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长着九个头的鬼车停在了两人的门口。
陈洗砚幼青依次坐上了鬼车,车轮转动,向青铜神树驶去。
丹朱和皂脂的四个弟子一起,持着鸟制容器,将一组十八人围在中央。鸟的喙中吐出血色的丝线,缠在众人的手上,幼青感到心脏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一样,险些跪在地上。
丹朱描出五张遂草木符,分别按照五行排布的方位贴在树根上,站在阵中的十八人的影子就开始晃了起来,最终他们都变成了水渗入树根下的泥土中。
又是这个梦——幼青猛地张开眼睛,自己在万人坑里,血水形成的巨流像无处不在的空气一样包裹住了她,失去意识前有一个眼窝空洞的人死命抱住她的腿,嘴唇微张,好像在诉说着什么。
他们已经在幻境里了,只能通过门外透进来的一点天光判断这儿是一间屋子,陈设简陋,除了桌椅床外只留了一套茶具。
陈洗砚摸着门把手,用力拉了拉,道:“不行,无论花多大力气也拉不开。”
幼青抚着胸口,强迫自己从刚才的噩梦中醒来,道:“这里既然是沫水族的心魔,那一定对我们这些不受欢迎的来访者有限制,必如不能自己随意出门。”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窗外的公鸡打鸣过三声后,门竟然自动打开了。
他们在的地方是一座宅院,公鸡打鸣过后,冷寂的宅院一下子热闹了,丫环仆妇细碎的脚步声都响了起来。
其他厢房中也陆续有人探出头来,服饰都与这里奔走的人不同,大概也是参与者。
经过商量之后,众人决定先见一见这座屋子的主人。不过那些丫环仆妇似乎也不理人,被参与者拦住询问也只是抬一抬眼皮子,并不回答他们的问话。
几次这样无果后,陈洗砚便道:“这宅院如此大,主人想必也是知书达理之人,这会儿应该在前厅候着我们了。”
说完他便自顾自和幼青一起朝着前院的迎客厅走去,众人也无计可施,但又因为这是比试,不愿落人之后,所以便都半信半疑地跟上去了。
正厅之中放着一架屏风,已经微微泛黄,上面依稀用墨笔画着一个在船上的白衣男子将手中的玉佩掷到江中的场景,有两个动作一模一样的女子手中捧着杜若,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屏风后有一个女子的身影,在烛火的映照下越发显得雅丽端庄,只听得她轻声道:“我名释冰。这里好久没有人来啦,一个人真是寂寞。”
人群中一个双臂上纹着云纹的女子开口道:“你没有结婚么?”
释冰听了这句不太有礼貌的话,并没有生气,而是继续道:“夫君是个商人,外出采买办事,已经许久未归了。”
只听得有人冷笑,道:“你倒会找理由,躲在屏风后面不敢出来。老子是除魔卫道的人,我看你夫君只怕早被你这个妖精给吃了吧!”
说着那人的剑瞬间出鞘,将屏风劈成了两半。
屏风碎裂,上面飞出的木片划伤了释冰的脸。此时她正拿半片云袖遮住脸,有欲说还休的楚楚之态,整个人就如画在绢片上的古典仕女,只可惜这绢片已经古旧了。
她走上前来,对着众人盈盈一拜,道:“原来诸位是驱鬼师,小女子这里先谢过各位侠士了。”
众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她要玩什么花样。
释冰接着说道:“夫君外出,小女子近日噩梦连连,梦中死去的妹妹总是和我说她要代替我。各位侠士为我解危解难,小女子接下来的日子也可以安睡了。”
幼青皱了皱眉,道:“可是我们似乎只在天亮时才能出各自的房间门,要怎么帮你解只在晚上困扰你的梦呢?”
释冰漫不经心地将涂着蔻丹的小手指甲伸进剥好的荔枝堆里,冷冷地看了众人一眼,道:“没有怎么办的,小妹是不该出现在我梦里的人。我为客人们提供了落脚的地方,客人们也要付出报酬才行。”
“如果付不起报酬,客人就要永远留在这里了。”她轻声说道,虽然语调温柔,但众人身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释冰从碎裂的屏风后走出来,举着放荔枝的金漆托盘来到众人面前,将沾着蔻丹的荔枝果肉分给他们。她的裙尾就像拖长的影子一样紧随着她的脚步。
嘴里汁水饱满的荔枝还没有咽下肚,后院突然传出一声尖叫:“蛇!有蛇!”
