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太太列了一张采买清单,请宋老爷帮忙参详:“马上就八月了,大毛衣裳和养身药材要准备,儿子平日吃的用的得备齐,他用惯的下人也都带上,时间要来得及,我叫丫鬟把四季衣裳鞋袜赶制出来。老爷你帮我看看,可还有遗漏的地方?”
宋老爷一口否决:“儿子是回去躲难,又不是去游山玩水,你给他准备几大车东西,是嫌暴徒抢得不够快?”
这话险些将宋太太气厥过去,又不好发作,一甩袖走了。
宋老爷吩咐下人把儿子叫来,等人来了,指着地上两个箱子,半真半假道:“这是我给你准备的全部家当,要是护不住,老家还有几十亩地,你勤劳节俭些,也能平安顺遂过下去。”
时浓打开箱子,里头空无一物,再看宋老爷神色不似开玩笑,曲起两指敲了敲,又抱起试试重量,笑道:“这箱子比寻常的木箱重许多,想是底下设有暗格,贼人即便打开箱子翻找,也鲜少能发觉隐藏的财物,老爷好巧的心思。”
宋老爷隐隐有些得意,却用很寻常的语气说:“原本可以设个机关,只需按一下,底下木板就会收缩,露出下面的金条,我怕你玩性大发,干脆就让木匠将木板钉死,你要用的时候再劈开。”
时浓盖上箱子,给宋老爷倒杯茶,问:“老爷何不让我们带银票回去,这样既轻便又安全,岂不两便?”
“淳安县的几家银庄,在江夏县都没有分号,这里的银票到了江夏县就成了废纸,金子才是硬通货。”宋老爷暗暗叹息,儿子聪明果敢,但缺乏经验,让他们小夫妻单独上路,也不知是福是祸。
他强打精神,继续交代:“这次回去,你们就不要带下人回去,别问为什么,我自有道理。”
“是,”时浓偷瞄一眼宋老爷,“只是娘子身边的丫鬟青青,她原不是我们宋家的人,不如放了她的身契,让她回父母身边去。”
宋老爷含糊道:“你叫儿媳将卖身契发还给她,过几天我自会派人送她回去。”顿了顿,又说:“等会你们就出发,我叫人送你们出城去福安县,晚上就在客栈住一晚,明日一早就去福安县的码头,找个叫朱镇的中年男子,他是那里的管事,恰巧他那里明日就有船途经江夏县。”
“这么急?为什么还要绕远路?”时浓蹙眉。
宋老爷强笑道:“都说了江夏县是个穷地方,有时候两三个月都不见得会有一艘船经过,错过这回,还不知下趟船是什么时候。要是坐车回去,家里这些下人都没出过远门,个个不识路,你叫谁送你们回去?”
时浓带着不安回到西院,将宋老爷的不同寻常讲与宋舫听,宋舫自幼就对他爹有成见,这会听了就嗤笑说:“他在外出手阔绰,外边随便抓个人,都有可能是他的朋友,他能有什么过不去的坎,要急着把你我送走?”
人亲儿子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再深思,又道:“老爷不让我们带人一起回去,我向老爷求情,放青青回她父母身边,等会我叫她过来,你就将卖身契还给她,送她一副嫁妆。”
宋舫赞同道:“她伺候你一场,现在你我换了身子,都不太用得着她,送她回去也好。来齐的婚事也需要解决,他喜欢管家的女儿翠翠,管家不太看得上他,可翠翠却中意来齐,你向太太提一句,全了这对鸳鸯。”
解决这两件事,简易收拾一些衣饰碎银,夫妻俩在后门向宋家老爷太太拜别。
宋太太泪眼婆娑,抓着儿子的手一个劲嘱咐其好好照顾自己,多写信回来,宋老爷也是悲痛难忍,红着眼眶道:“你们夫妻俩要互相扶持,互敬互爱,万不可因一时闲气,而弃对方于不顾。”
宋舫捏起帕子帮宋太太拭泪,劝道:“太太当心哭坏身子,这一去又不是终身不见了,以后团聚的日子不知凡几。”
提起这个,宋太太哭得更凶了。
宋老爷强行分开宋太太的手,将她往魏妈妈怀里一送,背过身子道:“走吧,时辰不早了。”
听到马蹄声响起,宋老爷伸手抹了抹脸,一脚踏在门槛目送马车离去,随后关上后门,肃着脸道:“来齐,以后你每日都出去一两趟,旁人问起,你就说给少爷买新鲜玩意。青青你也一样,隔十天半个月就去亲家家一趟,旁人问起,就说少奶奶打发你送东西孝敬娘家,记得嘱咐亲家太太不要把女儿女婿回老家的事情泄露出去。”
青青不敢问原因,来齐底气足些,问:“老爷制造这些假象做什么?”
