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周府两年,这里的环境幽静,花草奇异,一切都是她喜欢的。去往前院的路她走了许多次,很熟悉。
记得刚来周府时,周家的人是排斥她的,对于忽然冒出来的表姑娘,他们一致表示没有这号人物,但周老爷严厉的训斥了他们一顿,这才消停些。
与此同时,周家大爷周岳由县令升至知府,苏意浓心如明镜,知晓是因为她的关系。而周老爷心里也清楚,所以她在周府两年,倒也不错。
往日只有节日才会请她过去,今日怕是没那么简单。
苏意浓望望空荡的院子,侧头瞥了青梅一眼,示意她退下。听闻周岳跪下了,那必然是大事,这个时候,还是要给他留些颜面的。
青梅退下后,她理理衣裳,双眼懒散散地掀起,抬脚进门。厅内只有他们父子两人,周老爷一脸怒气的坐在上座。
周岳已然起身,垂头耷脑的站在一旁,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可他已是三个孩子的父亲,马上就是当祖父的人了。
苏意浓看着这一幕,神情无奈,大概猜到周老爷叫她来的目的了。
“祖父,大伯。”她福身行礼,仪态端庄。
周岳瞧见她来了,面上闪过一丝难堪,随即高声道:“你来做什么?回房绣花去。”
她瞥了眼,确实资质平庸,说话也不有欠考虑。苏意浓敛眸,只当没瞧见他,温和道:“不知祖父找我何事?”
周老爷年迈,为周家操碎了心,偏偏,这个儿子提不起来,一切只好让他来。他招招手,让她过去,然后语重心长道:“朝廷派人来查贪污案,周家怕是牵连其中,你可有办法?”
苏意浓一怔,随即想到陆长风,难道他来的目的是查案?
她思忖半响,扭头看周岳,问道:“伯父做了?”
周岳不否认,可被她当面问出来,面上无光,感到羞耻。他指着她,略显愤怒的道:“一个姑娘家,别掺和了,赶紧回房去。”
“胡闹。”周老爷听着这话,实在失望,到现在还看不出苗头,自己能当上知府真以为是本事,殊不知背后是人帮忙。
周老爷轻声叹息,瞪了他一眼,接着道:“这事好好商议,你别自作主张。”
他盯着苏意浓看,语气平和些,“贪了五千两。”
五千两就值得陆长风来一趟?怕是没那么简单。
苏意浓疑惑,问道:“伯父可知是谁来查?怎么没有风声?”
周岳气焰消了不少,想起周老爷叮嘱的话来,对她的态度好了几分,“不知,我是最近瞧着苗头不对,这会怕是人都来了。”
“赶紧补回去。”苏意浓知道,周老爷这是想求她出面解决,可这事也不是三两句就能完事的。
眼下是哪位大人都不知道。
“先把衙门的事务理好,要查就查,如实交代,或许可以从轻处理。”
言罢,周岳半信半疑地瞅着她,不相信她说的话,他将目光投向周老爷,“父亲…”
周老爷点头,神情放松些,“嗯,说的不错,不能自乱阵脚,赶紧回衙门把该处理的事处理好。”
周岳见自己父亲这么淡定,心里的恐慌也散了些,连连点头。他擦下额头的汗,躬着腰就出去了。
大厅内剩下两人,说话方便许多,周老爷也不藏着掖着,如实道:“我知这事难为你了,可周家只有这么一棵树,可不能倒了。”
“我明白,但是祖父,只有这么一次,还望祖父规劝一二,免得惹出更大的事。”
周老爷颔首,慈祥的双眼含着笑意,“是,我必然好好规劝。”
“嗯,我会写信送去京城。”
“好好。”
-
院中的花相继盛开,争奇斗艳,浓郁的花香萦绕整个院子,闻着舒适。
苏意浓离开前厅,慢悠悠地走回去,她微垂着眼,神色凝重。陆长风为什么来?
单纯的为了查案?
怎么想都不可能,一个贪污案就让当朝首辅亲自来,不是大材小用。
苏意浓叹息,一日的疲惫顷刻涌上来,很是沉重。她扶着门框进去,缓缓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少倾,翠竹从外边回来,站在她面前回话,“姑娘,奴婢出去打听了一下,近日没什么大事。”
她点头,心里了然,陆长风大概是为案子来的,跟她没关系。
苏意浓说不出什么滋味,庆幸,可也失落。
她抛开烦心事,让翠竹拿来笔墨,当即写了一封信,交给她:“送封信去京城,越快越好。”
“姑娘放心,奴婢这就找人去办。”
翠竹出了门,很快消失在院子里。
她有些累,捏着眉心舒缓一下,青梅给她捶肩,力道适中,疲惫减了几分。
看着她劳心劳力的模样,青梅疑惑道:“姑娘干嘛帮他?平日没少给姑娘脸色。”
苏意浓眸光一闪,懒洋洋往后靠,“毕竟在周府两年,总归有情分在,况且,帮他就是帮自己。”
青梅侧头不语,仔细揣摩这话,半响,她好像懂了她的意思,笑道:“还是姑娘想的周到,周府不倒,咱们也能安然无虞。”
她笑笑,阖眼休息。
两年来,她身体一直不好,汤药不离身,今日又劳累了一番,实在身心疲惫,只想躺软塌上睡一觉。
事实她也这么做的,早早关了院门,远离喧闹,只留一方清净。
她的房内,一直是药香多于脂粉香,苏意浓早已习惯。
青梅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晚热乎的药,柔声道:“姑娘,药喝了再睡。”
苏意浓起身,眉头不皱一下,一口气喝了一碗药,她捏着帕子擦嘴,嘴里含了一颗梅子,神色慵懒。
“神医何时回来?”
