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夫人有了身孕,且还不足月,那月底布云河边上的市场,她是无缘了。为此惋惜了一回,不过为了这腹中来之不易的二胎,还是忍了,老实待在家中。
孩子们虽然还是获知了去这布云河边玩耍的代价,但仍旧是热情不减,毕竟这一去一来,听说少不得是十天起步了,这就意味着可以少上课几天,还是划算的。
启程这日更是早早就收拾好,一遍又一遍地催促着明玥快些。
这会儿门口却有人来敲门,八角还以为是庞虎他们赶了马车到前门来,不想竟然是个穿着褐黄僧袍的和尚,要化缘,除了一碗白饭,还要两个铜板。
八角将他上下扫视了一眼,瞧着也不像是个骗子,要的也不多,便道:“劳师父这里稍等。”随后朝这里等着上马车的灼云等人说。
大家一听,那鹿哥儿便道:“我去给他盛饭,铜板我们这里也有,不过他要拿两个作甚?”
两个铜板这么些个孩子,那身上多少是能凑出来的,很快鹿哥儿就飞快地跑厨房里端离开一碗白粥给他,另外还有些素菜。
八角便给送出去,和尚道了一声谢,捧着碗就走了,那些个灼云他们凑出来的铜板,总共七个,和尚却仍旧只取了两个。
这倒是叫八角有些疑惑,目光只随着他的背影移动,见他在路边盘膝坐下,开始吃饭。
便回头把剩余的铜板还给了小姐少爷们,“他不要多的。”
几人也没放心上去,就巴不得明玥快一些。
不多时,老刀和南宫阙带了几个弟子过来,便叫八角开了大门,见着庞虎他们已经赶了车过来。
那布云河总共是开市三天,自成立开始到如今,只有那曜族人摆摊售卖物品,却没有夏人的摊位。
所以明玥准备打破传统,自己也摆一个摊位,因此前几天就开始做准备,都是些茶米油醋,还有些女人家常用的物件。
东西种类不多,也不算值钱,但是对那深居在雪山上的曜族人十分有用。
货物沈煜大前天就帮她让人运送过去了,摊位那里也落实了,就等着她人过去。
这厢南宫阙他们准备着上马车,孩子们也一窝蜂地出去,那远处坐在地上吃饭的和尚余光瞟到了老刀他们这几个老头,手里拿筷子的动作微微一顿。
不过也只是片刻,就垂下头继续吃饭。
而大门口这边,明玥也来了,一行人上了马车,很快这原本热闹的门口,又变得清冷起来。
八角正要关门,和尚拿着碗走来要送还。
其实和尚也没想着真还这些个碗碟,毕竟像是他这样的苦行僧侣用过的碗碟,这样的大户人家怎么可能还会要呢?
但是没想到他把碗碟送上去的时候,八角给接了过去,还问他,“方才是我们家少爷去厨房盛的粥,他们忙着出门,还有些素干粮没顾得上拿,师父你若愿意要,稍等会儿,我去给你装来。”
和尚心头一怔,大抵是许久没有这样被人真诚相待了,他有些不适应,愣了一下才点点头,“劳烦。”
“不麻烦,稍等。”八角一手抱着碗筷,一手关了门。
却不知他关门后,这外面的和尚却退了几步,仰头打量起这沈家大门来。一头又想刚才所见到的那腿脚有些瘸的老头。
那人在江湖上消失了好些年,没想到还真就在这沈家,而且看着与刚才那戴着帏帽的年轻妇人说话如此亲近,显然那些消息是真的了。
如此说来,这沈煜倒是运气好,那些个消息也没出错了。
只是方才与那沈夫人一行人出府,打算去布云河市场的,除了这老刀之外,还有一个老头子,面生得很,不知道是个什么身份,但一看那架势也是个练家子。
那沈夫人对他也尊敬,只怕武功也不低。
想要在路上伏击他们,看来是行不通了。
而自己也没见着那姓鲁的和马四九,显然两人留在这府上了。
如此一来,想在这府里掀什么风浪,怕也不成。
他正想着,大门打开了,八角给了他一个包袱,“厨房那头多给你装了些,说出城有好几个寺庙,师父若是没有合适的去处,可随意到一处寺庙挂单。这虽是入了春,可夜里寒凉得很,当是保重。”
和尚谢了,有些开始犹豫,要不这生意不做了吧。
那沈煜他是没正面接触,但是他这一家子老小,似乎都挺近人情的,就这看门的小哥也如此热忱好心肠,若是主子不从善,他哪里有这样大的权力,给自己连吃带拿的。
不过为了确认一下,他提着那沉甸甸的包袱还是忍不住问,“方才那出去的是你们家主人?你这样给我拿了许多东西,不怕叫主子责备?”