先前那个自称驱魔卫道的客人率先朝着声音所在地奔去,陈洗砚与幼青对视一眼,也一同跟着去了。
先前发出那喊声的地点是一间有些荒芜的屋子,门板已经腐坏,家具上长满了苔藓。屋子也许全靠中间的横梁撑起,横梁上绕着一条巨大的白蛇,鳞片散发着青色的光泽。
白蛇身躯庞大,占据了横梁的半边空间,蛇尾从空中垂下,落在一旁的桌案上。
幼青刚要走近观察桌上所置之物,突然眼前闪过道袍的影子,一个道士打扮的人举着手中的风水盘,道:“大凶啊,这屋里的风|水,正是招邪神的布局!”
陈洗砚略一观察屋子,心道这道士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整间屋子陈设较之客房为多,但是布局有一种森森的鬼气。
依他来看,这屋子是个女子的居所,但并不属于释冰。假如释冰说的自己成婚是真的,那么这个女子在家中是什么地位,又去了哪里呢?
幼青蹑着脚步,走到桌边。桌上放的是一本画册,只剩半本,上面还有被火灼烧过的痕迹。
身后一个声音甜丝丝地道:“妹妹这是在看什么?”
幼青转头,只见是刚才那个臂上有云纹的女子,于是退开了一步。
那云纹中带一点红色,幼青似乎见过什么人脖子上也有暗红色的花状纹样,那个人总是闭上眼睛用手抚摸着花瓣的每一片花叶,似乎已经在睁着眼睛的时候做过无数次了。
女子动作快如闪电,从背上拔出双钩,两手交叉朝蛇尾横劈过去,蛇尾上传来金石相撞的声音,双钩从蛇尾上错开,竟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这里的响动引起了他人的注意,道士率先走近,怒道:“都还没有弄明白怎么回事,你就贸然出手,惊扰到这里的东西怎么办?虹映天诸神在上,请原谅这无知的举动。”说完他便跪在地上,狠狠磕了三个响头。
幼青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不再理他们,专心看起桌上的画册来。
画册上细笔勾勒出一个站立的男子,所在之处是水上的汀洲,小洲旁系兰舟一条,那江水仿佛下一刻就要流动。
整幅画笔触细腻灵动,应该是出自女子之手,画旁还有一行“捐余玦兮江中,遗余佩兮醴浦”的小字。(注1)
陈洗砚伸出手抚着那行小字,动作将幼青与其他人隔开了,他道:“这是《楚辞湘君》中的诗句,沫水族修炼的三千弱水也是水系术法,或许这倒是我们破解困境的线索了。”
“传说湘君有两位夫人,娥皇女英,一位端庄娴雅一位娇憨美丽,而宅子中的这位夫人也有一位妹妹,两者之间也许会有关联。”说话之人气息沉重,像是肺部有什么疾病。
那人大咳了几声,微笑着拱手道:“我叫吴荷,长期在矿山做工,因为气力太差被赶了出来,听说这次能有不少宝贝,我就来啦。”
进入幻境在众人眼中本来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事情远非他们想的那么简单,能不能活着走出去都是个问题,更不用说取得宝物了。
听他这么吐了苦水,周围的人也都纷纷感叹起自己的不幸遭遇来:
“哎哟,老道是偷学了本门的典籍被赶出来了,现在连谋生都难。”
“哼,姑娘得罪了紫荆家的挂名家主,一路被追杀,这不想着快死了进来玩两把么,赌赌运气也好。”
“……”
幼青站在吴荷对面,旁人看来他也许只是安静地站在一边,但幼青发现每当有人说出自己的情况时,他的眼皮便会不经意地一抬,眼中有潜渊的蛟龙浮出水面。
或许是人们思忧的声音惊扰了镇宅之蛇,白蛇收起尾巴,沿着横梁从墙壁的破洞中游出去了。
原本白蛇挡住的屋内一角此时也露了出来,原来是一座神龛,只是与这屋子的破败年久失修不同,神龛光亮如新,两个檐角上挂着的玉佩也没有落灰。
陈洗砚抽出折蝉剑挑开龛位前的挂帘,木牌位前两根红烛完好无缺,明显是新换上的。
上面的牌位写着:除灭相柳,无上功德。男君女君,和光同尘。
道士凌霄子凑上前来道:“这说的是沫水男君除灭九头怪蛇相柳的事迹啊,可惜在那之后男君女君就一起陨落了。”
古时禹曾经为镇压凶兽相柳铸造五帝台,传说它所到之处,尽成泽国,足可见这怪兽的凶恶。沫水男君必定是花了一番功夫才除掉相柳的,的确算是功德一件。(注2)
“难道是功力大损之后没有扛过心魔劫所以在幻境中迷失了?”参与者还在七嘴八舌地讨论。
陈洗砚贴近幼青的耳朵,道:“你说说,为什么二人风头正盛时,就这么陨落了呢?”
幼青只觉自己耳边微微有些痒,于是侧身避开了他。
他们此行的最终目的是破解幻境,找到致使心魔产生的罪魁祸首就可以了,那么究竟是仇家威胁还是二人生了嫌隙导致失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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