宋老爷丢下一颗惊雷:“国要亡了,宋家也要亡了,我还能活多久,就看你俩能拖多久。”
那厢时浓和宋舫到城门就遇到盘查,管家陪笑道:“官爷行行好,这是我家少爷和少奶奶,因不耐酷暑,搬到乡下去避避暑。”
“避暑?”官兵用佩刀撩起车帘往里瞧。
宋舫用手帕遮住脸,躲在时浓背后,时浓不答反问:“官爷是在查犯人?车厢只有我和内人两个,再无旁人。”
“谁说没有,”官兵指着两个木箱,“箱子这么大,肯定能藏人。”说完动手去翻,结果都是一些衣物和吃食,再要去翻另一个。
时浓按住他的手,黑沉沉的眼直直望着官兵,官兵心头一缩,旋即恼羞成怒,正欲发火,又见他松开手,轻笑说:“这箱是内人的衣物,不劳官爷动手,我拿出来给你瞧。”
官兵没宰到肥羊不甘心,硬是开了奁盒,拿走一支金簪。
出了城,宋舫狠狠咒骂几句,时浓问:“阿叔,现在出城为何要查得这么严,连箱子都要翻。”
管家心说翻箱是找金银,县太爷担心富商潜逃,水陆两路都要经过仔细盘查,好在老爷有远见,定制了藏金箱子,又不让下人跟随,这才打消官兵猜疑。嘴上说:“城里发生人命案,罪犯还没有抓到,所以查得格外严些。”
淳安县距离福安县不过五十里路程,傍晚就到了,管家明日还要送夫妻俩上船,一同住在客栈。
翌日晨曦初露,管家就将夫妻俩喊醒,匆匆赶往码头。
管家将车停在一个卖馄饨的摊子前,道:“少爷、少奶奶不妨先下来吃点东西,空着肚子找到人家家里去,怪不好意思的。”
时浓和宋舫觉得有理,叫摊主下三碗馄饨,管家三两口吃完,把嘴一擦,说道:“我先去前面转转,打听一下朱老爷住在什么地方,少爷和少奶奶慢慢吃,不着急。”
时浓道句有劳,见宋舫神色萎靡,朝路边提篮的老妪买了几个莲蓬,剥去外皮,拔掉莲心,喂给宋舫吃。
管家熟门熟路找到朱镇说:“朱老爷,我奉我家老爷的命,送少爷和少奶奶过来找您,不过老爷叮嘱我,有几句话要提前告诉您,我家少爷少不更事,偏又是至纯至孝之人,若被他知晓咱们这里风雨飘摇,即将大乱,定不会同意离开,还请您勿要在他面前提及这些事。”
朱镇感叹道:“宋兄拳拳爱子之心,可敬可叹!你过会把宋少爷领来,我必不多嘴。”
管家谢过,回去说找到了朱老爷,时浓并未起疑,搀扶宋舫上车,到了地方,由管家领着去见朱镇。
时浓躬身施礼:“侄儿给朱伯伯请安,仓促之间,未备薄礼就上门拜访,实在羞愧。待我回到江夏县,必叫人专程回来给伯伯送上敬礼。”
朱镇仰天大笑,叫他起来,见他举止端方,温文尔雅,不似从前,心中有些欢喜,拉着他坐下道:“你祖父有恩于我,你父亲又是我的结拜兄弟,你小时候我还抱过,彼此间还讲什么虚礼,放松些才自在。”
时浓不露痕迹端详对方一眼,见他身高约有八尺,虎背熊腰,眼神倒是很正派,便放松下来,笑道:“怪我记性不好,要是记得伯伯您这般可亲,我爹不安排我来,我自个也要来。”
朱镇半开玩笑说:“这几年大伙都忙,渐渐疏远了,要是知道侄儿你一表人才,我早把你抓来给我做女婿。”
“我才不喜欢他这样的!”
时浓寻声望去,四马奔腾屏风光影一闪,模糊映出一个婀娜身影。
朱镇也是不拘小节,当着外人面便呵斥女儿:“人家都成亲了,你便是喜欢也不成!”
“哼!”后头的娇人儿气得跺脚,拎起裙子跑了。
“这是小女,都被我娇纵坏了。”朱镇嘴上嫌弃,面上笑容满满。
闲聊一阵,有人来说船要开了,朱镇起身道:“走,我送你上船。船上的舵手与我相交多年,都是信得过的,我给他交代几句,保管你一路平安。”
船启动后,时浓站在甲板上向朱镇和管家挥手,宋舫在一旁冷冷道:“要是舍不得,不妨跳下去游回岸上,反正有人等你做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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