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茗浔穿了一件月白色的旗袍,外面罩着一件开衫,挑了一串珍珠项链,才拎着素净的小包走出房门。
衣服良好的剪裁并没有太多修饰,却平添惊艳,明明只是涂了口红,整张脸却似玉琢般的精致。
她最近迷上了看电视剧,在隋章的日子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如坐针毡,一步错便是步步错,她是皇后,就要担负起自己和家族的责任。
可到头来,换来的却是众叛亲离,一败涂地,连自己的命都搭了进去。
如今来到这个世界,没有了尔虞我诈、没有了战火纷飞,闲来的时光黄金灿烂,她可以慵懒睡醒,在院子里走走,之后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这旗袍便是她新学到的穿法,《战火新娘》民国剧女主便是穿着素雅的衣服,流连于各大酒会,探听情报。
女主很漂亮,魏茗浔看片尾的时候知道叫陈鸳,当红小生,有一大批颜粉。
她买了许多陈鸳代言的东西,还加入了陈鸳的粉丝群,里面有男有女,都是陈鸳的铁杆粉丝。
在这个时代,如果喜欢一个人,可以拥有他很多的周边,有各种渠道可以获取到信息。
陈鸳穿旗袍很优雅,有种别样的气质。
魏茗浔立刻同管家说需要订购,第二天设计师来量体,一件设计剪裁精良的旗袍就诞生了。
旗袍上身勾勒出她这具身体良好的身形,她站在镜子前面的时候不禁感叹明浔的身形真是优越,即便和宋柏淳结婚后也保持着良好的生活习惯,维持姣好的身材。
她要穿着这件旗袍去宋柏淳家里拜访宋柏淳的父亲,来安慰宋柏淳受伤的心灵。
实在是,她觉得宋柏淳这个被婚姻深深伤到的男人很可怜,爱而不得,爱上了拥有一片桃林的女人。
不同于宋柏淳的别墅,宋家住宅颇似官宦人家的大院,中式建筑,里面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一幢一幢的院子,厚重些许。
魏茗浔和早就到的宋柏淳一起进去,两个人一前一后,宋柏淳在前,魏茗浔在后。
“阿浔啊,可算来了,结婚之后也不常来看看。”保姆将两双大小正好的拖鞋放在他们面前,顺势接过两个人的外套挂在衣架上。
“张妈,一直很忙。”宋柏淳作势扶着明浔脱鞋。
明浔为了配旗袍,穿的是精致的高跟皮鞋,走起路来很不方便,脱的时候也费了力气,卡扣扣上的时候轻松,解开却费力。
她正想着怎么办,却见男人蹲下|身来,修长的手指打着结,轻松地解开,不管是谁看,都是一双恩爱的眷侣,“可以了。”
魏茗浔心里暗暗称奇,面上工夫做的还是不错,看来宋柏淳是不想让家里人知道他们两个破裂的关系。
“哎呦,你们夫妻是真恩爱,太太知道了也会高兴的。”张妈指了指后面,“太太前些日子一直念叨着大儿媳妇要来,我还说不一定。”
魏茗浔见张妈话里的意思明显,笑道:“我是该多看看母亲,母亲在哪?”
