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黄的日光透过镂花木窗缕缕撒在文亦清乌黑柔顺的青丝上,每一缕发丝都镶上了金边。
秦文曜低头细细盯着眼前正为自己加衣的女子,纵是不着一丝粉黛面颊在清晨日光的照耀下也是透白如玉,身上异常清冷的气质与这富丽的宫殿极为不符。
“近日朝堂事务多如牛毛,我无法陪你,你好生照顾自己,若有人来招惹你,等我回来自会为你出头。”秦文曜自己整理着袖口,本冷峻的面容一开口竟也柔和了起来。
“妾身明白。”文亦清转身踮起脚去取挂在衣架上的外袍。
这恭顺的话语让秦文曜听着只觉得是一双抗拒将自己推开的手,自从那日争吵过后,文亦清便表现得十分恭顺,却怎么也不愿与自己多说话,脾性十分倔。
他走过去帮文亦清取下高挂着的外袍,缓声道:“我已命屈殷私下赏了那百夫长不少财物,并交待了会厚待于他。”
文亦清未有回应,清澈的眼底也瞧不出她心中所想,只轻轻向秦文曜俯身行恭送礼。
秦文曜还欲再说些什么,可时辰已不够他耽误了,故颇有无奈地转身离去。
这时,黄雎端了早膳进来,命其他宫人退了出去,凑到文亦清跟前,小声道:“奴婢今日去见了鲁明,得来了不少消息。”
文亦清偏头看向她,眼神示意着让她快说。
“鲁明说那人又来话了,说是让娘娘提防着宫中之人,裕安城或有变故。那人还说了,不论娘娘听到任何消息,都要深居殿内,不得有任何举动。”
文亦清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眉头紧锁,此事非同小可,裕安城内若有变故,皇帝首当其冲,其次便是秦文曜,自己也讨不了好,此事是否要说与秦文曜?
可她总觉着这传话于鲁明的人,传话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涉及之事越来越深,不像是朱家姐姐,又或是说,不只有朱家姐姐。
“可还有什么?”
“还有鲁明打听了那百夫长的身份,此人来历着实令人称奇,在皇上出兵讨伐安泰王路过大庸边界时,释放戍军关押的衡南军时,意外在牢内发现了不少本居于大庸深处南蛮人,这百夫长就是其一,屈将军看上了他的资质,便将其纳入麾下,据说他当时一人手无寸铁抵御数名监牢!”
“他竟是南蛮人?”文亦清忍不住惊讶,幼时他曾听长兄说起南蛮,那南蛮人粗鄙不堪,如林中野兽,可那百夫长与她交谈时,言行举止未有不妥。
“是,他脸上的疤痕正是因他幼时族人认为他天赋异禀,巫师不知认为他或是妖异,便要将他的脑袋生生按进火堆,还好他族长于心不忍,见他仅触碰到火便惨叫,就声明他非不祥。”黄雎说到这,小脸上露出一丝于心不忍。
“竟也是个可怜人”文亦清喃喃道,念想着那传话之人所言,心中思绪交杂。
另一旁,秦文曜正匆忙赶往裕和殿,听着季京话毕,秦文曜面露怀疑之色,问道:“就这些?”
“就这些,属下也是多番探查,除了屈将军一干人等外,还让探子到了大庸,可断定确有此人,并无异样。”
良久,秦文曜吐出了一句话:“没有异样就是异样。”
裕安城乃大裕都城,深夜里街巷瓦肆依旧是灯火通明、喧闹非凡,觥筹交错间夹带着一阵阵谈笑声,一众短褐白丁围站着边唏嘘边瞧着在台上与丝带共舞身姿曼妙的舞女,达官贵人们则落座楼上环形的包间。
“你确定见着杜将军来了此地?”一相貌俊朗的公子穿过熙熙攘攘的瓦肆宾客,用折扇半微微挡着面容。
从身后的侍从那得来了肯定的答案后,便一处处寻了起来。
瓦肆中乘酒的小二见多了世面,眼尖觉着他器宇不凡,又见他在巡热,到跟前去询问,只听是找杜将军,便指了指楼上。
果然,只见杜崇禹一人独坐在这瓦肆临街的包间里,凭栏望着喧闹的夜市,举着酒盅,仰头倒入口中。
“杜将军。”
听到熟悉的声音,杜崇禹回头,见秦武洺一身素色常服,手持书生的水墨折扇,身姿挺直站在跟前,连忙起身,欲要行礼。
秦武洺摆摆手,笑着道:“无需多礼,我不请自来,可有叨扰将军?”
“怎会,殿下请坐。微臣多日未拜见殿下,只因殿下婚期将至恐事务繁多,若去叨扰,令殿下心烦。”
秦武洺略有失意,接过杜崇禹递来的酒盅:“你不来,本王确是心烦。”
杜崇禹听后一愣,随即道:“殿下所言实令微臣惶恐。不知殿下近日来此有何要事?”
“那杜将军来此又所为何事?”
杜崇禹脸色微变,紧接着又恢复了那闲云野鹤的姿态,举着酒盅,道:“来此地可不就是把酒言欢,对影三人?”
“杜将军好雅兴,这日子过久了,确是需要苦中作乐。”
前些日子二皇子禁足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杜崇禹又怎会不知,只是他杜家既已出了个太子妃,这二皇子与王家结亲,他若再说些什么,传出去只以为旁人都觉着他杜家见不得王家得好处。
“王老先生乃大裕股肱之臣,二殿下与王家议亲,自是好处良多,又谈何苦中作乐。”
秦武洺脸色浮现的略微苦涩被杜崇禹看在了眼里,他对王家幺女娇纵跋扈也有耳闻,仅还在议亲便将这位性格温和的二皇子逼成了这样?
