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凌朝他道:“若果真如此,载你一程也未尝不可。”
易子骏见他松口,差点一蹦三尺高,连忙按住手脚,险些坏了刚立好的人设。
车外老王忽然伸头进来,不住往易子骏身上打量,嘴里啧啧叹道:“不得了嘞,这些个小娃娃,待家里不好,一个个非要往战场上冲。唉,我真是老啦,老啦……”
易子骏正当兴奋,看谁都觉得顺眼,又对着老王舌灿莲花道:“大叔哪儿老啦,瞧您赶车赶得,虎虎生威的,多有精气神儿。”
老王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儿,前头的不好一并忘了,滔滔不绝地同他谈起当年盛事。
趁着这个时候,沣兰悄悄与蓁凌说道:“真让这小子留下?”
“他既然有这志向,捎上他也无妨。”
“可我总觉他说道不是真话,满脑子鬼主意……”
易子骏听到她的话转头道:“唉唉,这位蓝兄还是红兄的……”
沣兰面无表情道:“沣兰”
“蓝兄,既然咱们已经是同车中人,蓝兄可愿摒弃前嫌,重新交个朋友?”眼里满是乖巧无害。
老王也在外边附和道:“这娃娃虽不着调,却可爱的紧嘞。”
眼看自己人通通倒伐,再争下去也是无果,沣兰只得顺势而为:“子骏兄,真乃机智过人。”
易子骏嘻嘻一笑:“过奖过奖,蓝兄有识人之慧,容人之量,非常人能及。”
话语间一来一回暗藏锋机,堪堪打了个平手。
老王单纯地乐呵道:“对嘛,年轻人就该耍一起,有啥想不开的。”
蓁兰也笑了,这一路上,该有得热闹了。
一车人马一路顺着官道前行,夜里找沿途客栈休息,白日里上路。越往北走,天气也越发冷了,风力也更强劲。
这日清晨刚上路,蓁凌问老王离北境还有多久路程。老王看着前方没有尽头的官道,默默算了算,才道:“按这几天的行程作息,少则二旬,多则一月。”
易子骏连着在马车上颠簸了三天,浑身酸软,又无东西消遣,觉得自己当了一回苦行僧。
这回听到还要走这么长的日子,不禁有些后悔当初的决定。虽说那蓁凌武艺高强,能保的自己脱离爹和大哥的魔掌,却不会真的和他们一路跑到战场上去,那不是作死么!
他连大哥手下的新兵都打不过,怎会傻到去给敌军送人头?
再走远些,他易小爷找个时机偷偷溜也,潇洒个几日回家,便与爹娘说他游学去了,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再扮得糟蹋些诉道苦,责罚连带考试也躲过去了。
心中这般想着,又听到蓁凌问那沣兰:“腿上的伤可好了?”
沣兰道:“待疤掉后,就全好啦。”
易子骏在旁故作关切道:“哟,兰兄还带着伤呐,怎么伤哒?”
前些天才知晓此“兰”非彼“蓝”,还嘲笑“兰兄长着一脸女相,名字也带着股脂粉气。”两人差点掐起架来。
蓁凌知晓阿兰与子骏不对付,替她道:“骑马骑狠了,擦伤了。”
易子骏又抓住嘲笑的机会:“兰兄果真细皮嫩肉,骑马也能骑出道伤来。”
沣兰把他当成空气,对蓁凌道:“我伤好了,咱们还是换马骑吧。”
顺便甩掉旁边这无赖。
蓁凌摇摇头,只道:“还有件更要紧的事。趁这段时间,好好练练你的身体。”
沣兰闻此终于露出笑容,心情激动道:“阿凌教我,我定好好学!”
蓁凌摸摸沣兰道脑袋,笑道:“可得吃一番苦头,但至少战场上能多一分自保的能力。”
二人下车,准备跟在马车后边跑,算是第一项——强健体魄。
易子骏从窗户探出脑袋往外瞧,蓁凌问他:“子骏兄要一起吗?”
他刚想摆摆脑袋,却听沣兰道:“子骏兄不是总嚷嚷着拜师学艺吗?怎又反悔了?”
沣兰心中高兴,有闲心挪揄他一番。
易子骏羞恼道:“我不是准备下来么!”
是时秋风萧瑟,老王驾着马车在前头,三少年一身轻巧地跑后头,易子骏尽兴地领头,蓁凌在中,沣兰最后,成为官道上难得一遇的奇观,来往纷纷回头,惊奇疑惑的目光皆有。
一时辰后,蓁凌稳稳当当地跟在马车后,沣兰落后一段距离,易子骏拉了条长长的战线吊在后头,吐气哈腰,龟速往前挪。
三人终于回到马车上,易子骏倒在横椅上趴了一路,待他起来,浑身腰酸背痛,哎呦哎呦叫个不停。
沣兰看到他这模样终于泄愤,忍着身上的同样的酸痛,朝他笑道:“子骏兄也这般细皮嫩肉,比我还娇生惯养呢!”
