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夫人虽说只是迟若华的表舅妈, 但既然从她家这里出阁,那嫁妆或多或少是要给备着些的。她是琅琊王氏女,卢大人又是朝廷命官, 陪嫁的东西自然不可能是街角王麻子打的小板凳或是王铁匠打的脸盆,给的都是些有市无价的珍品。
这些个物件, 拿在身边放在家中,那是长脸撑门面的东西, 但真遇着手头紧张的时候, 哪里能拿去卖掉?
便是能卖, 只怕也要亏了血本,还要丢脸面,叫人家背地里说这家怕是不行了, 这样的传家之物都给拿出来变卖,果真是不成器的。
所以明玥给的这些个金银细软, 自是给她留着解燃眉之急的。
迟若华是想要这些东西的, 她爹娘没了,连带着那点家产也没了,虽说到了表舅家中后,这表舅妈给的月钱是丰厚, 但总不好只进不出,所以其实也没攒下个什么私房。
而李烬那边,她也清楚,他娘病了许多年, 若不是因着明玥家的缘故,只怕那买药的钱都没有, 老人家早就不在这世上了, 李烬也不可能安心读书, 还能去上京参加科举高中。他的手里比自己还要拮据,往后两人成亲了,又要维持他做县老爷的体面,再不济丫鬟婆子要有一个,仅仅只靠着他那点俸禄,怕是多半是不够的。
但她更清楚,无功不受禄,这些东西是不小的一笔小数目,她不能收。但也十分感动,“谢谢玥姐姐的好意,这些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拿着吧,我们也算得是自己人,你在自己人跟前,就不要有那么多顾忌,到时候你们去了那边,处处要用钱,又人生地不熟的,有了这些东西,免得到时候低三下四求别人去。”她这话是有些现实不好听,但事实就是这样的。
不然那江湖上哪里来的一分钱难道英雄好汉呢?
说罢,看朝卢夫人,“你劝一劝她,李家那边我还要过去瞧一眼,老太太怕是一个人张罗不了。”她没打算多留,又同卢晴玉笑着打趣道:“你何时成婚,到时候我也同你添箱。”
卢晴玉比不得迟若华,她晓得明玥给的人情,她爹娘能还,不用自己一个人来背负,自然是答应得爽快,“好呀,到时候你就是搬到了天涯海角,我也要提前写信告知你。”一面主动送明玥出去。
待她二人走后,迟若华有些担心地看着卢夫人,“表舅妈,这怎可好?无端欠了沈家这样一个天大的情。”
卢夫人叹了口气,“收了吧,你不拿她也不安心,李烬往后既然是要在官场上,少不得要有那能走动的地方,旁人什么心肝,终究是隔着肚皮如何知道?还不如一直就跟着沈煜罢了。别的咱们不知道,可是李烬还没中状元的时候,人家就一直帮扶着,那时候李烬没个什么,人家样样都有,能图他个什么?”