“哎呦,少夫人笑起来可真好看,”张妈喜笑颜开,“太太在侧楼的佛堂,阿浔过去轻点,太太若是专注起来叫不醒。”
宋柏淳扭过头去看被张妈夸赞好看的笑意,没有跟过去的意思,“我不去,你自己去吧。”
魏茗浔继续对着宋柏淳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微微点头,“好。”
宋柏淳:“……”
宋柏淳将她拉到一边,“母亲不知道我们的事情……”
没等他说完,魏茗浔露出了然的表情,“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夫妻本是一体,自是可以携手与共,你的父母也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
“你失忆了之后像是在念台词。”
魏茗浔:“……我先过去了。”
有人在前面领路,绕过水榭楼阁,绕过假山小院,就到了一处梵音袅袅的地方,如果不是知道自己在宋家,一定会以为自己到了某处庙宇。
“太太修习佛法有了建树,走访了很多庙宇,回来之后修建了这处。”领路人低头说道。
拾阶而上,打开朱红色的大门,沿着林荫小路往里走,随着两声钟鸣,到了一处佛堂前,在巍峨的佛像下,魏茗浔看到一个背影。
坐在蒲团之上,穿着一件月色长衫,黑发盘起,用一根木钗束缚,手里拿着木鱼,木鱼声入耳。
魏茗浔站在后面,没有说话。
谁料木鱼声戛然而止,面前的太太缓缓转过头身来。
另一只戴着佛珠的手撑地,站起身来,拂掉衣服上的尘埃。
这是一张无悲无喜的脸,颇有些异族相貌,眼眸低垂,长睫微闪,鼻梁高挺,大概上了年纪的原因,眼尾几道细纹,但面容柔和,“你来了。”
但气质出尘,宛如谪仙。
魏茗浔霎时愣住,一时之间忘记了要说的所有话。
“在这里见你,真是命数,”太太说完微微抬起头,“我说过,命中自有定数。”
魏茗浔先是被她的面容所震慑,而后太太说的这句话在脑海中翻腾起来,逐渐汇成过往的回忆。
隋章十二年。
魏茗浔被俘为质,囚于北渊苦寒之地,所见之处皆是漫天飞雪,枯树残枝。
魏茗浔粗麻衣服抵不过寒冬,猎了雪狐,做了披风,烧了火堆,数着年岁。
北渊虽是苦寒之地,但南边有个村子,姜国虽然囚她,却也让她自在,不多于干涉她的活动。
她今日跋涉到村子的时候正赶上神庙会。
神庙会,向来是村子用来祈祷年岁平安的集会。
村民寥寥无几,多是妇女和小孩,挤在一起围着火堆,其中有一个穿着一身素白,用一支玉簪子束住头发的妇人。
不同于周围人皆裹着裘衣,她穿得单薄,但面容柔和,不似凡人。
旁边的人都管她叫仙姑。
“姜国要亡。”仙姑口中念念有词,开始是些听不懂的话,后来便字字清晰。
穷乡僻壤,这话足以灭族,但也无甚在意。
魏茗浔找地坐下,干裂的手掌往里扔了块木头,“你如何得知。”
话音刚落,众人齐齐看向魏茗浔,其中一人喝道:“你是谁?”
魏茗浔道,“游人罢了。”
“天下之大,这天就要变了。”仙姑笑道,抬起头,“若是再遇,我便不是在这里饮雪尝冰了。”
她满身风雪,布料上裹着冰块,坐在那里宛如一尊玉像,“你夫君将至,你要答应我,这村子不可灭。”
魏茗浔看向仙姑,这人话中有话,却也不点明,“你说此话作何意?”
“你自知,我说命中自有定数。”
后来,阑泽带着大军压境,于风雪漫天中一袭盔甲将她带上马,沿途俘虏无数,却惟独避开了这村子。
魏茗浔被木鱼声惊醒,看向面前的太太,“您是……”
“自然是我。”太太右脚迈出跨过门槛,外面树影婆娑,阳光明媚。
“您知道我对不对?”魏茗浔有满腹的疑问要同她讲,“我为何来到这个世界,是佛祖的偏爱吗?重新活一次?”
“哪里是活,是在灭。”太太转身,手指拨弄着佛珠。
“灭?”
“不管是我还是你,在这个世界都不会停留太久,九九归一,尘归尘,土归土,我们会回到原来的位置。”
“原来的位置?”魏茗浔心脏骤然一紧,她原以为她忘记了地牢里的痛彻心扉,是因为她已经适应这个世界,适应不用颠沛流离的日子。
但如今,却觉得那些年岁历历在目,似在昨日。
但如果能够扭转乾坤,最后和阑泽相守,也不失是一次良机。
“何时会回去?”魏茗浔问道。
“我若是知晓,怎么会在这个世界留下这么多羁绊。”太太叹了口气。
“若是就这样回到那时的隋章,那岂不是就是我的死期,我……之前早已没了筋骨,全然在苟活。”魏茗浔苦笑。
“未必,”仙姑说道,“一切皆有转机,九乃是无上之法,参透其中,方可扭转。”
“转机?那您呢?您之前在隋章如何?”