易子骏累的没力气斗嘴,翻个身对着车壁,终于拜下一阵。
晚上打尖住店,蓁凌又教二人打拳,练匕首。蓁凌比一式,二人跟着学一式。沣兰与易子骏二人又暗暗较劲,比谁多得蓁凌一声夸奖,学得是尽心尽力,进步飞快。
有事可做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一行人住过一个又一个客栈,经过或繁华或贫瘠的小城,北境终于近了。
越往北走,路上的人马越稀少,沿途的客栈也难得遇上一个。
一行人夜晚只得挤在马车里避避深夜露寒,好在当初有先见之明,蓁兰选的马车够大,也将将塞下五人,不至于露宿荒野。
暮春转入初冬,空气骤然冷了几个度,北方的风夹杂了清晨冰冷的雾,刮在人的脸上生疼。
老王一双老练的眼睛看了看天,担忧道:“看着情形莫不是要下雪。”
蓁凌探出身子,一股冷风猛地灌入车内,卷走了好不容易聚起来的一点温度。
她朝老王道:“得赶在下雪前找个住处,下雪天不宜再赶路了。王叔叔,再坚持一下。”
老王要赶车,坐在外头一路直面寒风,又只穿个粗布秋衫,已经冷得瑟瑟发抖。
蓁凌缩回车里,不一会儿又重新钻出来,手头多了一张毛垫,众人都没有准备厚衣和被褥,这张毛垫子还是从坐垫上掀起搜罗来的。她将垫子披在老王前方,一时挡去半数寒风。
身前风势骤然减弱,老王身上终于有了一丝暖意,他裹了裹这张不大的毯子,心里却觉得暖洋洋的。半生为人赶马赶车,尽管也是为了自个儿生存糊口,每日风餐露宿,却极少有人对他这样亳不起眼的车夫给予关怀。
他眼底微微湿润,不禁感慨到:“凌兄弟,这日子过得真快呀!想当初你二人刚刚乘上这马车的时候,我瞧着原来是两个这么年轻的小伙子。我那时一眼看到那个个子高的,也就是你,身上有种不同于常人的锋利冷淡,一副生人莫近的模样,没想到相处下来,你反而是最体贴照顾人的那个,我看得出来,你心里头,承担了很多东西。”老王说着,眼神朝车里示了示,接着道,“里头两个,还是小娃娃呐,还没长大嘞。”
蓁凌听了他的心里话,眉眼不禁柔和下来,放松地笑着。
老王看着前方日渐萧瑟的景物,继续絮絮叨叨地说着:“过了前方那座城,再往前走一段路,你们的目的地就到啦,那个时候,老王就要同你们说再见了,虽然我老王这辈子告别了好些人,但是这一次,我却不舍得你们这些娃娃。
这一路走来有将近一个月了吧,小兰是我两年前就认识的,他是个可怜的孩子,那时候就不爱说话,如今有你的照顾倒是活泼了许多;那小骏看着傻里傻气不着调,心头可机灵着呢,你呢,这身武艺自是不必说的,难得可贵的是这份沉稳可靠的心。你们都是好孩子,可是战场上刀剑无眼,他俩腿脚弱,你好好照顾他们,你武功虽好,也不可万事冲在前头,战场上的事情说不准的。我老啦,就希望你们这些小辈平平安安的,好好活下来,知道吗。”
蓁凌听了这番话,心中涌起一道难言的感情,是没有血缘的长辈掏心窝子的关怀和教诲,是离别在即的伤感和不舍,又或是对前路未知的迷茫与担忧?她心底复杂的情绪一阵翻腾,脸上却带着让人安心的自信与宽慰:“王叔叔,你放心,咱们三人一定得胜归来,到时候再来做您的车!”
老王哈哈大笑:“好勒好勒,老王便等着你们好消息。”
隔着一片竹帘,外头的对话一声不落地传入两人的耳朵。沣兰黯然地垂着眼睛,易子骏心底也拂过一番触动。一个月来的相处,说没有感情是假的,尽管他当初为了搭顺风车死皮赖脸地上了车,中间略过一串小矛盾小争执,这四人的旅途却让他不知不觉产生了留恋之意,把离别的日程一拖再拖。如今老王这番话反而迫使他去想这件自个儿故意遗忘的事情。再不走,可真得上战场给那群蛮子当靶子了。这番同车之谊不能持续下去,也是命运的安排,等到下一座城,他易小爷必须要走了!
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在下雪前进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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