又说那李烬在考场门口差点被那黄家已经死了的少爷陷害作弊,也是人家夫妻帮的忙。
便是从那时候论起来,李烬就欠了人家的情的,更何况他们这婚事,明玥本来该忙着收拾行李的,却还这样贴心日日两边跑着张罗。
想到这里,卢夫人竟然是有些羡慕的,“你们也是好运气,遇着这样的一对好夫妻,早年你表舅若是能有这样的朋友愿意帮扶一把,也少走多少弯路呢!只是孩子你千万要记着,真待你好的人,不问你缺什么,就直接会给你什么,还会顾及你的脸面。那些个说得天花乱坠的,莫要当一回事,给放在心上了。”
到底在身边养了这么一阵,家里孩子也不算多,想着她这马上出嫁后就要跟着去岭南那样的艰苦地方,纵然卢夫人怎么要强,也忍不住有些鼻子发酸,“好孩子,你从这里出去,便是卢家的人了,那姓李的小子要是待你不好,你只管写信回来,表舅妈同你做主。”
迟若华知道欠了明玥家的人情,但正是因欠
了太多,她才不好意思收这些东西。如今听了卢夫人的这些话,又觉得果然是前些年那日子太苦,如今是熬出头来了。
不然怎么能遇到表舅妈一家,又结识了沈家呢?于是含泪点着头,“我懂,我都记在心里的,谢谢表舅妈。”不管是表舅他们,还是沈家,她都记在心里了。
又说明玥从这里告辞,便去李家那边一趟,只见李夫人红光满面的正招呼着木匠给测量床铺。
到时候李烬来了,在这里也待不了多久便要往岭南去,所以这边的家具也不打那多余的,就找木匠打一张像样的床。
她见明玥来了,正过来招呼,木匠又把她喊过去,便叫抱着孩子的杨氏,“你帮我陪着夫人些,我马上就来。”
明玥见她那样忙,也没打算多耽搁的,只伸手从杨氏怀里将她女儿妞妞接了过来,瞧着娃儿仍旧白白胖胖的,十分喜欢,“这几日晚上还闹人么?”
前几天妞妞因那尿布不吸尿的问题,加上杨氏忙起来了没来得及换,这天冷了,秋风一吹,穿过襁褓,使得那尿布凉飕飕的,孩子便肚子疼。
所以到另晚间总是哭闹,害得杨氏以为是遇着什么脏东西了,又是立筷子又是请婆子跳大神,最后还是鲁老头一言道破。
如今杨氏听明玥问,有些自责道:“自打尿布换了后,乖得很,一个晚上就起来吃两吃,换尿布有她爹,一点都不闹我。也是怨我,害这宝贝白吃了不少苦头。”
明玥见她一脸的自责后悔,忙宽慰道:“头一次带娃娃,哪个不是这样的?你也不必太过于自责,也不是故意的。不过我也疑惑了,从前那宋胡子开的布坊,你该是最清楚什么料子最吸水才是。”竟如此糊涂。
杨氏听罢,没好气道:“你倒是忘记了,他不叫我到前台去,货也不许我多碰,就怕不吉利,我如何晓得?”说起这些个旧事,如今不免是后悔,“从前也不知道我如何想的,竟然觉得他待我还不错,真真是那没吃过糖,人给一把苦荞也觉得甜得齁。”
明玥被她这话逗笑了,说了一回,也懒得去提如今过着那纸醉金迷日子的宋胡子了,只言归正传,“只有几天要启程了,我这几日怕是忙,这边就不过来了,你到时候帮忙张罗着些。”
“这还要你说,且不说邻里邻舍的该帮忙,便是李伯母给我带了闺女,冲着这人情,我也要叫这婚事办得漂漂亮亮的。”只是杨氏有些惋惜,明玥错过了这场喜宴。
但明玥也不是去玩耍,自是不好开口多留她耽搁几日。
两人又絮絮叨叨提了一些以前的旧事,明玥见着快到中午,便去同忙着的李母告辞。
正巧今儿下午,空青他们是去是留,该给答案了。
因此吃过午饭,她便在厅里等着。
八角先来的,“夫人,我和家里商量好了,和大家一起去青丘州。”他其实还有些不舍家里的,所以眼眶有些泛红。
家里都劝他,现在世道这个样子,他这样体格单薄的,去码头做体力活人家都不要,若是不跟着去,往后做个什么营生好?就是去谁家店里做个学徒,他年纪也有些大了,只怕人家还不要。
八角本来也是打算跟着去青丘州的,只是舍不得家人,眼下叫他们这样一说,也是下定了决心。
然后将自己偷偷攒的那些银钱都给了他祖父,叫他自己去寻个像样的好木头,将来找木匠打个好些的寿材。
他祖父自然是高兴,只觉得小时候不枉然带他在身边,于是祖孙俩抱着哭了一场。
为此他这眼眶现在还有些红红的。
而明玥见他这副样子,八成也是舍不得家里人,便道:“你行李左右也没多少,这两日你回家去好好陪你亲人,启程前一日你再来。”
八角家里兄弟姐妹
多,他是祖父带大的,自是最舍不得祖父,如今得了明玥这话,当即是感激涕零,“谢夫人。”然后忙收拾起自己的行李,便回了家去,陪着祖父一起乡下。
这个时候,祖父正在教西北来的老百姓们种菜。
地里的庄稼眼下是收得差不多了,但那旱地自然是不能闲赋着的,种白菜种萝卜种麦子,水田里也能种茨菇等等。
所以他祖父每日骑着那老驴子早上出城,傍晚回来。
至于空青他们,这些天也和家里商议好,继续留在沈家,一起同去青丘州。
他们各家也是兄弟姐妹多,若是不在沈家了,他们这样不大不小的年纪,刚好是长身体,最是还能吃,家里本就已经撑不住了,再多他们如何是少?
