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清风徐徐,柳条垂在河面,荡起潋滟波纹。暖春舒适,整个扬州都笼罩在浓郁的花香中,沁人心脾。
马车缓缓驶过河边,苏意浓看着摇曳的柳枝半响,悠悠收回眼。
今日扬州城有庙会,城内老老少少都出门了,街景繁华,人群熙攘,很是热闹。
苏意浓极少出门,今日也被翠竹拉着出来散散心,按翠竹的说法,她身体不好,就是待在府里闷得,若是常出门,定是没那些病气的。
她笑而不语,她的病可不是散散心就能好的。尽管这样想,苏意浓还是答应翠竹,出来走走。
越往街市去百姓越多,马车难以通行,所以车夫很是苦恼,扭头问她:“姑娘,前边怕是不好过。”
苏意浓撩开车帘看看,杏眸淡淡,不甚在意,“我们走过去。”
言罢,就下了马车,葱白的手指轻抚面纱,确认戴好后才抬眸直视前方。她侧头,嗓音软甜,道:“要好些时辰才回,给一吊钱,让他去茶楼喝盏茶。”
身旁的翠竹点头,拿出一吊钱给他,车夫喜笑颜开,连忙弯身点头,态度恭敬有些谄媚,“多谢姑娘。”然后悠哉悠哉的去了旁边的茶寮。
苏意浓瞥了一眼,随即离开。
进周府两年,她小心谨慎礼仪周全,对待下人宽厚有加,绝不留下把柄,毕竟她的身份特殊,不能惹麻烦。
苏意浓朝前走,远远看见相国寺的大门,今日香客格外多,上去的台阶都是进香的人。
旁边有许多卖小玩意的,很是好看,她伫立在原地,随手拿起一个香囊在鼻端闻了闻,淡淡地清香,“买一个。”
翠竹赶忙付钱。
苏意浓捏着香囊,稍稍一抬眼,看见一抹显眼的身影,她愣住,晃神了好一会。
“姑娘,怎么了?”
“没事,看错了。”她笑着摇头,再看,已不见方才之人。
她暗自苦笑,那个人怎会来这?不可能的,肯定是看错了。
她垂下眼,转头对翠竹道:“你去请香,我在上边等你。”
“是,姑娘。”
女子一身绯色衣裙,艳丽不张扬,纤细娇小的身躯挺得笔直,隐隐透着一股倔强。她提着裙摆,姿态婀娜,一截细白的脖颈露在外侧,柔嫩娇弱,如高傲的孔雀。
她垂下眼睑,卷密的长睫跟着沉下,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右眼角有颗小小的痣,眼波流转间,妩媚风情。配上绯色衣裙,更加明媚动人。
她戴着面纱,看不清真容,有种神秘的感觉,让人的目光忍不住往身上挪去。
苏意浓抬眼,感受到周围的目光,她环顾一圈,潋滟的眸子懒懒垂下,不甚在意。
上去后,她站在粗大的姻缘树下,微微侧身,眼神朝下看,在搜寻翠竹的影子。这边宽敞且人少,她在这里等正合适。
只是少不了看见亲密的痴情男女,在姻缘树下诉真心。
她感到不适,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移了两步,神情镇定自若。悠忽,右边的长廊下,月白长袍晃了她的眼,苏意浓僵住,抬脚就跟了上去。
只是一瞬,白色的身影又消失了。
苏意浓颦眉,揉揉双眼,今日是怎么了?看错了两次,是她眼睛有问题吗?
她整理好情绪,缓缓退回了原地,往下看见翠竹正扒着人群往这边走。她深呼一下,神情自若。
姻缘树上的红绸带纷飞,如红色的波浪,来回舞动,很是好看。她昂头,看见头顶的红绸,心情复杂,她听别人说,姻缘树很灵,还有许多人来这求签,不知是真是假?
苏意浓抬手,摸着红绸带一个一个看过去。
“希望遇见良人。”她低声念着这句。
这时,旁边的解签处传来一道清越低沉的男子嗓音,不带情绪的对大师说了两个字:“解签。”
大师拿过看了眼,摸着胡须点头,问:“公子问何事?”
男子迟疑几息,略显苦涩的说道:“问…姻缘。”
“哎呀。”大师神情骤变,眉开眼笑,当即夸赞道:“这是上上签,难得有人抽中,既然公子问姻缘,那么老道便细说给公子…”
后边老道说了什么苏意浓没在意,只是男子的嗓音让她微微怔住,因为太过熟悉。
她垂下手,侧头朝那边看去,男子背对着,穿着月白长袍,衣袖与衣摆处用银线绣着云纹,在日光底下泛着光圈,矜贵儒雅。
苏意浓眯了眯眼,细细打量,男子身形颀长,挺拔如松,侧过的脸颊清隽,下颚线优越,凸起的喉结上下滑动,有丝紧绷感,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男子侧过来,扯开唇角苦笑,语调里尽是落寞,“耐心等待?可惜,怕是等不到了。”
她多看了两眼,心口堵得难受,连忙敛起眸子背过身。真的是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上次见面已是两年前,在她“身亡”的前五日,如今,他又站在她面前了,陆长风。
苏意浓缓缓情绪,忍不住多看两眼,比起往昔的轻狂放荡,如今的陆长风更沉稳内敛些,狭长的狐狸眼轻笑,可眼底的情绪却掩饰的好,轻易猜不透。
五官依旧出挑,就算薄唇紧抿,神情严肃,也有许多人想靠近。
见着他过来,苏意浓忙底下眼,降低存在感,不想让他发现,毕竟在他眼里,她已经死了。
她攥着衣袖,慌张失措,悠忽,一个冒失的孩童撞到她,力气有些大,差点将她撞倒。幸好有人反应快,抓住了她的手腕,才让她稳住。
“当心。”
苏意浓闻到熟悉的气息,脸颊红了红,霎时紧张,她低头道:“多谢公子。”
陆长风松开手,抬起的脚因她的嗓音又顿在原地,目光灼热,低喃道:“昭昭?”