八角浑不在意地笑道:“我当是什么事,这又不是拿去扔了白糟蹋粮食,你且拿好,我们家主子若是晓得了,怕还觉得给少了些呢。”
和尚半信半疑,觉得天下哪里有这样的好人?若是有这样的好人,哪里会有他们这种人呢?但见八角眼神真诚,倒不像是哄骗自己的,当即作了谢,便告辞了。
心中也做了决定,撇开是不是马四九他们的对手先不谈,就这沈家连个下人都如此忠厚善良,主人只怕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他们做这行的,虽说手上沾满了血,但也有自己的底线。
明玥不知道这事儿,只是沈煜提醒过,路上怕是不太平,让仔细些。
想这一路走来,什么没大风大浪没经历过,明玥虽说是担心,但其实也没有多害怕。
加上这整个队伍里除了她和杜子规之外,哪个不会两招?所以叮嘱着鹿哥儿他们几个,“要真有什么事情,带着子规走就是,旁的不许你们管。”
鹿哥儿秦晚风他们听了这话,隐约觉得肯定要出事,只牢记着明玥的话。
不过这第一天都是安全的,他们出了城就一直往那神女雪山方向去,布云河就在那雪山下面。
据说这布云河的源头,也是这神女雪山。
但神女雪山并不止是一座山那样简单,其包括了好几条大小山脉。
曜族人便分别住在这些个山脉上,他们也认定了这些山脉都属于神女雪山的一部分,所以不管是哪个部落,在曜族人看来,大家都一样是神女的子民血脉。
正是如此,在他们看来大家都是平等的,所以这么多年来,仍旧是氏族部落,每一个氏族都有自己的酋长。
就像是一个个大家庭,大家同样都是神女的血脉,那政权就无法建立,如此也就没有国度一说。
因此对于夏王朝,根本就不会造成任何威胁。因为这曜族人仿佛就是一盘零散的砂砾。
而且他们坚信是神女的子民,自然是要生活在那雪山上,是不愿意下山来的。
他们不下山,那布云河也就成了边界线,除了每年一场的开市之外,这边又没有什么大些的城镇,只有零散的几个村落,所以并没有像样的官道。
只有一条仅够着一辆马车行驶的崎岖山路。
而且越是往这布云河边上走,气温就越来越低,待到第二天到一处不知名的小流域边上休息的时候,只见那河边还有没融化的冰。
这对于灼云他们来说,着实是太新奇了,明明方才经过的地方还有太阳,还有春天的影子,只是到了这里,才翻过一座山罢了,就好像到了另外一个冰凉的世界一般。
而且抬头看去,前方那些能瞧见的山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全是长年累月不融的积雪。
可就这样寒冷的环境下,那并不算太绿的草里,还开满了一些类似于芍药一样的花。
只不过颜色是冰蓝色的。
似乎这种寒冷的地方,连花的颜色都几乎一样是冷色系的。
而这些个花朵散落的尽头,便是一片青翠的松林,那风吹起的时候,这小河边还能听到松针摩擦时发出的刷刷声。
与在河边喂马河水的孩子们不一样,老刀没有半点欣赏这奇异景色的兴致,反而凝着眉头,“要动手么?”要动手,就慢慢喂马,不着急走。
若是不想动手,就马上启程不给对方机会。
而他这话,是问南宫阙的。
南宫阙的目光不在那并不算远的松林里,而是看着河边喂马的孩子们,“他们玩得挺高兴的,多留一会儿也没事。”
老刀闻言,扯了扯嘴角,没好气道:“行吧,叫你些个徒孙们看着孩子们一些,我闺女那里不用你们操心。”整个队伍里,弱点就有明玥了。
南宫阙朝着河边走过去,压根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反而还笑得粗狂:“见天练,却没真刀真枪动过手,这样好的实践机会,为何要要叫孩子们给错过?”