更何况这个年纪,去哪里找好差事?见着别人家还要去外乡务工,去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有活儿干,他们这是现成的,上哪里找这样的美事?
因此也是家里的意思。
当然他们自己也是想同沈家一起走的,毕竟认识了几个字,读了几本书,那眼界到底是和睁眼瞎是不一样的。
也愿意多出去见见世面。
只是他们各家担心明玥他们到了青丘州那边,孩子的契约到了不愿意在续,所以要改成死契。
这样有两个目的,一来是他们这做家长的,能多拿些银子在手里,反正孩子跟着去了,这一辈子不晓得是否还能见着不?总不能白养他们这么大,拿个卖身钱正是应该。
二来以后沈家就算不要空青他们了,肯定也会把他们转手卖给旁人家。
不然岂不是白白亏了今日的买他们死契的钱?
反正他们这些做父母的,就只是想要孩子有口饭吃,至于做什么工,吃什么苦,那是另话了。
但这一举动,多多少少是有些伤了空青他们的心。
他们虽然知道家里兄弟姐妹多,爹娘也很辛苦,只希望大家都活着,但是将他们卖给沈家,还是叫他们心里难受。
因此这契约签了后,空青他们几个也懒得去同爹娘告辞了,为此也是抑郁了好一阵子。
只是没想到当天傍晚,明玥就把他们几个喊到跟前来,当着他们的面将那卖身契扔了火盆子里去。
几人都傻了眼,不解明玥这是何意?莫不是不要他们了?可是银子都给家里了?“夫人,您这是?”三七抬头朝明玥看去,满脸的不解。
明玥当初让他们来家里,主要就是看着他们年纪小,可以慢慢培养,将来也好用得顺手,但只是用得顺手还不行,还要用得放心。
而这些个孩子这样的年纪,正处于青少年的叛逆期,又十分感性,他们因家里人把他们卖了,心里难过。
所以明玥也趁着机会,把卖身契当着他们的面烧了,还了他们自由之身。
眼下见他们都齐刷刷抬头看着自己,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我说拿你们做自家孩子看待,这话到底是有些假了,但我也没把你们做奴才待,所以那契约留着也没什么用。不过你们留下来我很高兴,愿往后咱们还能像是此前那般精诚合作,用不背叛彼此。”
几人难免是因为明玥的这些话震惊。
但明玥也真没拿他们做奴才,最起码没挨过打骂,做错事情后她和东家都耐心教,闲事手头的事情忙完了,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说是没拿他们做自家孩子,但他们除了没去私塾上学之外,和做少爷也没什么区别。
毕竟少爷小姐们,也要干活的,比如吃完晚饭,要跟着收拾桌子,有时候也要一起打扫卫生。
而他们,还能有月钱拿……
都是些十几岁的孩子,还是好哄的,一下感动得一塌糊涂的,也不管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的鬼话,一
个个哭得稀里糊涂的喊着,“夫人放心,从今以后我们就是沈家的人。”生是沈家的人,死是沈家的鬼,绝对不会背叛沈家。
鲁老头和老刀不知道是来找明玥作甚的,两人站在廊下刚好看到这一幕,鲁老头见那帮还在变声期的小子们感动得鬼哭狼嚎的声音,忍不住啧啧两声,“你这女儿好会攻心,简直就是趁虚而入,这些小子们还是太年轻了。”
老刀不苟同,“这话说的,什么叫趁虚而入?难不成我闺女对他们的好是假的么?你摸着良心说,一开始咱们打算留下,可不就是见着他们家的家风好么?”对着下面的这些人们,说是奴才,但其实更像是朋友多一些。
给予了一定的尊重,这是在别处看不到的。
两人也是怕那些个小少年们脸皮薄,等他们哭完走了,才过去与明玥商议,“井里那个,怎么说?”是直接封在井底呢,还是留着往后用?