她这药不知喝到什么时候,她只盼望着神医早些回来,也好换换药。
“上次来信说,还要半年才回。”
“半年呐。”她低喃声,有的等了。
苏意浓躺下,望着晃动的帷幔发愣,不过眨眼的功夫就睡了。
-
天刚拂晓,悦耳的鸟叫声从窗口传来,扰人清梦。她皱着眉,翻身继续睡,隐约中,听见开窗的声音,鸟叫声更清晰了。
苏意浓揉揉眼,清醒些,哑着嗓音道:“青梅还是翠竹?”
“是奴婢。”
哦,原来翠竹,青梅那丫头大概是去煎药了。
安静了须臾,翠竹过来扶她起身,顺便说道:“京里来信了。”
苏意浓诧异,茫然地抬头看她,明亮的眸子眨了眨,道:“不是昨日才寄出去,这么快就回信了。”
翠竹捂嘴笑,“哪能呀,姑娘看看就知道了。”
她嗯了声,快速梳洗一下,便细细看起信来。随即,苏意浓脸色微变,面色复杂,她捏着密信,轻拍在桌上,“荒唐。”
信上说,让她早日回京,要给她赐婚,而那人就是陆长风。这怎么可以,当初好不容易离开京城,回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再说,她跟陆长风怎么看都不合适。
苏意浓拿起信又看了一遍,按陛下的意思,是铁了心的。她耷下眼,有些没精神,灵动的眸子胡乱转转,猛然想到什么。
是陛下遇到难事?
又或者陆长风此次来一是为了查案,二是为了赐婚的事来?
想到他说的问姻缘,两件事联系起来,也就说的通了。
苏意浓心烦意燥,不知陛下又抽什么疯,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是这般毛躁。她心里叹息一声,默默将信收好。
翠竹瞧着她的脸色,收了笑意,试探道:“怎么了?”
“没事。”她扯唇轻笑,眼里有些苦涩,“有些饿了。”
翠竹没再问,识趣的去了厨房,给她端来早膳。
三月雨水多,淅淅沥沥地小雨一下就是三日,洗得天空湛蓝,空气清新,院里的花草也鲜嫩。
等信的日子无聊又下雨,苏意浓干脆门也不出了,整日在房内待着,闲来无事,她便和翠竹青梅两人,摘了些花回来插着,房内倒也清香。
她凑近闻了闻,心情舒畅,嘴角弯起一抹弧度,潋滟迷人。
须臾,翠竹踏着小雨进来,甩了甩身上的雨水,道:“姑娘,前厅来了贵客。”
她没抬眼,事不关己的模样,“来就来吧。”
翠竹笑嘻嘻,扬起下颚说道:“听说是来找周大人的,好像还是京城来的。”
京城来的。
苏意浓默念这几个字,京城来的人,她只想到陆长风。是为了案子,还是信上所说的婚事?
她理理衣裙,起身道:“去看看。”
翠竹和青梅对视一眼,不明所以,但还是默不吭声的跟着她。
苏意浓拿了把油纸伞,叹道:“别跟着了,人多不便。”
“是。”
她点头,随后撑起伞走入雨中,雨水吧嗒吧嗒响,红衣衬得伞顶泛起红光,远远望去,别有意境。
她的背影消瘦,凸起的蝴蝶骨明显,形态极美,如展翅的蝴蝶,很是好看。
苏意浓走得慢,脸颊的面纱轻薄,时不时被风撩动,她一手捂着,以免被风吹落。
走到长廊下,她便收好伞,不急不缓地朝前院走,只是没想到遇见周梦雪,周府的大姑娘。
“阿姐,要去哪里?”
周梦雪是周岳的嫡女,从小娇生惯养,长得也是清秀可人,两个虽在一个府中,可也不熟,见面寒暄两句的关系。
不过苏意浓觉得,周梦雪是个心机颇深的人,眼底就透着野心二字。
她平淡笑笑,侧头回她一句:“闲了,随处走走。”
“今日得闲,我陪阿姐走走。”
苏意浓没说话,觉得说了周梦雪也会跟着,不想浪费口舌。她不便直接去前院,于是又撑起伞,在院子里随意走走,偶尔弯身拨弄花草,也是惬意。
这样过了许久,她回身笑道:“妹妹若是忙着,便去吧,不必理会我。”
周梦雪沉下的脸在她转头的一瞬笑了起来,很是懂事的说道:“祖父若是知道我没陪阿姐,定要罚我的。”
她眨下眼,神情不悦,“祖父心胸宽广,不会为了一点小事就罚你,再则,你我不说,又有谁知道。”
“阿姐说的在理。”她讪讪地回了一句。
苏意浓回眸,余光瞄了两眼,看见周梦雪还站在廊下,没有要走的意思。一时间,她也茫然了,搞不清她的目的。
好在这种状况很快解决,周岳的庶子周锦丞小跑过来,对着她点头示意,然后在周梦雪身旁道:“二姐,母亲让您过去。”
周梦雪颔首,“嗯,阿姐,梦雪先过去了,阿姐也早些回吧。”
苏意浓注视两人走远,站在原地不动,随即,她看见周锦丞回眸,远远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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