猫,脸上又浮现起了略带玩味的笑。
“那清儿说说该怎么确认?”
“我要出宫见他一面。”
“不可能。”秦文曜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正有一控制却仍微微散发出的些许戾气,“进出皇宫可没那么容易,我不会放你出去的。”
虽说秦文曜的反应文亦清早有预料,文亦清清冷的目光与秦文曜的异眸对上,丝毫没有畏惧。
对视良久,秦文曜率先开了口,只是,仍旧未有退步:“在这宫里你要什么都行,唯独出宫不可能。”
文亦清一手搭在妆镜前的香楠木桌上,听了秦文曜的话暗暗攥了攥手,指甲与香楠木发出微微的“咯嚓”声。
又是一阵沉寂。
好一会儿,秦文曜便是再次开了口:“你等些时日,我抽空去趟皇寺,我会想法子证明。”
文亦清偏过了头,从另一边起身,往床榻边走,背对着秦文曜,道:“殿下执意如此,我也没有异议,只是希望殿下明白,若是平安,我自当可一世不见,若是有事,我便会想尽法子跟随。”
秦文曜盯着文亦清的背影,异眸中没有任何波澜,片刻后道:“父皇已拟旨封你为侧妃,一同行后日的册封礼。”
“随殿下如何定夺,殿下开心便是。”
秦文曜走到文亦清身边,正欲一同坐在床沿,外头太监登禧的声音又不合时宜地响起:
“殿下,中书省张曲、邱则实大人,谏院林下和大人求见。”
这几人来做甚秦文曜自是知晓的,瞧着文亦清听到通传后面露嘲讽,秦文曜不着痕迹地轻叹了口气,对着文亦清轻声道:“我先去书房一趟,有什么事让嬷嬷来知会我。”
今日朝堂上,自是没有令秦文曜安生的,便是皇上拟了旨,可谏院那帮人的嘴皮子依旧是不依不饶,最后皇上干脆是不再发话,任由着谏院吐唾沫星子。
若非文亦清有着文家遗孤的身份,现时又该体恤顺乾帝旧臣,秦文曜怕是唯有与谏院撕破了脸方能脱身。可明摆着了,现是下了朝,也不会给他清静。
秦文曜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们极力反对文亦清进宫,有议于封侧妃,孰不知,文亦清正不屑于这些。
“嬷嬷。”
这时,高嬷嬷走来,与秦文曜在廊角碰着,秦文曜面对着高嬷嬷时,身上的玩世不恭和戾气便收敛了不少,就如同儿子见了母亲一般。
在高嬷嬷恭敬回礼后,秦文曜开口道:“有件事望劳烦嬷嬷。”
“殿下请讲。”
“烦请嬷嬷替我去正殿寝宫走一趟,告诉那位安分些。”
高嬷嬷听了秦文曜这话,俯首欠了欠身,语气平淡回道:“老奴建议,殿下若为侧妃娘娘着想,便不该传这话。”
秦文曜皱起了眉头,高嬷嬷通常是不反驳他的命令的:“嬷嬷何意?”
“殿下若想文小姐少受非议,平安待在这东宫里,便该给太子妃该有的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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