“带过去吧。”虽然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用,毕竟都这么久了,还没人来找她,让明玥都开始怀疑,这李梦梅到底有没有把李相思当眼珠子来疼了。
老刀闻言,直接给了建议:“我看巧袖丫头好几个大酱坛子,把她塞坛子里去?”
鲁老头觉得这样不好,“咱们如今有文书,沿途住的都是驿站,都是有公差的,不好不好。”
“那你说如何?”老刀想,要不把她绑在那马车车底?或者弄个夹层?
却听鲁老头说道:“给她喂点药,叫她瘫个两三月,再封了哑穴,放她在马车里,就正大光明的,怕什么?”那些个当差的,难道还要一个个户籍名碟都要查么?这如今可是朝廷命官的家眷,而且还是从五品的官员家眷。
明玥觉得这也好使,正好那马车的车板上可以开个洞口,方便她大小便,也不要叫人专门给她伺候,反正那沿途都在路上,随便赶着车到路边,叫她随便吃喝拉撒。
于是就这样决定了。只是这样一来,她有些发愁,“可到时候怎么同孩子们说?”
她这话说出口,老刀鲁老头皆是一脸诧异地看着她,“你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明玥不解,满脸疑惑。
“井里那么一个人,你不会觉得你家丫头们过去,就单纯的学习,不会伸脑袋往井里看吧?还是你以为我们几个老东西有这么闲,还弄几个耗子在下面?”鲁老头嘴角抽搐,一面教育着明玥:“你只管操心外头,压根没留意自家的闺女们整日都在作甚?”
小丫头们可不像是明玥面前那样老实听话哦。
明玥愣了住了,但更这一时间更多的担心害怕,“她们怎么说?”
“她们当然都知道了,不然那么天真善良的小姑娘们,怎么可能往下面扔耗子呢?”鲁老头又笑呵呵说道。
可是刚才心里想孩子们不老实的,也是他。
明玥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但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事后只想是自己疏忽了,孩子们本来就聪明,怎么可能瞒得过他们的眼睛嘛?
