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改起了。”
太监刻意压低的嗓音在魏茗浔耳边响起,她费力的抬起眼皮,随着帷幔被拉开,她伸出自己的手臂,绵软,细腻,似是少女般莹润。
她看着自己手指,也是白皙修长,染着红蔻丹,有着玉兰香,透过手指的缝隙看到阳光被窗棂切割,袅袅的熏香慢慢往鼻尖里钻。
魏茗浔坐起来,绛紫色的被子顺着她肩膀往下滑,自有太监上前给她穿上衣裳,翠色的外衫,娇粉的里衣,她伸长手臂,看着这柔滑的宫装。
大概是熏香了一夜的缘故,宫装有微微的杜鹃花气息。
“小姐,王爷刚刚来过,看到您睡着,还叫我们别叫。”
魏茗浔眉心一跳,她深深望过去,这是大宦官拾得?
眉清目秀,身姿纤长,比她略大几岁,见着她却从未有越矩之举,谨言慎行,很得魏茗浔欢心,最后却落得一个忠心护主惨死的结局。
魏茗浔心中一叹。
她盯着面前的拾得,现在的谈看着年岁要小很多,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年龄。
“这是哪里?”魏茗浔一时怔愣。
“小姐,我是王爷派来伺候您的,奴才叫拾得。”拾得恭谨回答道。
王爷?
拾得口中的每句话她都能听懂,只是连起来却让她骇然,他口中的王爷莫不是阑泽?这里是隋章,却不是隋章三十年,不是那个在地牢里阴暗度日的废后!而是正值花季的尚书府二小姐。
魏茗浔骤然起身,也不管自己衣服有没有穿好,赤足往外面跑去。
本以为自己去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却没想到,天不绝她,竟然又回来了。
她来不及想太多,只是回来的第一眼就想看到阑泽。
忽然,她扑进了一个熟悉的带着檀香味道的环抱,她抬起头,只觉一阵眩晕。
“阿浔这是做什么?怎么不穿好衣服就出来?”
每个字魏茗浔都能听懂,熟悉的音调牵动着她的情绪,这是她心心念念的人啊,这是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
三年夫妻,字与音调爱得刻入骨髓,淋漓尽致,难以忘怀。
如今带着生涩,带着客套。
随着一片跪地一声响起,魏茗浔却攥住眼前之人的衣袖,忍着莫大的晕厥感说道:“阿阑,你听我说,一定,一定不要让静王……”
面前人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温厚地看着她,“阿浔,别急,先坐着,慢慢说。”
魏茗浔胸中涌起一种莫大的悲怆,眼眶被泪水充盈,眼前是活生生的人,只想将这时间拉长,再拉长一些,“阿阑……”
她呼吸困难,大口喘息着,周遭景物变幻、扭曲,周围人的话变成一团嗡鸣,她的眼前仿佛蒙上了一层雾。
“阿阑!”
魏茗浔骤然惊醒,脑子里是刚刚那场景。
她记得颇深,她与阑泽青梅竹马,背着父亲,独自去王府找他,那日早,她浑身无力刚刚睡醒,扑倒在阿阑怀里。
只是现在是怎么回事?
她看着周围的摆设,白墙厚重的纱帘,墙上挂着通透琉璃的水晶灯,身下不是什么宫被,而是乳白色的丝质被子。
这是,又来到这个世界了?
魏茗浔闭上眸子,脑子里都是阑泽。
在波澜诡谲的深宫里,有一片只属于他们的净土,好似平常夫妻般,喊着彼此的名字,做着寻常百姓家的夫妻事。
为何时间如此短暂,刚刚那一切究竟是真的回到隋章,还是一场梦?
她被灯晃得眼睛刺痛,看到床边放着的一杯水。
她拿起水杯。
温的?
“醒了?”男人低哑的声音响起。
魏茗浔循着声音看过去,宋柏淳抱臂靠着浴室门框,头发湿着,软趴趴耸拉着,额前的发丝黏在一起,只穿了一件睡袍,腰间松松垮垮系着。
他搬了把椅子,岔开腿坐在她床头前,伸出手,向着她脸。
魏茗浔下意识避开,男人似乎早就想到她会有此举动,另一只手直接按住她的肩膀,而那只手触到了她的额头。
“你从回来就开始发烧,现在是不烧了,你现在又叫着阿阑惊醒……”
宋柏淳收回手,“怎么在梦里见到阿阑了?忘掉了一切还是没有忘掉他?”
