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然就着江落的手，喝下一口水漱口，他刚想说“我只是太久没吃这么多，肠胃不消化而已”，眼前却猛地一黑，向前倒去。
晕倒前他还想，这个西装还是跟江知言借的，千万别弄坏了。
江落手中的杯子碎了一地，他接住倒下去的卓然，声音焦急到变了调：“阿然！”
医院里，卓然输着点滴，耳旁传来大夫嗡嗡嗡的声音：“病人晕倒是因为营养不良加上长期休息不足，没大事的……”
卓然安心了，不再理会后面的话，陷入沉沉睡眠。
“小伙子，药方需要缴费人签个字，写在这里。”老大夫递过去一张纸。
江落拿着不太流畅的圆珠笔，断断续续地写下“江知言”三个字。
他毫无所觉，把这张纸还给了老大夫。
他又拉着卓然的一只手，静静凝望着他的睡颜，仿佛怎么都看不够。
卓然的手机放在他床边，一条条微信消息显示在手机屏幕上，江落很难忽视。
单身狗俱乐部（4）：
刘明旭：怎么还不回来？颁奖典礼早结束了。卓然
江落看着群聊名称中“单身”那两个字，混乱的思绪逐渐变得清明。
阿然是单身！真好，他没有晚，一切还来得及。
他试了试卓然的手机解锁密码，不是他的生日。
会是我的生日吗？江落的心跳如鼓，他过手价值上千万的原石的时候，情绪也没有这样起伏过。
不是。
还有最后一次机会了。
虽然很不情愿，他还是输入了江知言的生日。
手机解锁了。
江落的心冷若冰窖，但他很快又高兴起来，我不就是江知言吗？
不对，我是江落。
算了，现在我是卓然。
他调整了一下心情，模仿着卓然的语气回复道：“我着急回家给爸妈看一下奖杯，今晚不回宿舍了。”
这所学校就在卓然家附近，他没事也会经常回家，并没有引起舍友们的怀疑。
江落刚要把卓然的手机放回去，却看到群聊里又出现了一条消息。
曹威：“然崽，刚才江知言又来找你了，还帮你打了热水，啧啧啧。”
江知言，江知言，阴魂不散的江知言！这几个字刺痛了江落的心，他恨不得把手机摔个四分五裂，仿佛这个讨厌的名字就能从他的人生中永远消失。
他轻轻转动着食指上的戒指，深吸了一口气，不能生气，刚才已经把阿然吓到了。
等有空时，要去见一下心理医生。
江落重新把目光凝聚在卓然脸上，他脸色苍白，嘴唇发干，看起来憔悴又可怜。
他想不明白，他们不是收下钱了吗？怎么不改善一下生活？他不是想学艺术吗，怎么读起了文学？
“阿然？”他轻轻叫了一声。
无人应答。
江落捧起卓然的手，和他十指交握，仿佛那就是他的全世界。
陷入睡眠得卓然，梦到了和江落初次相识的情景。
那是个寒冷的冬天，他像往常一样下晚自习回到家，等待着他的除了温柔的妈妈，还有一个陌生的少年。
少年略显拘束地坐在沙发上，低垂着头，鼻梁高挺，眉目如画，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人。
坐在少年身旁的卓爸爸朝卓然招招手：“阿然，这是我战友的孩子，叫江落，比你大一岁，今后他会跟我们一起生活。”
卓爸爸单名一个勇字，年轻时是个英气的小伙子，当过几年兵，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也变成了面目普通的中年人。
卓妈妈端上来一盘盘热气腾腾的煮饺子，招呼卓然：“楞在门口干什么，洗手吃饭。”
她停顿了一下，看向江落：“小江，吃饭了。”
“小江，这就是我儿子，他有些内向，你要多照顾他。”卓爸爸继续说，“来小然，叫哥哥。”
卓然这一年刚满18岁，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哥哥。
饭桌上，卓然终于看清了江落的全貌。
他一半面庞俊美得如同上帝的杰作，一半面庞上却有一道深深的划痕。这道划痕自脸庞中央一直划到右耳，像是被锋利的刀子割伤的。
好可惜啊，卓然想着，忍不住又多看了江落几眼，班长江知言和他长得有些像，但是没有他好看。
江落注意到了卓然的打量，也注意到了此时沉默而尴尬的气氛。
他是一个多余的外来者，像一滴油想要融入一杯水。
他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一下脸，终于小声问卓妈妈：“阿姨，请问我可以去卫生间吗？”
“什么？”卓妈妈，也就是叶蕙芳，没有听清这小小的请求。
“阿姨，我可以去卫生间吗？”江落的声音大了一些。
卓妈妈一下子有点眼圈泛红，她本性善良，不禁反思起来自己对这个半大的孩子是不是太严肃了些。
“去吧小江，把这儿当你自己家就行，随便走动，不用说的。”卓妈妈的语气已经柔和了很多。
江落站起来朝卫生间走去，他的左脚脚腕可能受过伤，走起路来有些跛。
江落走进卫生间，轻轻关上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少年脸上的怯懦和小心翼翼完全消失了，他面无表情地打开水龙头，掬起一捧水洗了个脸，又使劲儿揉了揉眼睛。
他终于摆脱了噩梦般的过去，他一定要抓牢这个机会，不管怎样都不能回去。
你看，他只是一句话，就得到了卓妈妈的接纳。
卓爸爸给卓然夹了一块肉，好声好气地和他商量：“儿子，我也是才知道，小江的亲人都不在了，一个人生活得很艰难，他父亲是我最好的战友，他是个懂事的好孩子，让他在咱们家生活到大学毕业吧，也没几年，很快的。”
“小江成绩很好，你多跟他学学，明天你带着他去学校报道，和你一个班，爸爸都安排好了。”卓爸爸一锤定音。
江落终于从卫生间里出来了，他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但他脸上带着腼腆的笑意，语气真诚得仿佛真的发自肺腑：
“叔叔阿姨，阿然弟弟，谢谢你们给我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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