想他一个年近古稀的老头,那脚下却似生风一般,半点没有一个老人该有的虚弱垂暮感。
他声音不大,孩子们也听到了这话,虽然是要顾着杜子规一些,但眼睛还是忍不住亮了。
立马就对那马没兴趣了,马上凑到南宫阙身边七嘴八舌地问着。
只是还没等南宫阙开口回答,那冷风变成了疾风,一道道箭羽从那松林方向飞射过来。
南宫阙见此,拔刀直接挡了上去。
灼云几人见此,先是护着杜子规去明玥那里,余下的也跟着挡箭。
明玥一直都在马车里,直至这场纷乱结束,她才掀起车帘,和杜子规依次下了马车。
只见着那清澈的河水里,如今还带着丝丝血迹,草丛上那些冰蓝色的花朵也被染了色,看着多了几分妖冶。
这该是血流成河的场景,只是可惜这些个血很快就渗透到泥土中了,所留下来的只有他们冰凉的尸体和那浓郁的血腥味儿。
七八个小孩子个个眉飞色舞,一点害怕的样子都没有,那力气大的已经跟着去搬运尸体了,力气小的也没闲着,两只手并用,一起将马车上的飞箭拔下来。
准备废物利用。
杜子规很快就加入了其中。
明玥见着这一幕,想要说服自己这些孩子不怕尸体,多半是那年大灾看多了,已经麻木了,更何况那时候比这个时候血腥的场面都有了。
但是他们这说说笑笑一副很高兴的样子,还是让明玥十分佩服的,后来队伍启程,尸体没埋。
原因很简单,他们没带着锄头,总不能徒手去给这些试图刺杀大家的凶手们刨坑吧?
又不是那庙里的大佛,哪里有这许多慈悲?
再说这里多的是狼群和秃鹫,想来不用多久就他们就会闻着这新鲜的血腥气味赶来的。
不会给那些尸体一点腐烂的机会。
明玥看着一旁和元盼妹玩叶子牌的三个女儿,“今日,你们果真一点不害怕?”
就是最小的耀光也没抬眼皮子,认认真真地研究手里那为数不多的几张牌要怎么出才能获得胜利,所以回明玥的话也颇有些敷衍的意思,“那有什么好怕的?尸体咱们头几年就见了好些呢!比今儿惨烈血腥的多了去,更何况刺杀这事儿,咱家在澜州的时候不就遇着过了么?”
也是一回生二回熟,怕什么?
她说到这里,才扭头看明玥一眼,“不过今儿这些人好逊色,他们要是有当初在澜州的那些刺客厉害,可能还能再打一会儿。”
所以听她这意思,倒是嫌结束太早了?明玥没好气地抽了抽嘴角,“早前你可最是不爱学武的,如今怎对这打打杀杀的也来了兴趣?”
耀光赢了,手里的牌出完了,也得空专心回明玥的话,“才不感兴趣呢!可是曾祖父说了,爹要保护娘,真遇着什么才顾不上我们,要我们自力更生。我又不好意思总要姐姐们保护,只能自己学。”主要是要姐姐们保护,回头得掏存钱罐付报酬。
但是这事儿姐姐们不许说,她也不敢和爹娘提,免得回头挨揍。
眼见着自己的存钱罐子越来越轻,二姐的存钱罐却换了个更大的,她急啊。那都是她一分一毫慢慢攒下来的,却轻轻松松就被二姐赚了去。
所以为了保住存钱罐,她只能自己刻苦学习,然后去赚元盼哥的钱。
至于子规哥哥那里根本就赚不到,因为真出什么事情,鹿哥哥肯定第一时间去保护子规哥哥。
也正是如此,遇到事情的时候鹿哥哥要先保护子规哥哥,也根本顾及不到她。
她实在是弱小无助没有依靠,只能发愤图强努力学习。
不然能躺平谁愿意辛苦?
不过现在盼哥的钱好像也赚不到了,大姐姐一直跟着盼哥,就因为他要教大姐姐学新的菜谱。
于是耀光眼睛滴溜溜赚了一圈,挤到明玥身前去,那如今被养得肉乎乎的小手给明玥捏着肩膀,“娘,您在河边的摊位上,您肯定不方便在那里出售货物的,需不需要几个便宜又勤劳的小伙计?”
