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边人少,微弱的喊声在湖边飘荡,被欢乐的歌舞声掩盖。她奋力挣扎,始终昂着脑袋等待有人路过,可没等来人,她却渐渐地没了力气。
手脚麻木,她的身子慢慢沉下,荡起的涟漪越来越小,最后湖面恢复平静,只留一片白纱飘在水面上。
她睁着无助地双眼,依稀听见了咚的声音,眼睛酸涩,身体下沉,她用最后一点余光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浮浮沉沉间,耳边传来陆长风的声音,急切地声调是久违的清越,与现在的低沉不同,是几年前的陆长风,那时的他还是个轻狂浪荡的人。
“苏昭明你没事吧?啧,还能对我翻白眼,看来是没事。”
“不会泅水还敢跳。”
“再把我推开,不救你了。”
“诶,苏太傅,你的腰真细,怎么这么细还这么软?”
“脸怎么红了?莫不是发烧了?別晕,晕了不会抱你回去。”
“醒醒…”
耳边依旧是焦急的声音,不停的喊着她的名字,苏意浓皱皱眉,从梦境中缓缓转醒。她剧烈咳嗽了几下,吐出一口湖水来,这才觉得胸腔舒服些。
“昭昭,没事了没事了。”
醒来第一眼就看见陆长风跪在她跟前,浑身湿透,光洁的额头还有水珠,那张不苟言笑的脸,此刻满是慌乱,眼底却藏着失而复得的喜悦。
喜悦,确实喜悦。
“昭昭。”
见她醒来,陆长风松了口气,控制不住的拥她入怀,优越的下颚轻蹭她的头顶,似乎想确认,她是不是真的?
又或者,如从前那般,此刻的她是个梦。
“真的是你。”
他的手臂修长,力道极大,就算隔着衣裳,她也能感觉到他的隐忍,苏意浓眨眨眼,沉默了一会。
她的脑袋靠在他心口处,能听见它的跳动,剧烈而炙热。他的怀抱温暖,让她身上的寒意散了些,也让她不舍得离开。
苏意浓抓着他的衣裳,恐慌的心逐渐平复下来。
她享受此时安宁,可惜,是短暂的。
苏意浓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还有说话声,她微微侧头,看见赵繁还有他身后的许多人,那些人都是王公大臣。
她的心又开始突突跳,慌乱中,她推推陆长风,想让他清醒些。
“陆大人,陆大人。”
随着一声陆大人,沉浸在喜悦中的陆长风身子一僵,迷离的眼顷刻间回神,仔细端详了她片刻。
“你…”眼角的痣在黑暗不显眼,可此刻却分外惹眼。
陆长风松开她,一回头,就看见众人盯着他,面色各异,交头接耳。再一转头,苏意浓已起身,说道:“多谢大人相救。”
“应该的,县主无事便好。”他很快反应快来,又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再没有方才的失态。
赵繁笑意盈盈,打趣道:“原来传闻是真的。”
苏意浓皱眉,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哎呀,这不是苏太傅嘛。”有人惊讶出声。
随即,就是附和的声音,因为确实像,见过苏太傅的人都知道。
“放肆。”
赵繁瞥了一眼,面色微沉,再没有人说话。
但今日来的人心里都明白,陛下为何封她为县主了。
“县主,喝药了。”
落水后,她便留在宫里休息,赵繁怕她得风寒,特意宣了御医来诊脉。幸好,身体无大碍。
只是心里困惑,落下了。
苏意浓接过碗,看了眼小宫女,问:“陛下呢?还躲着我。”
“陛下在忙。”
赵繁大概是怕她兴师问罪,两日了,连个面都没见着,不是躲着是什么。她就知道那晚的事不寻常,果然,真是他的手笔。
那么做目的是什么?事后她仔细想了想,大概是不想她戴着面纱示人,至于其它,她还不清楚,得问问赵繁才知晓。
可他躲着不见人,当真是难办。
苏意浓一口喝完了药,利落的擦拭嘴角,然后起身道:“我先出宫,等陛下有空了,我再来。”
小宫女不敢阻拦,唯唯诺诺的说是。等她走远了,连忙跑去向总管禀报。
别人都见过她的面容了,她也没必要再戴面纱,怪闷的,还是这样舒服,仿佛空气都清新些。
去往宫门的路上,时不时就有人打量她,只是碍于她如今的身份,才没那么明目张胆,但是背地里的探究肯定少不了。
尤其是她很像已故的苏太傅,这一点,就会引起所有人的好奇。
苏意浓垂着眼睑,很是无奈,幸好她早有准备,让神医想办法给她弄了个痣,不然,就不是很像了。
他们会认为,她就是苏昭明。
“阿姐,你回来了。”
周锦丞两日没见她,想必是急了,一看见她回来便急匆匆的过来。
他张着唇,欲言又止。
“怎么了?想问什么?”
