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之上,礼乐之声接连响起。正中央的场面,舞女们姿态婀娜,舞姿翩翩。
太子殿下却单手把玩着那只青白釉的酒盏,神色显得颇为心不在焉。
他目光频频的往下看去,可瞧了无数回,那空位上的人却依旧还未回来。
宋怀宴垂下眼眸,心中颇为烦躁。
倒是坐在底下的李良媛,见殿下频频看向自己,心中开始激动。
这场宴席上,殿下的目光看向自己,看了可不下数十次。她从一开始的惴惴不安,到现在的面色红润,心思也跟着活络起来。
殿下这番频频的看着自己,莫非是发现了自己的好?
这四周姜良媛也在,裴良娣也在,她刚观察了好几回,殿下并未看她们,那目光的的确确都是盯着自己看的。
李良媛手脚发软,心中酥酥麻麻,自己何德何能能惹得殿下的注意?
莫非是因为自己用的那膏药起了效果不成?她借着低头,娇羞的抚摸着自己的脸,殊承徽那药膏的确是效果好得很,之前那两个宫女面上已经白了许多。
她用的晚了些,但日日都瞧着,总感觉自己也跟着白了。莫非光是这一点,殿下也跟着发现了不成?
李良媛手脚酥软,心中激动的厉害,一时没忍住竟起身,举起手中的杯盏对着殿下道:“嫔妾恭祝殿下福寿齐天。”
她刻意放低了声音,显得娇俏许多,喝了酒,眉目里含着三分春意。期待的目光看向殿下,清秀精致的脸上因为那抹红晕,竟也染上几分媚态。
李良媛刚刚敬过酒了,在场的人除了太子妃之外,还从未有人敬第二轮的。
一时之间众人的目光都看向李良媛,竟是不知她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今日居然有着这么大的胆。
李良媛也有些惧怕,但想起殿下频频看向自己的摸样,又变得勇敢了许多。
她将高举的杯盏往前一送,示意:“殿下……”
然而与她想的不同。太子殿下这回敷衍她都懒得敷衍。把玩着杯盏的手都未停,他垂下眼帘淡淡道:“孤刚喝多了,就不喝了。”
李良媛的期待落空,好生闹了个没脸,坐下来时脸都是滚烫的。
‘噗嗤’一声,她刚坐下,身后就传来一声嗤笑。周承徽坐在李良媛的身后,不咸不淡道:“还以为殿下是看她呢。”
“殿下分明是在看殊承徽何时回来。”周承徽的目光落在前方空荡荡的桌子上,心中却忍不住的泛酸。
殿下的目光频频的往这儿瞧,她又何尝不想殿下看的是自己。
而前方,太子殿下等的已经没了耐心。
他放下手中的酒盏,抬手揉了揉额间,心中开始在怨怪为何刚刚李良媛给自己献酒的时候那么磨磨蹭蹭。
若非如此,他刚刚指不定也能喝下殊承徽的亲自献的酒。这回自己生辰,殊承徽可是什么都没送他,若是连她亲自说贺词都收不到……
薄唇抿着,太子殿下一会儿怪李良媛,一会儿怪南殊。但怪来怪去,无非还是殊承徽位份太低,若她位份高些,就可以排在李良媛上头。
脑子里灵光一闪,太子殿下眼帘睁开,给殊承徽升升位份这事可不就皆大欢喜了么。
省得日后见她总是躲在最后面,有时候坐的位置都没有,升了位份也少受些委屈。
太子殿下越想越是个好法子,转过头,刘进忠却还未回来。
他拧着眉心刚要起身,这时场面上乐声一变,从温和婉转的琴曲变成了激昂的鼓声。
几声鼓响震动了,让本暗潮汹涌的宴席上瞬间让热闹起来。众人往门口看去,之间一群红衣女子涌入宴席之上。
“咚——”
“咚咚咚——”
激昂的鼓声又连接响起,三声之后,又变成了缠绵悱恻的琵琶响,众人往随着声音往前看去,那群舞女围绕成群后又闪开,露出最中央的那名女子来。
那女子身穿着红衣薄纱,下面是墨绿色的灯笼纱裙。面带薄纱遮住了脸,额间坠着一枚拇指大的红色宝石,此时她赤着脚,莹白如雪,竟是站在鼓面之上。
随着乐声响,鼓面上的女子开始动了。她赤着足,脚腕上却坠着一串金铃,腰肢婀娜,莲步轻移,薄纱水袖随着飞起,翩若惊鸿。
整个万寿殿内安静下来,静的仿若只听的见乐声。
众人的目光无一不是看向最中央的鼓面之上,女子身段美的叫人挪不开眼,一举一动都带着无尽的妩媚。
尤其是那细腰之间,白腻晃眼,腰间一串红宝石链子,随着动作摇晃,琅琅作响。
那一截墨绿色的烟笼裙,衬的那腰肢犹如水蛇。
底下的众人斗都看痴了,而最高处,太子殿下瞧见那熟悉的衣裙后,面色本是黑沉如水。
这件衣裙本是放在他的寝宫之中,怎么无端出现在这儿?刚开始那一瞬间,他本该是气的直接暴起。
等舞女们走开,看见那站在鼓面上的人之后,太子殿下又默默的坐了回去。
他面色微微有些泛红,抬起手干咳了一声,目光落在前方,微微有些不太自在。
但那双眼睛,却是一眼不眨落在那身影之上。