本想喊来问话的,不过想着今日是钟夫子最后一天授课,就没过去打扰。
他们家要迁移去青丘州,钟夫子要留在此地照顾她婆婆,自然是不能同去,不过明玥见着自家这几个孩子,也是东学西学,她这一忙别的事情,也没顾得上检查,也不知晓她们这最后到底都主要学了个什么。
至于那夫子的事情,往后再说吧。
这如今只着手收拾打包行李。
最少不得的,除沿途错过驿站,露宿那山野的时候要的干粮,还有被褥棉衣等。别的可以不讲究,但是吃饱穿暖是必须的。
反正明玥如今也悟出来了,她这双手既然是可以去抚琴烹茶煮酒,也可种地施肥挖粪。高雅的日子她亦能过,尘埃里的粗俗她也能活
。
只是自打恢复过记忆后,就抚过琴一次,想是因为到那个世界太久了,所以有些生疏了。不过明玥想,等彻底安定下来,一切都尘埃落定,她应该还能重新抚琴听雪。
家里做商行生意的,出去回来,少不得要带的行李货物都不少,偏车马数量又有限,所以商行那边的众人们,这别的本事不敢说,但是这打包技巧,他们要是敢称第二,是谁也不敢自称第一的。
到了启程前的两天,那卫长腾正好商行里的事情也做完了,就招呼了几个兄弟伙来帮忙,原本明玥瞧着八成要七八个辆马车才能装下的,没想到竟然叫他们五车就能装好了。
又想着卫长腾婚期自己也是赶不上的,本来早些时候给准备的贺礼就要送过去的,只是她先忙着李烬那头的事情,家里这些个小厮们那时候去留也没确定,所以没有人手差遣。
他们决定留来后,这又忙了两天,这如今见卫长腾来了,只将那原本准备好的贺礼直接给他,“商行那里,你便辛苦些,这喜酒我虽是喝不上,但贺礼却是一定要到的,这是我们一家的些许心意,你断不可拒绝。”
她说完,是一点没有给卫长腾拒绝的意思,直接塞去了人怀中。
卫长腾也不知里面是什么,只觉得还挺沉的,有些不好意思地抱着,“叫东家和夫人破费了。”
“应该的,你拿着便是。”说罢,又朝着他招呼来的那几个兄弟道:“你们那有成家或是家中有什么喜事的,该请假就请假,去同高老大知会一声,商行那头该的贺礼也不会少你们半分。”
既是商行中人,自然是没有厚此薄彼的道理,当是一视同仁。
这些个人,都是未婚的青头小子居多,听了明玥这话自然是欢喜,也都是些开朗的性子,晓得明玥也不是那刁钻刻薄的,便也都哈哈笑着附和:“好呢,咱兄弟几个也抓紧说亲,必然要狠狠敲东家和夫人的竹杠一回。”
明玥只笑了,一时间脑子里想起这城中的朋友们,竟是生出了几分不舍来。
本要留他们吃晚饭,却都忙着要归家,明玥便各自送了些酒水茶点,只叫拿回去给家里的老人孩子尝一尝。
眼见着要走了,这也是万事俱备的,唯独是那老菩提庙里杜子规他们父母双亲的牌位。
到了那头,自然是可以再立,只不过这里终究是老家,所以和他们两个商量了一回,还是就设在这里,这初一十五,逢年过节的,让八宝师徒俩帮忙上香供奉。
当然了,香油钱明玥这里也是提前给安排好。
叫了鹿哥儿和杜子规亲自送了过去。
想是要同父母告别,一去说是二三年打底的,因此两人也是多待了一会儿,直至天黑后才回来。
又说明玥自打当初自己把祸水东引,叫那章邯之盯上狻猊后,章邯之似乎就跟着狻猊一起离开了这雍城。
只是那狻猊,多半也去不得哪里,他寻不得李相思,必然是要回西南去的,,那章邯之没准也在那头。
因此明玥是有些担心,别到时候又在那头遇着这章邯之了。
坦白地说,虽然她不觉得现在原女主能影响到自己的生死问题,但是和苏洛璃有关的一切人物,她都不想有任何关系。
她自己的身世就乱成了一锅粥,自己都理不清楚,还要去防备那苏洛璃,她哪里忙得过来?
还有沈煜的身世,他不提,但终究是要问个来路才是,免得往后有遗憾,毕竟他当初是被杜老太她们恶意调换的。
而且如今他正值那风口浪尖上,那青丘州一帮官员,还有李家,只怕都不待见他,处处再想办法挑他的不是,若真身份真有什么问题,又比如是那罪人之后,叫他们先一步翻找出来了,到底是被动。
所以明玥对于
探寻沈煜身世的问题上,一点也不敢马虎。
若是正儿八经的好人家,也不晓得他生父母如今是否发现含辛茹苦养大的是别家的孩子?又是否在找他?
