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齐到底是把宋太太请来了。
宋太太气得要咽气,顾不得儿子是否在场,扬手就给了儿媳一个响亮的耳光,骂道:“下作的东西,平日东摸西拿也就罢了,如今还要撺掇我儿替你置私产,好大的脸!你今日要是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我就派人到你爹的书院去请教,问他是如何教女儿的,孩子一个没生就开始算计家产,看他那张老脸往哪搁!”
宋舫捂着脸,一时委屈,一时气愤,舍不得怨他母亲,怒指时浓道:“母亲误会了,此事与我无关,是她心血来潮要置办田地,我劝阻不住,还特地叫来齐请您过来阻止。我若有半句假话,叫我头顶生疮,头发掉光,一辈子见不得人。”
时浓收起怜悯之心,明明是他母亲不分青红皂白动手打人,却将怨气撒在她身上,她就该欠他的?
“少奶奶所言不虚,此事确实是我一意孤行。母亲也太冲动了些,儿媳妇才嫁进门不久,面皮又薄,您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打她脸,若是个烈性要强的,只怕转头就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改明儿时秀才就该抬着尸身上官府喊冤叫屈,说不准母亲还会被判刑。”
宋舫不愿指摘他母亲的过错,她就用他的身份来说,看他能奈何。
宋舫怒道:“你少放屁!母亲打我自有她的道理,我都不计较,不必你来假惺惺为我说好话。”
“你是什么东西,敢在为我面前咋咋呼呼,我儿子是你能指责的人?”宋太太并不领情,骂她儿子就是骂她。
母护子,子护母,本是个闭环,却因互穿,演变成母亲骂儿媳,儿子护儿媳指责母亲,儿媳护母骂儿子,母亲护子再骂儿媳,形成一个死循环。时浓差点笑出声来。
玉琴紧跟着说:“少奶奶平素若是行得正坐得端,给太太留个好印象,又哪会有今日挨打之事?说到底,错全在您自个身上,您要是让您的丫鬟青青传话,事情倒真有几分可信度,可您偏要使唤少爷的小厮,怎么看都不像您的作风。”
宋舫很委屈,来齐也很委屈,主仆俩偃旗息鼓,眼见一场风波即将平息,时浓却不想罢休,任何一丝撬动宋少爷从愚孝中剥离的机会,她都不会放过,只因事关她以后能否安稳度日。
她假意上前查看宋舫的伤势,用疼惜的口吻说:“可怜见的,好好一张美人面肿成这个惨样,好险没破皮。来齐你去取块巴掌大的冰块来,外头用绢布包了,拿来给少奶奶敷脸消肿。”
来齐不敢动,因为太太脸色阴沉得可怕。
宋舫傻不楞登上了套,一把推开时浓,恨恨道:“不用你假好心,若非你作怪,我又怎会挨打?”
护子心切的宋太太立马反推回去,指着儿媳鼻子骂道:“我儿疼你,是瞧得起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说完换了张慈眉善目的脸,反过身道:“我儿你也看到了,这是个不识好歹的东西,不仅不领情,还恨上你了。连对我都没了往日的敬畏心,今早差点没扯下我一块头皮,招呼都不打就鬼鬼祟祟回了西院,可见是你娇宠太过,宠得她不知天高地厚,这样下去迟早害了你自己。”
宋舫几欲吐血,他一没扯下母亲头皮,二没受宠,怎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时浓问:“依母亲这样说,我媳妇这两日不恭不敬,不比从前做得好?”
宋太太哼道:“可不就是这样,这两日也不知是不是鬼上身,说话做事粗鲁不堪,很没眼色。”
时浓递个戏谑的眼神给宋舫,意思是你娘只疼你这个人,而不是你的人品,换个身子,她就万分嫌弃,可见你做人有多差劲。
她哄道:“母亲先回去歇着,儿子自会教训他,等他知道错了,就让他来给母亲磕头请罪。”
“你可别说一套做一套,娘都是为你好。”宋太太不放心嘱咐。
“儿子明白,母亲且放心。”
玉琴落后宋太太一步,拿出一块鸳鸯帕递给少爷看,柔声问:“我这块帕子可还能入少爷法眼?”
