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全站在店门口与隔壁皮货店的掌柜闲谈,瞅见时浓回来,眯着眼睛说:“少爷一去一个时辰,我派人四处去找,也不见你人影,还当你受不了此处污秽回去了。”
时浓笑道:“刘叔叫我找人来搬货,我找了一圈,个个欺生,要一两银子一个人。我虽不通世务,但也知晓身边的小厮一月都没有一两银子的工钱,哪能叫他们坑了去,就去外头找了几个人来。”
说完她指着周翼几个道:“喏,就是他们,原是庄稼人,干活最是勤快。”
刘全叹道:“哎呀,少爷你坏事了,各行有各行的规矩,你不懂可以问我,怎可凭意气用事。赶快将这些人送走,不然被袁老大发觉了,轻则罚没一笔银子,重则不许船靠岸,到时客人来提货交不出来,自砸招牌不说,还得赔付银子,东家知道后必要打你。”
时浓肚里冷笑,面上装作天真无邪道:“可是袁老大已经应准了。”
“袁老大应准了?”皮货店掌柜满眼不可思议,横竖打量也没看出这几个汉子有何特别之处,“敢问少东家,你是如何办成这件事的?”
“袁老大很好讲话,我去了把事情一说,他就同意了。”
袁老大好讲话才要见鬼,那杀才喜怒无常,一身蛮力,一不高兴就让人折腿断手,宋家少东家能让袁老大破例,显然是个有手段城府的。
皮货店掌柜收起轻视之心,拱手道:“少东家年少有为,有空到隔壁来坐坐,我刚得了点武夷山大红袍,等你品鉴。”
“一定,一定。”
刘全暼了一眼皮货店掌柜背影,背着手道:“码头就这么大,就像一个西瓜,本来一人能分一片,结果你硬塞进来一个人,那就有人少吃或没得吃,吃不着那人岂会甘心。少爷可想过后果,有无应对之策?”
时浓道:“这点我欠考虑,不过袁老大替我想过了。贸然插进来几个人确实不妥,倘若他们不沾手别人的活计,单单只接手我家的货物,对谁都没有太大的影响,也还过得去。”
“少爷有所不知,东家的船每月来回一趟,不是日日都有货物要搬,按月付工钱可不划算。”
周翼道:“掌柜的放心,这点少东家已经和我们讲明白,我们几个不要工钱,能吃饱饭就成。”
周翼对现状已经很满足,至于以后要怎么和袁老大攀上关系,怎么扩大地盘,他自有主张。
刘全再无话说,转身进店去看帐。
时浓去后院溜达,后院建了一排小平房,院中种着两颗榕树,两颗树之间牵了一根粗麻绳,上头晾着衣裳,可见平时有伙计在这里住。
她与周翼素不相识,头回见面就把他们安置在店里,难免会担心他们会卷东西跑路,有伙计在,则保险很多。
周翼一行人总共四个,已经决定在这里谋生,他就打发一个同伴回去报信取衣物。
午饭前,时浓吩咐来齐去外头叫两桌席面来,并给袁老大送去一桌,鸡鸭鱼肉都有,个个吃得脸上放光,除了刘全。
下午陆续有几个客人来,刘全不教怎么做,时浓也不去烦他,不耻下问问伙计去。
傍晚时分,店门口停下一辆青盖马车,车上钻下来三个华服青年,其中一个飞快向时浓跑来,用手肘勾住她的脖子道:“几次约你出来玩,你都有各种理由推脱,我还当你被家里的母老虎锁住了脚,今日出来也不来寻我,偏到这里来吹热风。”
这具身躯虽不是少奶奶的,但少奶奶在用,人体触感真真切切,来齐怎会容许有人触碰少奶奶,立即去掰对方的手,大喊道:“快放开少爷。”
刘全怒吼:“畜生,还不放开少爷,你眼里还有没有尊卑?”
来者松开手,丧着脸坐一边,嘴里嘟嚷着:“真金贵,碰都不能碰。”
时浓猜出对方是刘彦,随口编了个理由:“我十天前出车祸,胸骨差点被压断,眼下还没好全,来齐是怕你碰到我的伤口,着急了些,并不是要驱赶你。”
刘彦瞬间变笑脸,起身坐到时浓边上,悄声道:“菱香楼来了个绝世美人,能唱会跳,还会抚琴作画,最妙的是,还是雏。我捧了她几天,奈何人家看不上我,说是要找个白面郎君,我看你这模样就很合她的意。怎样,今晚就让那老鸨摆喜宴成好事?”