魏茗浔头脑昏沉,她将水一饮而尽,玻璃杯没拿住咣当放在床头柜上,哑着嗓子说道:“宋柏淳,我累了,我要睡了。”
面前的男人却没有离开,眸色中带着山雨欲来的愤懑。
他语气骤然正式起来,却有几分狠厉,“今天有人要卖你的新闻,价值千金,说是一年前拍到的,还有关于你的一些猜想,你猜我会不会买呢?”
“新闻?”看来是明浔的事情,魏茗浔在两个身份之间跳跃顿觉难耐,发烧后的疲惫卷席而来,她强打精神问道,“你买了吗?”
不过,她真的太累了,没有心思听属于这个世界明浔的事情。
她躺下来,将被子拉到脖子上,侧过身来,背对着男人。
没想到,这个举动彻底激怒了男人,她只觉得肩膀一阵大力袭来,男人的脸骤然到了她面前。
一上一下,她在床上,而男人俯身和他直视。
两个人距离很近,近到可以闻到他身上冰凉的水汽,这是洗了凉水澡?
“我当然买了,不过那个狗仔以后吃饭的家伙都没了,明浔,我一直以为,我温柔以待,你也会像结婚前那样温婉居家。”
魏茗浔觉得男人的手在颤抖。
“可我没想到,你在结婚前竟然玩的这么开,普通的爱根本满足不了你,你想要的竟然是不把你当人看待。”
男人按住她肩膀的手开始用力,魏茗浔感到一阵吃痛,她刚想叫出声,下一刻,只觉得唇上一阵柔软,不同于他话语里的积愤,这吻却是软绵的。
魏茗浔大脑一片空白,愣了一瞬,任他唇欺进,才想起来挣扎。
她隋章王后何时受过这种委屈,被一个长得和阑泽样貌一致的男人欺侮!还是代替这个叫明浔的女人。
若是没有发烧,眼前这个男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但如今力不从心根本敌不过宋柏淳。
这个被婚姻折磨,走到离婚边缘的男人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下一刻,被子被掀开,冷气骤然侵入,魏茗浔哆嗦了一下,习惯性地拿起手挡。
就是这一挡,一切的动作仿佛按下了暂停键。
男人起身,盯着她看,眼底的风暴被沧桑无奈取代,他紧泯着唇,疲倦的双眸描摹她红润的嘴唇和苍白的面孔。
终究,将头埋在了魏茗浔脖颈处,脱力后的沧桑和无力感淋漓尽致,她听到男人隐忍地嗓音低吟道:“你说,你要我怎么办啊?”
魏茗浔维持着相拥的姿势没有动,于情于理,她都不应该推开他。
这个被明浔伤害的已婚男人很可怜,可惜啊。
魏茗浔心里叹口气,你的明浔经历了那场车祸魂归西天,你面前的不过是个隋章的幽魂罢了。
果然,自古深情之人十有九悲,多情遇无情,两情相悦可能是上辈子磕破了头求来的。
魏茗浔带着莫大的同情伸出手去拍他的后背,只是还没有触碰到,下一刻,男人的大掌瞬间压过来。
竟是与她十指相扣,他抬起头,声音骤然狠厉起来,“我说,你不许动。”
魏茗浔:“……好。”
暂且安慰一下这个受伤的男人。
“我问你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我。”
“你问。”
“你记得我是谁?”
“不记得,我知道你叫宋柏淳。”魏茗浔想了想回答道,他们一上一下,姿势极其别扭。
魏茗浔想动动酸涩的肩膀,还没动,男人目光就扫过来。
“好好好,我不动。”
魏茗浔觉得这个男人像是她宫里解闷时养的狗子花豆,此刻正处于炸毛状态。
“那你口中叫的阿阑是谁?”
魏茗浔:“……”
宋柏淳:“说。”
魏茗浔:“……”
她闭紧了嘴唇,还是很难解释。
总不能说你现在的妻子被车祸撞得魂丢了,现在在你面前的接着壳子重生?需要考古的那种?
“行,我知道了。”男人一把松开她。
魏茗浔:“……”你知道什么了?
宋柏淳愤愤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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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静安正在剧组过他的25岁生日。
“祝我们宸王、影帝沈静安永葆青春,辉煌永存!”剧组人员一片欢呼,随着咔嚓一声,相机定格在这一刻。
导演从上前说道:“今天也是我们和宸王相遇的第12天,在剧组以来,静安不愧是影帝,将宸王的角色诠释地淋漓尽致。”
沈静安站在导演身边,在导演说完话后淡淡微笑道:“导演客气了,演好一个角色是一个演员的本分,能够出演宸王也是我的荣幸,我一定不辜负导演和大家的期望,相信我们这部剧一定会大爆的!”
而摄影棚外面,里里外外围了三四层人,现在是初春时节,昼夜温差大,很多女孩子穿着短裙在寒风中举着相机。
“你说哥哥什么时候能出来啊?”