鼓面之上,南殊听着四周的动静,知晓自己这个开场已经足够震动了。
她要跳的本是《霓裳羽衣舞》,据李良媛的话来讲,当年裴良娣只学走一半,后半部分未曾学会。
南殊没瞧见过裴良娣是如何跳这支舞的,但这支舞最关键的是柔。她猜出裴良娣的为人,往日里衣裳上都恨不得一朵花儿都不绣,只穿白色。
唯恐旁的颜色玷污了她仙子出尘的气势,而这支舞断然也只会怎么柔,怎么去跳。
但她偏偏不会如此,要让众人瞧见这支舞到底是何摸样。南殊广袖朝天一挥,身姿在鼓面上接连几个旋转。
随后整个人凌空跃起,云袖飘扬,又稳稳的落在地上。
从鼓面上下来,众人才瞧的越发真切。刚刚只顾着去看她的舞去了,这才看这件舞衣竟如此的华贵。
浑身都仿若是红宝石做成的,从腰间一直到腰下,用细小的红宝石围成一圈,指甲盖大的金色铃铛,随着动作微微作响。
而那露出的细腰之上,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正随着她旋转晃动。
此时哪怕是瞧不见脸,也可知道这名女子生的绝美。
舞蹈惊艳过后,有人未免分出心思来,目光复杂的看着下面,又看向几乎看呆了的太子殿下。
瞧殿下这幅摸样,今晚这后宫怕是要多个姐妹了。有人不愿再看,低头喝酒浇愁。
而李良媛则像是见了鬼一样,她看着跳舞的南殊,再看着前方的太子殿下。
虽不知为何南殊为何没有穿她送的那件衣裙,但这件衣裙穿上,跳起舞来竟也毫不逊色。
饶是她不愿意承认,却也不得不感叹,殊承徽跳舞的天赋比起她不知要好上多少。
她心中苦闷,仰起头一口闷了杯酒。余光却见南殊身影弯下,衣裙翩然而起,她身上那件坠满宝石的衣裙本是不称这支舞,被她穿起来却只添了媚态。
雪白的身段笼罩在薄纱之间,飞跃而起时竟轻盈的犹如烟雾一般。
李良媛一时看愣了,身侧的周承徽则不是滋味,强行逼着自己收回目光。
她讽刺道:“刘姐姐只顾着借酒消愁,听闻你与殊承徽关系好,怎么也不叫她多教教你?”
李良媛满是复杂,这是她教给殊承徽的,只是她不愿意跳罢了。
再说了,她放下酒盏笑道:“这支可是霓裳羽衣舞,一般人可跳不出这滋味儿。”
“霓裳羽衣舞?”周承徽大惊,她自是也未曾看过这支舞,但可是听说过。
她目光急急地往裴良娣脸上看去,果然,远远儿看去只见裴良娣面色泛冷,那双眼睛犹如要吃人一般,死死的盯着前方舞动的声影。
这是她的舞……裴良娣的身子细细的颤抖着,这是她当年一举成名的舞蹈。
她自幼学习,研究舞蹈数十年,后来,十四岁时因为这支舞名动京都,来年参加选秀也是因为这支舞给了她荣宠地位。
于她而言,这支舞就是她的命,是她要带入坟墓中的东西。
可她掩藏在心底里最深处的东西,如今竟是被人拿了出来。当着她的面享受她往日里的殊荣,跳着她的舞,而她自己竟只能坐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裴良娣浑身发冷,从脚底里深处一股浓浓的冷。她只觉得心口有无数的刀,插在她的心尖处,一下又一下。
让她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裴良娣面色骤变,而底下舞蹈接近尾声,当年看过裴良娣跳舞的人自然也察觉出了什么,目光频频往两人身上看去。
就连太子妃也跟着往下看了眼,又去看向太子殿下。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殿下不太对。
不知是不是喝醉了酒,耳侧竟是有些泛红。面色虽与往日里一样是冷的,但总觉得她神情紧绷着,面色也有些不自然。
只是那目光一直看向下面,也不知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乐声停下,南殊脚踩鼓面上,脚腕上金铃微响。
舞女们渐渐退下,南殊站在中央,未曾离开,而是从鼓上而起,随后一步步走上前。
太子殿下坐在雕着万寿图的太师椅上,面色瞧着无恙,其实身体微微紧绷。
桌沿底下,拳头捏的紧紧地,一眼不眨的看着南殊朝着自己靠近。
她举起酒杯,跪在地上,嗓音清脆双眸璀璨明亮:“嫔妾特献上一首霓裳羽衣舞,恭祝殿下万寿无疆。”
南殊抬起头,面纱从脸上滑落,薄如蝉翼的红纱之下,露出那美的惊心动魄的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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