时浓夸赞道:“两只鸳鸯栩栩如生,仿佛只要把帕子丢入河里,鸳鸯就会活过来,玉琴姑娘心灵手巧、绣工了得。”
玉琴掩嘴一笑,含情脉脉看着少爷低声道:“我那里还有不少帕子、香袋、扇套,都是给你做的,你有空就去我那儿拿。”说完扭头就走,走了三步又回头望了一眼。
宋舫见了怪腻心,滋味就像大冬天吃下一块被油脂膏住的冷肉,他皱着眉头道:“她方才那样诋毁你,你倒是和颜悦色,莫不是你顶着男人的皮囊,就想做些只有男人能干的事?”
此话一脱口,宋舫更不好了。
如果怀疑成真,那他岂不是会被压?推己及人,他顶着女人的皮囊,绝不会对男人产生想法,那妻子是否本就喜欢女子?
时浓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宋舫,这么浅显的因果都看不懂,白活了。
玉琴是宋太太给他的预备妾室,如果他们以后换回来,宋舫见识玉琴为人,必定不会同意纳玉琴为妾,这有利于她的地位稳固;可若是不会换回来,玉琴针对的是披着她外壳的宋舫,就当教宋舫识人了。
所以她没必要去对付玉琴,一如她也没必要去动宋太太,宋舫气性不小,短时间还能忍受,时间久了,泥捏的人也会激起反抗心,宋太太是她留给宋舫的磨刀石,自然也不需要动。
她突然觉得做宋家男人真舒服,除了一副过得去的皮囊,再无可取之处,只因为是个男人,将来可以继承家业,就引得女人们争相献殷勤,看女人们斗得你死我活,还能说一句:“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你还不知道吧,玉琴是你母亲给你选的妾,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抬进来,到时你可要和她好好相处。”时浓丢下一句解释潇洒走人。
“……”
宋舫认真思忖一会,推开内书房的门,里头的来齐正翘着二郎腿看话本,见来人,连忙恭敬站好,陪笑道:“少奶奶大驾光临,可是要找什么书?您只管报书名,我替您找。”
宋舫把门关上,吓得来齐节节后退,一会说:“方才之事真怨不得我,我把您的话原原本本告知太太,可太太偏不相信。”一会又说:“此处人多眼杂,若被人看见少奶奶与我关起门来说话,传出去,我被打死事小,少奶奶坏了名声可就大大不值。”
“你家中兄弟姐妹八个,你排第四,五岁那年被你爹卖到宋家,干了几年洒扫的活,十岁那年认了太太身边的魏妈妈做干娘,经魏妈妈举荐,做了少爷的小厮,你喜欢管家的女儿翠翠,枕头底下藏着翠翠的丝帕,现已攒了八十两银子,打算攒够一百两银子就去向翠翠爹提亲。我说得可对?”
“少奶奶……”
宋舫直接进入正题:“我不是什么少奶奶,我是宋舫,是你贴身伺候十年的主子。前日那场车祸,导致我和少奶奶换了身体,母亲不信我,我现在只能指望你。”
来齐张大嘴巴,眼睛直直看着宋舫,将信将疑道:“那您说几个我的秘密。”
“你左边屁股上有颗黑痣,右边膝盖上有道疤,第二根脚指头比第一根长。”
全中!少爷再口无遮拦,也不可能把别的男子身体特征告诉少奶奶,来齐信了对方是自己真正的主子,感叹道:“天底下居然有如此离奇的事,简直闻所未闻,那少爷您打算怎么办?”
宋舫道:“你去外头寻几个高人,不拘和尚还是道士,要有真本事,只要能把我和少奶奶给换回来,事成之后,我酬谢他一万两白银。若是要价超过这个数,也可以再商量。”
来齐挠挠脑袋,有些为难说:“市面上都是一些抓鬼、驱邪,以及看风水、算八字的高人,便是声称自己会借尸还魂法术的都寥寥无几,给人换魂这种事听都没听过,只怕找到的也都是一些骗子。”
“就是没听过,才更要找,不然什么都不做,光等老天爷开眼?你家少奶奶这两日将我欺负成什么样,你又不是没看见,等她知晓我来找过你,你焉能有好日子过?”宋舫气不顺。
“我会尽力找,找不到可不能怪我。”来齐要个承诺。
宋舫颔首道:“不怪你,城里找不到,就去城外找,外省找,总之要把人找到。事办得好,我就亲自给你说媒,还在外头给你置两间房,许你赎身出去。”
“我出去做什么,能伺候少爷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我珍惜着呢。”
宋舫很满意,临走前不忘交代一句:“此事万不可泄露风声,少奶奶若问起我的私房体己,切勿告诉她放在何处,否则你出门没有盘缠,只能沿路乞讨。”
来齐乐呵呵道:“少爷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打死也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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