来齐在一旁猛咳嗽。
时浓对这些丝毫不感兴趣,直接拒绝,恐丢了男子气概,抚着胸口道:“我现下这情况,稍微激动些就喘气,人姑娘还以为我是肺痨鬼,快别去丢人现眼了。要吃肉喝酒,不如到我家里去,我爹不在家,我娘是好客之人,岂不方便?”
同来的两个人,一个叫刘辉,和刘彦沾着亲;另一个叫李云,是县衙总铺头的儿子。
李云点头说:“也好,听闻嫂子出嫁前艳冠群芳,是出了名的美人,总无缘得见,今夜何不请出来一聚?”说完与刘辉哈哈大笑起来。
时浓握了握拳头,要不是想从刘彦嘴里套出点有用信息,她才懒得与他们虚与委蛇。
“听闻你们都定了亲事,改明儿我遇见和你们定亲的姑娘,也要凑上去问个好才是。”
笑声戛然而止,就像嘎嘎叫的鸭子被一刀抹了脖子,再发不出烦人的声响。
刘彦出来打圆场:“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说话没个分寸,哪有什么恶意,都不许记在心里,下次注意些就是。”说完向他爹辞行,招呼几人上车离开。
度日如年的宋舫得知妻子带人回来喝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混账老婆真不把自己当女人了,与臭男人同桌喝酒成何体统!
宋少爷化身暴怒的狮子,下人见到这个模样的少奶奶也不敢管,任由他畅通无阻来到前院。
青青得了命令,进屋悄悄找到来齐,对他耳语一句话。
来齐端起酒壶去添酒,一不小心打翻一碗酒,横流的酒水打湿了时浓的右大腿。
时浓扫了来齐一眼,起身道:“你们先吃着,我换身衣裳就来,要添什么吃的,只管吩咐丫头。”
宋舫躲在一边,待妻子离开,轻手轻脚来到窗边,他倒要看看里头是谁。
刘辉把丫鬟都支走,低低笑道:“宋舫这蠢货还真长进不少,从前都是我们捧着他,现在都会摆主人的架子,招呼我们吃喝了。”
那李云喝了一口金华酒,冷冷道:“宋老爷身边来来回回,上百个女人是有的,怎就没一个保住胎,不然宋老爷也不会纵容宋傻子去码头胡搞。刘彦,你可得叮嘱你爹防备些,免得被他寻出猫腻,多年经营可就功亏一篑了。”
刘彦为人谨慎,余光打量四周,举起酒杯道:“我爹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宋少爷要管就让他管去,年前我爹就有了回老家的心思,把这里的房卖了,回老家置几块地,做个小地主也不赖。不说了,来,喝酒喝酒。”
被昔日的好兄弟在背后骂蠢货,宋舫想冲进去将几人爆打一顿,又念起自己现在是女儿身,与他们无冤无仇,此举很不合理,最后决定先回去冷静冷静。
夫妻俩在半道上相遇,时浓知晓她被来齐用酒淋湿衣裳,定是宋舫弄鬼,为避免不必要的猜忌,主动解释道:“他们今日亲自到码头来寻我,还约我去喝花酒,被我拒了。因着刘叔不肯教我,行为古怪,我想着酒后吐真言,所以请刘彦来家里喝酒。”
“他是有名的海量,你喝不过他,”宋舫勾起嘴角,却没有笑容,“他的缺点是赌输了容易失控,不过口风依旧紧得很,劝你放弃这条路。”
时浓叹口气,将心事拿出来倾诉:“店里的伙计行事前,还要看过刘全的脸色,他们也不敢与我多讲话,账本我摸不着,老主顾和新主顾是哪些,船是怎么运作的,靠山和节日孝敬是哪些人,这些我都无从得知。我也不可能才去一天,就跑去和老爷说姓刘的有问题,要把他关押起来,查旧账。”
宋舫从未有过一刻像现在这样失落过,本是他的难题,却叫妻子来承担。
隔了一会,时浓伸出手道:“给我五百两银子,今日欠码头袁老大一个大人情,需得买件礼物送去,省得人家以为我只进不出。”
宋舫轻轻拍了下她的手,佯装不悦道:“银子没挣着一分,还要花出去五百两,真是个败家娘们。”
“讨打!”
俩人追追打打,惊得墙上赏月的猫往下跳,来齐一把接住,感叹道:“从前冷得像块冰,现在热得像沸水,好也是你,坏也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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