其他三人一听这话,马上也放下牌围了过来,捏腿捶肩一样不少,都眼巴巴地看着她。
三师姐已经答应帮忙了,所以明玥压根就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不过看着这四双满怀期待的明亮眸子,还是不忍心拒绝,“本来不需要的,但看你们这样诚心,十个铜板一天,愿意就干。”
是有点少了,但是那大金元宝也是一个个铜板攒起来的,几人想了想,还是点头答应了。
元盼妹要买菜谱;灼云喜欢金子,她将来要给自己打造一座黄金房间,所以现在就得开始攒着。
如此一个铜板也不能嫌少。
至于煌月,她攒钱主要想打造几件像样的武器。
而耀光攒钱则是单纯因为自己的钱不如姐姐们多,所有无形中有种危机感,她必须攒起来。
他们这些个攒钱的目的,除了耀光的明玥几乎都知道,也好奇耀光的钱都去哪里了,也不见这孩子买个什么玩意儿。
不过问了几次没说,也就没在多问了,毕竟孩子也需要自己的隐私。
因此眼下见他们自告奋勇要给自己打工,也是答应了。
孩子们在她这里玩了一会儿,待三师姐上马车,她们便都下了去。
三师姐瞧了一眼,“倒是些机灵鬼,晓得我要说的事儿她们听不得。”说罢,脱了鞋子盘腿在明玥眼前坐下,接了明玥递来的热奶茶,抿了一口:“添了些牛乳在里头,的确是别有滋味。”
明玥见她又喝了几口,才问着,“那时下马车,见着一个活口都没留,可是晓得哪方的人?”
“怎没留,只不过是问完了话,留他作甚?叫他活着改日再来杀咱们不是?所以直接给抹了脖子去。”她说这话时候,有些害怕自己这江湖气息吓着明玥,让明玥觉得自己不近人情,手段残忍。
便又解释着,“你莫要怪我们心狠手辣,那斩草要除根,只有杀了个干净,免得往后给自己惹麻烦。”
明玥见她这般着急,却是笑了,“这我如何不懂?他们又不是那街上手无寸铁之人,是拿着刀要来取我性命的恶徒,我就是有万般的同情心善心,也用不到这些人的身上去。”哪怕那些人可能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不过是听了上方的意思。
但没有办法,自己总不能因为如此就原谅了他们。
三师姐听着她这话,也是松了一口气,“我是见你行事温软善良,才怕你这样想。如今晓得你既然是那理得清楚的,再好不过了,同你说话也不用温温吞吞的措辞。”
明玥实在没有想到,三师姐眼里竟然是这样认为自己的,不过她来家里也没多久,相互不了解也是实属正常。一面转回了方才的话题:“那问到了么?”
“是那曹大人的,阿煜虽还没去盐田那边,可还是叫他们不放心,这才起了这心思。不过原先雇的是两伙人,除了这帮上不得台面的,听说还花了重金从江湖上请了杀手,只是奇怪了,那些杀人竟然没有按照约定的时间到这里。”
他们没法办,见着队伍在这河边歇气喂马,怕错过这好机会,只能动手了。
没想到这一队多的是老弱小孩,竟然这般厉害,叫他们全军覆没。
“师爷爷那头猜想,若是江湖上的杀手,必然是看到了您父亲,所以才退了。”至于师爷爷很久没在江湖上出过面,天幕山在江湖上向来也算是那隐世门派,极少与江湖人来往,所以那些人不见得能认识他。
因此便是三师姐,也觉得是那些人见到了老刀,所以不敢贸然出手罢了。
却不知晓,一方面是看着了老刀他们,一方面那和尚又觉得他们得有底线。
要杀也杀那贪官污吏!可是这沈煜才出入朝堂,哪里来得及贪?而且人家本就有好些个生意,还同元家来往,缺不得那几个钱。
又见着一家子都是那和善的,连个小厮待自己都如此纯良,于是便临时撤单了。
这种临时撤单的事情,他们那阁里还是头一次,但他发了话,众人也不敢违背,默默地就撤回了原来的人马。
又退回原本的订金和赔偿银子,告知不再接此单。
可那曹大人一行人不信邪,偏偏要执意让属下人去送死。
不过曹大人这里是第二日才得的消息,气得直接拍案叫板,倒不是可怜那些个属下,反而埋怨真金白银养了一群饭桶。
那么些个老人孩子都杀不了。
李置这一阵子也不好过,在这青丘州的暗桩一个个被拔了去,偏他还不知道是何人所为。
可不管是谁人所为,他心中都猜到了些许,只怕李家内部那头出了叛徒。
但是他没有一点证据,全凭着他这红口白牙说出的话,哪个愿意相信他?他的风光也仅仅限于这青丘州罢了。
所以如今的他都自身难保,哪里还有闲工夫去搭理这曹大人派人刺杀沈家夫人之事。
只是见着他将这满地砸得狼藉,余下的官员又都像是往日一般埋着头不言语,这让李置忽然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他没有像是以往那般做和事佬,想着找个机会先离开。
不想那曹大人却先发了话,“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既然已经动手了,断然没有在这里就停下的道理。”然后转头看朝他,“世侄,你觉得呢?”