周锦丞想到两日街头巷尾的流言,一时不知真假,可若问了,怕惹得阿姐不开心。
他思忖片刻,然后笑道:“阿姐才从宫中回来,难道不知道?”
苏意浓抿了口茶,目光困惑,知道什么?
她像苏太傅?她早就知道了,因为她就是。
“知道。”她笑着回了句。
周锦丞点头,想来她也是知道的,“恭喜阿姐,要成亲了,咱们也早些准备着,不能马虎。”
“谁?”
嘴角的笑意僵住,连带着身子也颤了一下,苏意浓怀疑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
“外面都在说,陛下封阿姐为嘉和县主,不日就要赐婚,嫁给定国公的公子,陆长风。”
“这倒不是旁人关心的,他们更想知道,阿姐是否真那么像苏太傅。”
苏意浓心情复杂,笑着敷衍,“大概像吧。”
她缓了缓,接着道:“外边都传遍了吗?”
“确实,小到三岁小儿都知道。”
是谁说出去的?几日的功夫,百姓怎么就知道了呢?
苏意浓垂眼想了想,片刻后抬头,恍然大悟。原来赵繁做这一切,不是为了让她以真面目示人,而是要让别人看见她和陆长风在一起,借此赐婚。
那晚就觉得奇怪,好端端的说什么原来传闻是真的这种话。
现在想来,就情有可原了。
苏意浓按奈不住,面色严肃道:“我进趟宫。”
“阿姐刚回来,又要进宫?”
她回头看了眼,潋滟的眸子满是急切,“你们就别跟着了。”
日光强烈,她的脸颊满是红晕,此刻又要进宫,累得她出了一身细汗,衣裳贴在肌肤上,黏腻的感觉很不舒服。
但她只能忍着,等事情问清楚了,再去洗漱。
今日的宫道似乎比往日长些,怎么都走不到尽头,她擦擦汗,抬头看了眼,一圈圈光晕晃得她眼疼,视线都模糊了。
“嘉和县主。”
一脚刚跨过门槛,就听见有人叫她,刺眼的日光让她没看清来人,苏意浓伸手挡了挡,才看清来人。
“陆大人。”
他们真是有缘,遇到过多次,今日又遇见了。
苏意浓站在阴凉处,一双眉眼不停打量他,怎么瞧着疲惫的感觉,莫不是他也知道外头的传言了?
“大人出宫去吗?”
陆长风身姿挺拔,立在她跟前就像一道墙一样,很有压迫感,她得昂起脑袋跟他说话。
“县主去见陛下。”
她点头,这是显而易见的,“是。”
苏意浓捏着衣袖,瞥了他一眼,微微侧身,“大人请。”
陆长风没动,浓郁的眸子睨着她,唇瓣弯起弧度,“县主难道不是为了婚事而来?”
她一抬头,眼中闪过震惊,不过眨眼的功夫,又镇定下来。敢情陆长风是知道的,那他进宫也是为了这事了。
“陆大人知道啊,放心吧,想来陛下一时兴起,过几日就忘了。”
她不知陆长风是怎么想的,但看他的神情,应该是不愿意的,再说,陆家也不会让她这个需有头衔的县主进门,她又何必呢!
在陆长风看来,他们不过见过几次,连朋友都算不上,怎能结为夫妻?
“我答应了。”
“…”
她启着唇,满脸惊讶的看着他,起先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她瞧陆长风的神情才知道,她没听错,是真的。
苏意浓没说话,一直沉默。
陆长风侧身,望着宫墙眯了眯眼,方才陛下询问他的意思,他本来能拒绝,可他想到那张脸,下意识开口说好,一点犹豫也没有。
说完他自己也错愕了,为什么会答应的这么爽快?
出来后他想了想,大概是因为她像苏昭明,娶她,就能时时看见那张像她面容了。
太监总管见她来了,连忙向赵繁禀报,很快,苏意浓就见了殿内。
赵繁刚忙好,看见她并不惊讶,知晓她早晚会找来的。
“阿姐身子好些了。”
“托陛下的福,已然无事。”
瞧着她阴阳怪气的语气,赵繁居然没生气,反而笑了声来,“阿姐生气了?为哪般?”
为哪般?落水,还是赐婚?
