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落的手指虚虚放在卓然脸上，隔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距离轻轻描摹，他凝视着卓然沉静的睡颜，回忆起他在卓然家第一天去学校的场景。
他穿着一身灰扑扑的旧衣服，背着一个带子磨损得很厉害的书包，安静而且充满耐心地等在门口。
他根本不知道他这一身打扮到一年学费6万的私立学校会面对什么。
只有卓然，真心实意地担忧他，他回到自己卧室，找出来一个黑色的新书包送给自己，并且顾及到了少年人的自尊心，只是说：“江落哥哥，这是送给你的见面礼物。”
这是卓然第一次叫他哥哥，一直到现在，江落都记得他当时的语气和甜甜的笑容。
他真是一个小天使。
江落有一段时间都很珍惜那个书包，甚至下雨下雪的时候，他会可笑地拿塑料袋把书包外面包起来，直到他知道，那个书包是卓然一开始为江知言准备的。
知道真相的时候，他无数次安慰自己，无所谓的，他只是想留下来，得到同情与施舍，有什么不好呢？
可是，可是他逐渐贪恋更多，他想要的，是独一无二的爱啊。
那天因为他腿脚不便，上楼梯慢了些，他们迟到了。
他还记得在教室门口时，班主任打量他的眼神。
来的路上，卓然就对江落讲过，班主任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叫做袁兰，教英语，因为头顶有一块秃斑怎么也盖不住，所以大家都偷偷叫她“circle秃”。
此时，她瞥了一眼江落那双有些开胶的球鞋，双手抱胸，垮着脸，因为他迟到四分钟罚他们去操场跑四圈。
江落沉默点头，他承担过太多不公平的对待，他不在乎。
但第一次，有人为他出头，一旁的卓然似乎有些畏惧班主任严厉的眼神，但还是鼓起勇气上前半步挡在他面前：“老师，他的腿……”
袁兰看了卓然两眼，大概是对这个乖巧漂亮的学生印象不错，她无声地推开教室门，示意他们进来。
袁兰拍拍巴掌，打断了早读：“这是我们新来的同学，江落，大家欢迎。”
她甚至没有给江落自我介绍的机会，这干巴巴的发言没有掀起任何水花，教室里，只有坐在第三排的卓然和第一排的一个俊秀男生在鼓掌。
“知言，你带着江落和两个男生去教务处搬一套桌椅，再给他拿一套书。”
“江落，你先坐在最后一排，等下次月考后再按成绩换座位。”
袁兰安排完，刚才鼓掌的男生站起来，带着江落他们去教务处。
他眉眼精致，下巴微扬，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举止矜贵优雅：“我是2班的班长江知言，有事可以找我。”
“这个戴眼镜的同学叫于瀚林，是咱们班的学委，高个子叫曹威，是校篮球队的，我要是不在你就找他们帮忙。”
于翰林个子不高，他扶了扶厚厚的酒瓶底眼镜，看看江落，又看看江知言，慢吞吞地说：“你俩不光姓氏一样，长得也有点像。”
他一语中的，只是那个时候，两个当事人都没在乎。
只有曹威大大咧咧的，想要哥俩好地去搂江落的肩膀，被江落躲开了。
他也不在乎，压低声音兴奋地说：“江落，你怎么会跟卓然一起过来？”
江知言闻言，不知道为什么，也悄悄放慢了脚步。
卓然他们一家统一了说辞，为了避免麻烦，只说江落是卓妈妈姐姐家的孩子。
“我和阿然是亲戚，暂时住在他们家。”江落不紧不慢地说，语气亲热的叫着“阿然”，好像他不是昨天才和卓然见面，而是认识了十年。
他慢慢地说着，下意识地去看江知言的神色。
也许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和江知言不对付了吧。
卓然从昏睡中醒来，他睡了好长一觉，一时不知道今夕何夕。
江落紧紧攥着他的手，黑沉沉的眼睛正担忧地看着他：“阿然，还难受吗？”
卓然终于反应过来，他摇了摇头，还想再睡一会儿，闭上眼睛前，他对江落说：“我梦到了咱们第一天上学的情景。”
江落微微笑了一下，语气十分温柔：“对了阿然，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周末我想举办一个高中同学聚会，你要来吗？”
卓然梦呓般小声“嗯”了一下，江落知道他这是答应了。
他想了想，趁着卓然现在头脑昏沉，问出心中最大的疑问：“阿然，你为什么没学艺术专业？”
“因为我这个专业不用学高数。”卓然的声音很小，江落把耳朵凑近才能听见。
江落闷闷笑起来，是这样吗？阿然还是那么可爱。
卓然动了下手指，想要拿起手机看看时间，江落却抢先一步拉住了卓然，与他十指交叠。
江落在卓然耳边轻声诱哄：“睡吧，小然，早晨我送你去上课。”
“睡吧，有我在。”
卓然乏力地闭上眼睛，半睡半醒间，他感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轻柔地触碰着他的指尖，像在流连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他很爱他吧。
如果他睁开双眼，他会看到江落眼中浓的化不开的占有欲，那只会让他心惊胆战地逃离。
但他太累了，只是轻轻动动手指就用光了他全身的力气。
江落看着床头柜上卓然的手机来电，“江知言”三个字刺痛了他的心。
震动的手机来电终于停止了，江落保持着一只手和卓然交握的姿势，一只手拿起了卓然的手机。
他的神色安静，嘴角带着一丝柔和的笑意，竟和平时的卓然一模一样。
他熟练地解锁手机打开微信，搜索到江知言的聊天页面，快速回复了几个字：“在陪父母，不方便接电话。”
江落想了想，又补充道：“打水太麻烦了，以后还是我自己去吧。”
空荡荡的聊天页面上，只能看到这两行字和之前卓然发给江知言的一张“猫猫点头”的表情包。
江知言居然能收到阿然这么可爱的表情包，而自己甚至连阿然的微信都没有，江落心中翻起一阵醋意。
尤其当他看到江知言秒回了一个同样的“猫猫点头”表情后，这股醋意再次上涨，翻江倒海，搅得他心口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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