“杜将军有所不知,王老先生是忠义两全,为大裕江山社稷尽心尽力。可他的幺女”说到这,秦武洺脸色更为难看,停顿片刻才道,
“提亲之时,父皇是命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太监去的王相府,那聘礼的仪仗比皇兄娶亲时的排场都大,可这王家幺女,在后院推脱身子不适,奉旨太监脚都已经踏进了前院,她方才大摇大摆到了正厅。”
说罢,秦武洺又抬手饮下一盅酒,接着道:
“她若真是身体抱恙,这便也无妨,表面功夫罢了,父皇也并不在意。可前两日我将乳母送到王相府,教她些宫中的规矩,仅仅是问安和跪安如此简易的礼仪,她却说宫中礼仪繁琐,还说乳母故意刁难她,竟直接命人将乳母推进了湖中。”
杜崇禹听后心中暗暗惊讶,这些事他竟都未曾听说,想来宫中与王家都耻于传出去遭人议论。
“皇上竟未责怪这位王家五小姐?”
秦武洺摇了摇头,心中的愤懑已是有七八分写在了脸上:
“父皇怎会出面责怪,只让王相多加管教,于我只说是小姑娘未长大,过些时日便好了。王相宠溺幺女,只是关了几日紧闭,可我那乳母,一把年纪在刺骨的湖水里待了许久,现还卧床不起。”
杜崇禹不禁在心中感慨着,这是他第一次见这位二殿下动这样大的怒火,又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可见这王家五小姐于外界传闻不假。
可他又怎会和二皇子把真心话讲出,只道:“王相偏宠幺女,一时之间性格娇纵也自然,殿下素来心胸宽广,多些忍耐,待那王家小姐处世久些,自会明白。”
秦武洺起身走到这雕花木栏边上,将手中酒盅里剩余的酒水一饮而尽,缓缓道:“我只愿与杜将军把酒言欢,并无娶妻之意。”
杜崇禹笑了笑,望着秦武洺宽直的腰背,看不到这位二殿下说此话时除了无尽无奈与妥协外,眼底竟流露出了一丝深情。
杜崇禹只爽朗地笑了几声道:“有二殿下赏识,微臣不甚荣幸。”
夜色浓郁,月光沁人,两人在半夜的开怀畅饮后,都已微有醉意。
二皇子本执意命手下的人送杜崇禹回府,在杜崇禹的百般推脱下只好作罢,领着随从先行回府。
就在秦武洺走后不久,这包间里竟传来了另一个声音:
“杜公子可令我们主子等得太久了。”
杜崇禹方才还是面色红润,眼神涣散,一脸醉态,听到声音,却仿佛滴酒未沾,起身,道:“大人既是已瞧见了,想必不会怪罪。”
“自是不会怪罪,杜公子朋友甚广,每多一个都是对我们的助益啊。”又一个声音响起。
只听“刷”的一声,这包间右侧的隔板竟是一道竖起的木质屏风,此时已被人推开,只见那声音的主人竟是如今在觐见大礼上行事莽撞的塞北王,身后还有几名塞北的族人。
如今这时气,马场一片绿草如茵,只是烈日当头,马儿也不如往常有无穷的活力。
文亦清只挑着近黄昏时前去,秦文曜也好容易抽出了空闲,愣是不信邪地试了几次驯服赤喣,却都劳而无功,每次都是险些被甩下,文亦清也懒得管他,只带着白霭来回兜圈。
“娘娘,那可是黄雎姑娘?”陪同的鲁明望向远处,提醒马上的文亦清。
文亦清看到远处那奔跑的腰腹壮壮的小宫女,可不正是黄雎,瞧见她差点被那裙摆绊倒的可爱模样,轻笑出了声。
秦文曜听到这难得的笑声,对黄雎也是展现出了难得关心:“你那贪吃的小宫女好似乎很急的样子,不去看看?”
“二皇子即将成婚,无非又是听到了宫内的什么八卦传闻,有什么好去看的”文亦清虽是满脸不在乎的模样,但看着黄雎那努力在马场上奔跑的身影,还是忍不住拉着缰绳往那边靠去。
见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黄雎,文亦清跳下马,问道:“怎么了这是?什么八卦用得着这么急?”
“出事出事了娘娘,”文亦清难得在黄雎脸上见到这般万分紧张的神色,心里也忽地有了不祥的预感,“奴婢方才去领月钱,听听到皇后宫中的一个小宫女说,有人在佑安皇寺看到了幼帝。”
文亦清仿佛双腿被人踹了一脚一般,膝盖失了力气,险些跌倒地上,幸得秦文曜反应快,上前一把扶住。
“那皇上是知晓了此事?”文亦清脸色煞白,拉着黄雎的袖口急急问道。
“奴婢来的这一路上都在传,只怕皇上不知,现如今也知晓了。”黄雎满是担忧,又为着幼帝的处境,也为着自家小姐的身体。
“不可随意张扬,回宫再说。”秦文曜压低了声音,一股寒意从黄雎背上蔓延开来。
还未走出马场,登禧匆匆忙忙地赶来,只道是皇上传秦文曜入裕和殿。
秦文曜身上的戾气又是难以掩盖,难得消停了几日,如今出了这传闻,他想知道究竟是何人在背后搅着裕安城这一片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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