只是杜家被发配了,那杜老头不晓得生死怎样?不过他口中多半是问不出什么来,所以明玥请了马四九帮忙寻找当年跟着杜老太一起换孩子的杜来姐。
也是这几日,马四九终于得了那杜大仁他大姑杜来姐的消息。
他们一家是今年才回这澜州的,但并没有住在雍城。明玥起先还以为他们又回了老家那儿,没曾想竟然就在杨氏娘家所在的大岚镇上。
杜来姐折了腿,如今一瘸一拐的,也因大灾那年吃了不少苦头,所以如今又驼又老,早没了明玥里记忆里的鲜光体面。
她年轻时候是在富贵人家做丫鬟,又是个会来事的,哄得主人家高兴,随便拔一根毛给她,都能攒好一笔。
加上又总是拿当年换孩子的事情来威胁杜老头和杜老太,每年不晓得要打多少次秋风。
因此那时候的杜来姐一家好不风光体面。
所以当这夜深后,杜来姐被马四九从后门带进来的时候,明玥看着她还以为是哪里要饭的疯婆子,没曾想她却先认出明玥来,条件反射地就要上前使唤明玥。
但可惜今非昔比,身处在这华贵温暖的厅里,让她一下觉得好似又到了那些年给人家做丫鬟的年头上。
因此自然是不敢再高声语,加上又想到自己大哥一家,全被这沈家送去了衙门,最后还被流放,也不敢乱来。
而且男人儿子都一再交代,只要给钱,什么都好说。
于是便扯了个笑,小心翼翼地说着,“那什么,我这老胳膊老腿大冷天地赶来,你也不能叫我白跑一趟不是。”一面露出个市侩的笑容,没有扶着拐杖那只手,拇指食指不断地磨搓着。
意思是再明显不过了。
可是明玥却露出一个冷笑,“你们当年将相公和杜家那孩子调换了,可是晓得这要是闹到官府去,是什么结果?”
杜老头家的下场历历在目,杜来姐一下就吓着了,身伛偻的身子哆嗦了两下,“是我那嫂子,你知道她是个怎么狠毒的人,我要是不听她的,她就要将我嫁个村里的傻子。你是晓得的,那村子里我这也没爹娘的,兄嫂如父母,我怎么反抗得了?我也是迫不得已的啊!”
她说得好生可怜,可是那个明玥留给自己的记忆里,杜来姐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所以她自然是不信,更何况就算是真这样,她这么多年为什么从未和沈煜提起身世之事?便是到了如今,还妄想自己拿银子来换消息。
家里现在是不缺银子,她可以随手送给迟若华那么多金银细软,也可以大方替李烬的面子添上聘礼。
但这不代表她手里的银子是那么容易拿走的。
拿走的人,得有那个本事,有那个投资价值。
她与李烬和迟若华,是投资。尤其是给迟若华那一份,连带着无声无息让卢夫人卢大人脸上有光。
姑娘出嫁之前,总是要叫那添喜钱的夫人娘子们来看她的嫁妆,沾喜气儿。
自己那些金银细软是俗物不假,可是这世间人,忙忙碌碌的,不就是为了那点俗物么?