“快了快了,我从狗仔那里买到的消息,哥哥每年生日的时候都会去他在壹号院的私家别墅,如果在这里等不到,在壹号院也一定能等到。”
“壹号院不是只有业主才能进去吗?我们怎么进去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小姑娘叽叽喳喳,直到看到了一个戴着黑色帽子,黑色口罩,穿着一身黑色休闲服的男子,身形挺拔地从摄影棚出来。
人群中立刻爆发出尖叫,伴随着亮如白昼的闪光灯,此起彼伏的快门声。
“沈静安!”
“我们看错吧,这是沈静安,比电视上好看很多啊,我天!快看,他摘下口罩了!”
如果不是摄影棚外面有围挡,他们完全想要扑到他们的哥哥身上。
这其中还有男粉,用着粗狂的声音喊着老公。
旁边黑色奔驰商务车在一旁等着,沈静安没有立即上车,他摘下口罩和帽子,像在等待的粉丝们挥手告别。
远处的粉丝只能看到他在说些什么,不过听不清。
很快,沈静安也意识到这点,他让助理拿来了剧组的大喇叭,他的声音即使被电子化也格外的清冽,“感谢来看我的粉丝朋友们,感谢大家给我庆生,现在天气寒冷,大家回去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又是一片尖叫。
沈静安继续说道:“我让助理买了奶茶,一会大家离开的时候都可以领到一杯热奶茶,谢谢你们的支持。”
“沈静安哥哥好迷人啊,你有没有听到,他叫我们注意安全,还给我们买了奶茶。”
李兰兰因为过于激动都哭出了声音,直到沈静安的车子离开,她还站在原地,手里端着温热的奶茶,沉浸在亢奋的心情中无法自拔。
“你刚才说哥哥一会会去壹号院?”李兰兰看向身旁胖胖的粉丝。
“对啊,这可是我在狗仔那里买到的消息,足足花了我500元钱呢。”胖胖的女生说道。
李兰兰将她拉到一旁,“我好想看看哥哥的生活环境啊,要不我们过去吧,按照你说的那个办法。”
胖胖的女生想了想,“行。”
凌晨三点,魏茗浔被电话吵醒了,她知道现代生活用电话很方便,远隔千里之外的人也能通过电话沟通。
可是现在,这方便的东西在她昏昏沉沉的时候响,属实是恼人。
她摸了摸床头的电话,屏幕点亮之后是壁纸。
她放下电话,准备继续睡。
接待完宋柏淳的魏茗浔通身疲惫。
可是电话依旧响个不停。
难不成还有其他电话?
魏茗浔费力睁开眼睛,循着声音,终于发现这响声来自床头柜的抽屉里。
她拉开抽屉,空无一物。
可声音还是响个不停。
而且这人有着不接电话誓不罢休的气势,一个电话接着一个电话。
魏茗浔翻身起来,趴在床头柜前,往里看。
她又打开手机手电筒,往里照。
魏茗浔一愣,她看到在底部有一个细小的凹槽,如果不注意,根本看不到。
大概是隋章的能工巧匠太多,她看到的新奇物件也不少,她食指按住凹槽。
啪嗒。
果然,下面的木头掀开一层,里面躺着一部嗡嗡作响的电话。
上面显示1。
魏茗浔拿起电话,按下了接通键。
“喂?”
“……明浔,你不乖啊,怎么?觉得过往的一切都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魏茗浔没答话。
“你记不记得拒绝我的后果?哦,你出了车祸失忆了,没关系,我可以让你一一想起来……”
电话挂断。
魏茗浔握住电话,她手里的电话和宋柏淳给她的大屏电话不一样,上面有按键,屏幕很小,只有一种颜色。
这种威胁人的语气她听惯了,在隋章弥留之间,句句都是生死威胁,如今没多大感觉。
她扣上床头柜,没有将电话放回去,而是放在床头的一个盒子里。
闭上眼睛,这具身体的主人明浔还真是一个狠角色。
不仅将自己的丈夫折磨的精神失常,背后还有一个手机专门用来接男人电话,里面的男人还在说她不乖。
这是沾染了多少桃花债啊?
她魏茗浔要在这个世界呆多久,难不成要替这明浔还债不成?
她想了想,之前发烧回到隋章见到阑泽,莫不是再把自己弄发烧就能回去?回到最初的时候?
她撇开了这个念头,有种时空错乱的迷茫和恐惧。
她在真实与虚假,梦境与现实,腐烂与重生,谎言与威胁,伤害与亏欠中跳跃,让她迷失放纵,一时不知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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