“之前的事仿佛过眼云烟,我来到这里已经四十载,在这里结婚生子,有了家,只是最近修习佛法,才知是轮回命数,迟早要回去。”
“太太,我自是想回去,也想重来一次。”
“就算是步步凶险,难以回天,险象迭生,要了你的命也没关系吗?”太太说完,忽然面色通红,扶着树干剧烈咳嗽起来。
“您没事吧?”魏茗浔拍着她的后背,疾声说道。
“没事,最近这身子骨是越发不听使唤了,”太太咳嗽了两声,站直了身子,“看来日子快了。”
“快了?”魏茗浔忽然有些犹疑,“所以,我在这里经历的只是过客,包括您在这里的孩子和家。”
“不只是我们,这里的人又何尝不是呢?”
魏茗浔心内感叹,“这样也好,既然我知只是在这里短暂的停留,就不必费太多的心思,用心等待时机回到隋章就好了。”
太太却不置一词。
“既然来了,就好好吃顿饭再走。”
太太捋了捋身上的衣服,“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你与柏淳是夫妻,柏淳心悦你,之前明浔却不给他好脸色,我作为柏淳的母亲请求你。”
太太正色起来,“我在这里时日依旧,柏淳这孩子懂事听话,婚姻之事自己做主,没想到却没有两情相悦。”
太太叹了口气,“如今你来了,你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也知道如何抚慰人心,我希望你能好好待他,他吃了很多苦,性子寡淡,你多担待些。”
“我知道,但我终究会回去的,我也不是真正的明浔。”
“让他尝尝其中甜蜜滋味吧,若是那一天来了,再告诉他真相也不迟。”
“如果他深陷其中,带给他的是莫大的痛苦。”
“他自小便喜欢明浔,但努力却没有回报,如今娶了明浔却也是强弩之末,强撑着欢喜,我当母亲的,不忍如此,就算是演,也给他一点希望。”
“假的希望饮鸩止渴,不如没有。”魏茗浔冷冷说道。
“话虽如此,我又何尝不是呢?我迟早也是要离开这里,但我在的岁月里,”太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只希望他平安喜乐,得偿所愿,称心如意,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我会尝试着去喜欢,却不关乎情爱,只是悲悯,我希望他也能明白。”魏茗浔说道。
“母亲,大家都在等你吃饭。”
宋柏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出来,也不知道他听了多少,他面无表情地先是看了眼魏茗浔,之后对着母亲说道。
一顿饭吃的规规矩矩,宋家这些人她一个都不认识,魏茗浔心里有事,饭自然也吃不下去,寒暄之后,便是长久的静寂,那不知何时到来的轮回成了一柄悬在她头顶的剑。
如今,宋柏淳也成了一个大问题,魏茗浔试探的目光看过去。
他到底听到了吗?听到了多少?哪句话听清了?心里在想什么?
“大姐姐。”一道稚嫩的童声传来。
魏茗浔抬头,就见着一个穿着黑色燕尾服的男孩从门口进来,她一愣,这不是在商场看到的体验山区生活的孩子吗?
“我见过你,”小男孩走到魏茗浔身边去拉她的袖子,“你比电视上好看。”
声音很稚嫩,奶呼呼的,葡萄似的眼睛看着她。
魏茗浔对小孩子没有抵抗力,在隋章时,世家大族哪家生了娃娃,她务必要去看看的,她没有生育能力,生孩子也成了自己的奢望。
“囝囝,没有规矩,这是您婶婶。”太太蹲下来抚了抚孩子的头发说道。
魏茗浔看向在餐桌另一头的男人,是宋柏淳的弟弟,叫宋未泽。
宋未泽长相和宋柏淳有很大差别,肤色很白,看起来很小,多了些阴柔的气质,眉清目秀,面容柔和,之前一直在角落里没有说话,看来这是他的儿子,却没有见到他妻子。
“我知道了,这是婶婶。”小男孩奶声奶气说道。
魏茗浔捏了捏他的小脸,“你几岁啦?”