苏意浓说不上来,但她就是心里不舒服。
赵繁盯了她半响,叹口气道:“孤可没强迫他,他答应的很爽快。”
他说的是谁,苏意浓晓得,不就是陆长风嘛。听说是他愿意的,苏意浓诧异的同时,心底划过悸动,那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更甚了。
“他还说什么了?”她问。
赵繁没回答,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浅笑的唇角,慢慢敛起,意味深长道:“阿姐难道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
“他为何会同意。”
这话点醒了她,苏意浓不是没想过原因,可怎么想都想不通,这门亲事对陆家来说,没多大好处。
倒是她,便宜占尽了。
赵繁瞧着她茫然的样,就知道她没往那方面想,也罢,那么久的事情,说出来也无妨。
“兴许,陆长风早就知道阿姐女扮男装,所以才对你念念不忘。”
赵繁的想法太大胆,苏意浓当即就跳起来,“不可能。”
她那么小心谨慎,绝不会看出来的。
“阿姐这般貌美,又与他整日混在一起,看出来也不奇怪。”
赵繁的话重重落在她心上,让她晃神了片刻,这么说也有可能,可是陆长风从未在她面前提醒过什么,她以为…
以前觉得陆长风对她的感情不过是知己,现在一想,似乎又多了点什么。
苏意浓拧眉,复杂的情绪露在脸上,令她烦躁不已。
这边,陆长风从宫里出来,径直回了国公府,本想回自己院子歇着,不想刚进门,就被定国公请了过去。
陆长风垂眼,心中已猜到为了何事,毕竟外边的传闻多了,陆家人自然是信了。
还未等他坐定,上座的人就等不急发话了。
“刚从宫里回来,见过陛下了。”
陆长风甩甩衣摆,慢条斯理的坐下,他先是扫了一眼众人,而后端起杯盏喝了口茶。
很好,陆府重要的人都到齐了。
“是,见过陛下了。”
陆璋摸摸胡须点头,一脸凝重,“陛下怎么说?总不能真赐婚。若是门当户对还好,可要是那个县主,是绝对不行。”
说完,陆长风的祖母连连点头,老太太身子硬朗,听了这些闲话,难免气了一场。陆璋本不想让老太太来,但她坚持,他也只好同意。
“长风啊,听祖母一言,这门亲事不成,咱们陆家是高门大户,祖上随太宗南征北战,世代袭爵,她一个小门小户的姑娘,有什么?娶了她要被笑掉大牙。”
“母亲说的是。”陆璋附和。
接着,他们又一言一语的说起了京城的姑娘,哪家好,哪家贤惠,哪家门第好。但是陆长风未发一言,沉默的听他们说。
半响,兴许是觉得少了点什么,于是他们没说话,全都看向陆长风,询问他的意思。
“长风,祖母问你呢?”
陆长风抬眼,耳边安静了些,“陛下赐婚,不能抗旨。”
“胡闹。”
才说了一句,陆璋就变了脸,立刻指着他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答应,不就是,不就是…”
“龙阳之癖,传出去别人不知怎么笑话,你还任意妄为,你到底有没有把陆家放眼里?”
陆长风面无表情,对他说的龙阳之癖没承认,也没否认,反正这么多年,他们都是这样想的。
“父亲误会了,纯粹是陛下的旨意,不得不从。”
“少糊我,骗的了别人,还想骗我,你若不肯,难道陛下会逼你?”
陆长风站起来,从宫里出来已经很累了,眼下又要应付这些人,实在累得很。
他捏捏眉心,不耐烦道:“父亲有气,去找陛下吧。”
陆璋自然不敢去找赵繁,以前陛下年纪小,还能糊弄糊弄,可如今大了,说一不二,谁敢触他眉头,不是找死嘛。
“对了,成亲事宜,要劳烦姨娘了。”
一直默不吭声的孙姨娘尴尬笑笑,没直接答应。
陆长风回头看了眼,扫视一圈,又说了句:“还有,陛下说,成亲那日他会来。”
所以,陆府想马虎也不能,因为陛下要来。
陆璋张张唇,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原想责问陆长风,倒被他拿捏住了。
不日,赐婚的圣旨就下来了,九月十五完婚,此事已定,再无变卦的可能。
全京城的人都在议论,说嘉和县主命好,救了陛下,封了县主,又与定国公结亲,天生的富贵命。
当然,也有人觉得她配不上,若不是生了一副好样貌,凭她是不可能攀高枝的,低微的身份居然要嫁给陆长风,当真是便宜她了。
可委屈了陆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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