说着就伸出颤抖的手指,去触碰她的面纱。苏意浓看着越来越近的手指,慌忙侧过脸,冷静道:“公子认错人了。”
细小的痣映入他的眼眸,陆长风愣住,失落的收回手,“抱歉,在下失礼了。”
“不打紧。”
明明是她的声音,可却不是她。
陆长风眯着眼看了她一眼,而后落寞地走了。
苏意浓回身,轻抚被他抓过的手腕,上面残留他的余温,温热地,仿佛蚂蚁爬过一样,痒的想挠。
她不免想起假死,躺在棺材里的那日,陆长风轻抚她的脸颊,指尖是冰冷的,一点温度也没有,却死死抓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他一遍一遍唤她的名字,如同方才那样,喊她昭昭。
昭昭,这个名字两年没人叫过,而他的温度,时隔两年她又感受到了。
-
从大殿出来,苏意浓又看了眼姻缘树下的老道,想起他问的姻缘,心里堵得难受。转念一想也能理解,他是朝廷重臣,家中嫡子,亲事自然要提上日程,毕竟都二十七了,不小了。
“姑娘,咱们回去吗?”
她望望天,笑道:“回吧。”
苏意浓没了逛庙会的兴致,满心的疑问,比如,他为什么来这里?
马车平稳,思绪繁杂,她望着车外良久,一抹白色掠过她她眼底。苏意浓探头去看,又看见了那抹身影。
她放下车帘,捏着眉心合上眼,倚靠在一旁。
恍惚间,她好像回到了七年前的夏天,那时先帝驾崩,年幼的陛下刚登基,根基不稳。因她父亲和陛下的母亲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所以格外信任她父亲,可她父亲突然暴毙而亡,只来得及交代短短几句,便去了。
刚回京的苏意浓慌乱无措,信任不了任何人,于是遵照父亲嘱咐,用卧病在床哥哥的身份苏昭明,辅佐陛下左右,护他周全。
教他为君之道,帮他拿回兵权,陛下也聪明,五年来学有所成。期间,她认识了陆长风,那时他在翰林院任职,还不是当朝首辅,也不沉稳内敛,而是轻狂放荡的陆公子。
两人出生入死,也算是知己。
可惜,再好的知己,也有分别的一天。
五年后陛下亲政,为了不耽误她,设计让她假死离开,唯一要瞒过的人就是陆长风。
趁他办差时,陛下打点好一切,苏意浓吞下假死药,瞬间没了呼吸,然后躺在冰冷的棺材里。
谁知她下葬那日,陆长风忽然回来了,不顾一切要开棺,拦都拦不住。
他疯癫的扒着棺木,双眼红透,满脸的戾气,“她没死,不可能的。”
眼看时辰要到了,陛下心急,于是拉住陆长风,轻声道:“陆大人,你这是不把孤放眼里。”
“她是男人,是太傅,岂容你放肆,你该注意分寸。”
“滚开,都滚。”
陆长风睨了他一眼,放肆大笑,随即一掌推开棺材盖,入眼便是她苍白的脸,毫无生气。
心口一阵绞痛,他撑着身子,伸出颤抖的手,轻抚她的脸颊。他的指尖冰冷,而底下的人更加冰冷。
陆长风不死心,不停的唤她的名字,“苏昭明,醒来,快醒来,昭昭,昭昭,昭昭…”
他的指尖下移,划过脖颈,而后紧紧握住她的手,温热的泪流在手背,她也没知觉。
“我求你,快起来。”语调里尽是哀求。
陆长风拧眉,心如死灰的胸口感觉气血上涌,骤然吐出一口血来,晕了过去。
“扶他出去,快,合上棺盖,立即出城…”
-
“姑娘,到了。”
清风拂面,吹散了倦意,苏意浓缓过神来,在翠竹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她抬头望着周府的大门,感慨万千。
扬州周府,她来这已经两年了。
苏意浓环顾四周,吩咐翠竹,“你去打听下,近日官府可有动静,速来报我。”
“奴婢这就去。”
她微笑颔首,还未走到院子,就看见院里的另一个丫鬟青梅来寻她。
“姑娘,周老爷让您过去一趟。”
苏意浓顿住,扬着眉梢换了个方向,“嗯。”
青梅扶着她,眉眼担忧,不忘提醒她,“姑娘可小心,奴婢瞧着有大事,听说周大人跪着呢!”
她扭头,不太相信,“有这回事。”
“是,院中的管事妈妈说的。”
周家前几代出过一品大员,可也没落了,到了周老爷这代,只有一个儿子任知府,是个小官,可在扬州地界,这身份也是够了。
至于周老爷另一个儿子,是经商的,来往甚少,苏意浓只见过一次。不太了解。
眼下请她过去,怕是没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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