“五岁。”小男孩比了一个五的动作。
“你妈妈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魏茗浔笑道。
忽然,饭桌静了,本来在吃饭的宋柏淳也放下了碗筷,他看着宋未泽说道:“你嫂子前些日子出了车祸,在医院养了几个月,现在出来脑子里还有淤血。”
魏茗浔顿时察觉宋柏淳话音里的意思,笑道:“如今我脑子还有些晕,这说了几句话,就开始说胡话。”
宋柏淳转过来看向她,“明浔,你若是难受,到我房间歇歇吧,也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房间的样子。”
“也好。”魏茗浔点了头。
出了门,她才感觉真的晕,脑子乱成一团,莫名其妙,她觉得应该哄一下宋柏淳,但又觉得事不关己,可现在任谁看,她都是明浔。
“你没事吧?”
一只大手顺势扶住魏茗浔的手臂,魏茗浔抬起头,看到宋柏淳从后面赶来,关切地看着她,可语气有着明显的疏离,“我不是让你走,只是囝囝这孩子没有妈妈,你失忆了不知道也是正常。”
“没有妈妈?”魏茗浔问道。
“宋未泽十八岁的时候带回来的孩子,还因此被退学。”
月色正好,宋柏淳和魏茗浔在园子里缓慢地走着,“宋未泽从来没有做过出格的事情,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学校里都在传他和女学生生了孩子,只是那女学生至今也不知道是谁。”
魏茗浔没吭声,任凭宋柏淳站在她身边。
“宋未泽带回来了这孩子也没有一个解释,刚带回来时任谁看都是我们家孩子,母亲甚至带他做了dna,结果显而易见。”
宋柏淳前进一步,他面色忽然凝重起来,带着莫大的悲怆,却带着狠辣,一时之间就连魏茗浔也后退起来。
“先不说这个,你今天和我母亲聊了什么?”
魏茗浔心一惊。
她刻意拉开距离,开始转移话题,“这孩子确实很可爱,嗯,你喝酒了?”
“你说悲悯什么?还让我明白?你是不是去灾区捐钱了?”男人执拗地继续刚刚的话题。
听到这话,魏茗浔紧张的神经骤然放松下来,“本来是想定下来再和你说的,对了,你喝了多少。”
“喝了一点。”宋柏淳按住太阳穴,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前面是我的院子,过去歇歇吧。”
宋柏淳踉跄着独自往前走,他的背影被路灯拉长,像是拖着影子在地上行走。
魏茗浔看着他的背影,今夜的月色格外通透,这里的院落格外宁静。
“宋柏淳,我要同你说件事情。”她叫住他。
“嗯?”宋柏淳大抵是因为醉意反应慢了,只是摇晃着回头,之后扶着旁边的灯柱勉强站住,他站在灯光的暗部,这让他的表情晦暗不明。
“我不是你的妻子,也不是明浔,我来自另外一个时代。”魏茗浔吸了一口气说道,她不管宋柏淳相不相信,只是觉得他有知道真相的权力。
“嗯。”
“嗯?”魏茗浔疑问。
“我知道了,先去歇歇吧。”宋柏淳走得很慢,像是在庭院中散步般悠闲,院子里的灯光温暖地笼在他身上,蒙上了一层金色的月光。
魏茗浔知道他是醉了,也许第二天醒来就会忘,也许觉得她在说胡话。
黄粱一梦。
魏茗浔苦笑。
与其像太太说的那样,给宋柏淳一个谎言,不如将谎言公之于众,他有知道真相的权力,他也应该明白,人心善变,不是所有的努力都能得到回报。
宋柏淳的屋子看起来经常打扫,他进屋子直接就倒在床上,而房间里只有一张大床。
魏茗浔看了看旁边的木质贵妃椅摇摇晃晃,看起来很不舒服,又看了看那张松软的大床。
片刻后,她也倒在了那张床上。
无谓男女感情,她想着,隋章跨越千年,她从隋章而来,按照道理,她是他的先辈,比这个只有二十多岁的男人不知道大了多少岁。
两个人跨越时空相遇,应该是历史对现今的垂眸。
按辈分,这应该是他的曾曾曾曾孙,她得像长辈一样关怀爱护。
两个人中间隔着一个枕头的距离,耳边是男人均匀的呼吸声。
魏茗浔关灯,闭上眼睛,想着明天应该和宋柏淳强调一下辈分的问题,不能被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人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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