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向玉人表达了习武的意愿,她知道玉人一定会向皇后禀报,而皇后也一定会答应。毕竟皇后出自开朝大将军姚家,虽然姚家嫡系已经后继无人,勉强靠着皇后的余荫在云京立足,但在武将中的影响力并没有完全完全消失。长宁听皇后念叨过,姚家旁支有一个十分威猛的小将军,如今在西南镇边大将军程士猛手底下领一支先锋军,听说他十分擅长姚家的游击战术。
不出所料,皇后同意找一个武师傅,不过皇后也有她自己的考量,所以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武师傅还要等。况且,皇后也察觉到幕后黑手的不简单,既然女儿想变强,那么她就得好好谋划一下,最好连皇帝也不知道,就当是她给女儿下了一招保命棋吧。
或许是长宁的祈祷起了作用,太子的麻疹治疗也到了尾声。皇后也传讯明日就要搬回来,长宁高兴了,栖梧宫头顶的乌云也散了。
深夜,悲鸣的钟声将长宁从锦榻上惊醒。是国丧的钟声。记忆中的钟声与现实的钟声交织在一起,长宁呆愣愣地坐在床头,仿佛失了魂魄,玉人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殿下……”
“姑姑……”长宁望着玉人,想从她那里得到否定的答案,却只能得到玉人偏转的香鬓,珠钗在昏黄的烛火下微微摇晃,长宁的心神恍惚了一刹,便以飞速穿上外袍,在宫人们都没有注意的情况下跑了出去。
快些,再快些。
长宁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没有了知觉,她只知道自己要去东宫。
一路狂奔,将宫人们甩在身后的长宁在看到东宫外挂起的白灯笼,脚步刹住,她的心里填满了不可置信。怎么会这样呢?明明、明明白天还好好的,明明太医已经说了几近痊愈,怎么会突然死了呢?
“阿兄……”近乎呢喃的呼唤声从长宁口中溢出,在夜风中消散。长宁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摔倒在地,这一次,徐行没能来得及垫在她身下,长宁被赶来的玉人抱起紧急送到了启祥殿。
启祥殿里,除了皇帝还在勉力支撑,皇后也支撑不住昏了过去。这一夜,宫里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而整个云京城似乎也笼罩了一层厚重的乌云。
这里好像是东宫的竹苑,长宁仔细观察后得出来这样一个结论。皇后和太子都喜欢君子竹,东宫的竹苑是皇帝特地拨了两个擅长照顾竹子的花匠为太子修建的一处竹林,太子很喜欢在这里静心。长宁只是偶尔来过几次,她和太子还是在栖梧宫相处的时日更多。
长宁试图向后方走去,可是走了很远,后方还是一片白雾,既没有靠近,也没有远离,长宁只好向前走去。推开竹苑的门,太子正立在竹下,背影迢迢。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可长宁却本能地不喜欢仿若天边的太子,她大声喊道“阿兄”,那人回头,脸上挂着温润的笑容,不同于长宁温润外表下的冷淡和疏离,太子的温润是真正的犹如春风。
“阿若,阿兄很欢喜你我能成为兄妹。”
长宁上前一把抱住他,哭诉:“阿兄答应我的专宴我还没有吃到,阿兄不讲信用!”
太子无奈地垂首,“是阿兄的错,以后阿兄一定说到做到,我保证!”
“阿兄骗人,阿兄是个大骗子!”
“是是是,那阿若原谅阿兄好不好?”
“阿兄……你可不可以、不要走?”长宁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望着少年。
她看到少年抿了抿唇,如星的眼中盛满了不舍。
少年的身体化为了金色的碎片,消散在空中,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溃散,只余长宁一人,逐渐被白雾包裹。
阿兄……你回来好不好?只要你回来,阿若就会乖乖听话,只要你回来……阿兄,没有你,阿若一个人该怎么保护母后和弟弟?阿兄,阿若求你了,回来好不好……
距离太子的丧事已经过去了月余,虽然表面上长宁已经恢复了没有问题的样子,但她偶尔盯着屏风上的竹子发呆,不怎么愿意出栖梧宫玩耍,这些细碎的表现还是被皇后看在眼中。不过由于太子当时薨逝导致皇后急痛攻心以致胎像不稳,这一个月来除了必须皇后主持的仪式之外,皇后被强制按床休息,不准过分劳心费神,连宫务都被分给了皇贵妃与静贵妃共同处理。
这些事,长宁大概知道,自从她的五感逐渐敏锐以后,如今她常常去偷听宫女太监们的墙角,虽然这样的做法有些猥琐,不过她还是逐渐从中分析出了宫里的一些消息。比如皇贵妃在后宫安插了不少钉子,而静贵妃则是能少做绝不多做,能不做绝不插手,果真和她的封号“静”字一样,是个佛系性子。
说起这静贵妃也是有些意思。静贵妃沈氏是江南氏族沈家的嫡女,祖父也是江南有名的大儒,虽然不曾谋得一官半职,但其亲传弟子是如今的太常寺卿,江南士子的领头人,掌握着朝中江南官员的话语权。或许正是因为有足够的自知之明,静贵妃虽然担着贵妃之名却在这宫中过得像个隐形人,属于真正的“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想到这里,长宁心中一哂。这宫里人人都想往上爬,人人都贪恋权势,可她真是厌倦了尔虞我诈。这样想想,她倒也为太子高兴,毕竟他若是还在,不知道还有多少阴谋诡计要冲着他去,可他也不过才虚十岁,在现代不过是天真的孩童,却不知从小到大已经经过了多少次的谋害?追根究底,不过是有些人欺负姚家后继无人罢了,若是文帝时,这些人又怎么敢?她甚至有些大逆不道地想,皇帝可真不像是武帝的后人,不说杀伐果决的武帝,即便是运筹帷幄的文帝,难道就能生出这样一个被朝廷左右的皇帝吗?不知道先帝的棺材板还盖不盖得住?想到这里,长宁有些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不过也只是一刹,笑容便消失了。
皇帝已经失去了一个嫡子,那么另一个呢?长宁望向皇后休息的栖梧宫主殿,她真的能够保护住皇后和那个皇弟吗?
长宁伸出自己稚嫩的双手,她如今才两岁半,她又该怎么抗衡那些妄图将她推入深渊的幕后黑手?
长宁现在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守住栖梧宫,不让任何一个潜在的危险威胁到皇后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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