但给眼前这杜来姐,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没准她得了一回甜头,以后隔三差五跑杂货铺或是商行里去撒泼。
反正自己清楚她的性子,自然是不可能纵容姑息。
所以很冷漠地看了她一眼,“送你去吃牢饭,让衙门的老爷们替我问,或者你现在直接告诉我,两条路你任由选一个,也不要说我不近人情。”
杜来姐听到她这话,一下就怕了,但也摸不准明玥是不是吓唬她的?还是想试探一二
,一副随便你的摆烂样子,“反正我光脚不怕穿鞋的,我都这样子了,进不进大牢也无所谓,家里儿孙不成器,也不指望他们是读书料子。”
“好啊,那就去呗,不过进大牢之前,可还要先经过那夹子上手。”明玥说着,起身缓缓朝她走过来,一双美目落到杜来姐那双已经干枯,但却没有什么伤痕的手上。“不过也无妨,你如今也不靠这双手,夹断了就断了呗。”
杜来姐最看重这双手,她前半辈子就是靠这双手吃饭的,绣活不说是有孟嬷嬷的多少,但的确是出巧。也正是如此,当年凭着这双手给小姐们绣鞋面,嘴巴又会说,得了不少好处呢。
所以她骨子里其实是最真爱这双手的,哪怕如今已经老了,叫生活折磨得变了形,但听到明玥说要夹手,她还是下意识地恐惧了。“你,你怎么这样歹毒?当初真不应该让杜家同意你进村子,叫你在那镇上,让人砸死算了!”
“你说这些话,除了激怒我多受皮肉之苦以外,又有什么用呢?”她也不是以前个明玥,自然不会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话恼怒害怕。
而来带着冷意的口气,反而吓得杜来姐一下哐当一声跌坐在地上,捂着脸大哭起来,“我命苦啊!那都是我那天杀的嫂子起了歹心,真的和我无关,我就晓得那位夫人是要往上京去找她男人,可是老爷不让我们知晓,我们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谁家的夫人。”
“不知道是谁家的夫人,便敢斗胆把孩子换了,就不怕他家吃了官司或是皇罪吗?”明玥皱着眉头,觉得这杜来姐不可能就这样容易妥协的。
果然,她这话一说出口,扯着脖子干嚎的杜来姐愣了一下,见明玥不信,只得又道:“她穿着华贵,你想那堂堂的州府老爷待她又恭敬,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我们便想,就算是瘦死的骆驼也是比马大的,老四换过去,怎么也比在乡下吃糠咽菜要好。”
明玥听了这话,没在言语,倒是那马四九抬起茶抿了一口,随即一条还未完全舒展开的茶叶从他盏中飞出,像是利刃一般从杜来姐那鬓边飞过。
杜来姐也不晓得那是什么,只觉得吓了一跳,反应过来要躲的时候已经晚了,鬓边一缕灰白头发已经被那茶叶斩断,落在了她脚边。
“妈呀!”她吓得不轻,喊了一声下意识向后缩。
“再不说实话,下次就是你的耳朵,而不只是这一缕头发了。”明玥见她被吓着,也是趁热打铁。
杜来姐此刻只后悔为什么要回这澜州啊?当初就该听她的,去上京找老四,没准还活着,飞黄腾达出人头地了呢!呜呜咽咽哭了一阵,“我就晓得她男人姓宫,别的就不晓得了,你不信我也没法子。”
然后瘫软在地上继续嚎。
明玥又问了些问题,只见她果然答不上来,便作罢了。想来杜来姐当时也就是这么一个丫鬟,能打探到的消息也不会太多,如今有个姓,总强过什么都没有的好。
把杜来姐打发走后,明玥这才同马四九议起来,“那上京里,能叫当时那位知府大人如此小心翼翼招待着的,能有几个宫家啊?”
她倒是知道一个宫家,是在萧家交出兵权后的后起之秀,但他的妻子是上京名门之后,从未离开过上京,而且夫妻和睦,育有两子。那长子如今就是镇守在布云河边上的那位骁骑将军。
而次子听说身体孱弱,并未习武。
所以应该不是了。
但马四九却觉得,“生出他这样一个怪物来的,显然也不是什么寻常人家,没准就是这一家呢!”又说沈煜和明玥果然是天生的一对,两人身世都有问题。
又见明玥如初着急,便劝慰道:“你也不用太担心,他那个人十万八千个心眼,只怕暗地里就偷偷查着,心里早就有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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