李置一下看出了曹大人的意思,是想让自己派人出手,可是他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手能用了,因此也是十分为难,“既然那些人宁愿赔偿违约金,也不愿意接单,只怕这姓沈的身边,果然是有高人在侧。”说到这里,想了想自己从李家那边得了的消息,“实不相瞒,听说那沈大人的岳父大人,本就是江湖上一位老前辈,又有三五个江湖好友在身边,从前我以为不过徒有虚名,只是如今看来,这动手一事,需得从长计议了。”
曹大人虽然是和李家合作,大部份时候还要听李家的意思行事。但在这青丘州,他还是排在第一的土皇帝,在这种偏远小地方长久居高位,难免是有些坐井观天了。再加上他也没真正意义上接触过什么江湖人,所以听到李置这话,并没有放在心上。
甚至是有些嗤之以鼻,“几个老东西罢了,难道还能一人抵百人不是?”
李置有时候很怀疑,曹大人当年是如何金榜题名的,半点见识都没有。他难道没有听说过曾有一人以一剑抵万军么?
但是如今他也不想试图说服曹大人,只是无奈道:“我手下的人也遭到了暗杀,世伯您是知晓的,眼下是真分派不出多余的人手来。”
曹大人只是心生不悦,但也没奈何,毕竟李家那些暗桩一个个出了事,他是知晓的。
这场碰面最终是不欢而散。
可李置还是去了曹家见曹乐兰。
都已经这么些日子了,曹乐兰还是为那月牙池的事耿耿于怀,见了李置仍旧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你来做什么?”
李置追上去,一把将她抵在屏风旁边,“你愿意和我走么?”
曹乐兰白了他一眼,冷笑一声:“我疯了,我跟你走?好端端的大小姐日子我不过,同你去亡命天涯?再说李家放你走吗?我爹又放你么?”李置知晓他们那么多事情,别说他是想摆脱李家了,就是想逃离这青丘州一步,只怕前脚刚离开,后脚追兵就来了。
这话让李置原本的满腔热血一下浇了个透心凉,但又有些不满曹乐兰连骗都不愿意骗自己一下,粗暴地将她抱到床上去。
这床第间的风月,两人又非是第一次,那曹乐兰先前还反抗,到后来却比李置都还要投入。
等那风吹过后,她躺在一言不发凝着眉的李置怀中,纤细的手指描绘着李置清冷的眉眼,“我不是不愿意跟你走,是你该清楚,你活着出不了这青丘州的。”她现在所求,只想李置活着啊。
李置没有说话,只是将捉住了曹乐兰的手放在自己胸前,试着自己跳动的心脏,“我若有一日死了,你可还会想起我这么一个人?”
“自然会,你要是将那沈府给我抢过来,我就更喜欢你了。”曹乐兰忽然翻身爬起来,朝他嫣然一笑。
“神女雪山下,像是月牙池这样的湖泊很多,只要你愿意和我走,要多少月牙池没有?”李置想试试,都没有试过,怎么就知道摆脱不了李家呢?
他现在不知道是谁在对李家动手,但如果自己错过这个机会,再也就没有办法逃离了。
所以不想放弃,可是他也放不下曹乐兰,这是自己的女人。
“我怕冷,你是知道的,那雪山深处,怎么有这莲城暖和。”曹乐兰总是这样,任由对方怎么认真和她商量,她都一副很不认真的样子。
最终还是让李置放弃了说服她。
但李置也没有打算,就这样一个人离开。
所以他起身穿衣,身上还带着那曹乐兰的香气,便去见了沈煜。
“求沈大人给我一条生路。”他一见到沈煜就跪下来。
李置能活到今天,就是因为他能伸能屈,所以见着沈煜后,一点都没犹豫就跪了下来。
沈煜扶着茶盅,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这话从何说起?”
李置其实对于沈煜的了解十分片面,才导致了他一开始的错误判断,并没有把沈煜这个没有任何后盾的新臣放在眼里。
当然,哪怕到现在了,他也还没查到沈煜什么消息。可也正是什么也没查到,就更加证明沈煜没有那样简单。所以哪怕不知道李家那些暗桩一个个被拔除,到底和沈煜有没有关系,但他还是来找沈煜碰运气了。
他这么多年一直隐忍屈辱地活着,就是为了活得更久,他不愿意就这样死了。
“我愿意交出所有的账本。”这是他保命的护身符,同样也是催命符。李置也不知道沈煜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保下自己,但他现在的确是走投无路了,再拖下去,他怕自己也没命了。
官场会如何他不知道,李家将来会怎样他也不晓得,但很清楚,这么多暗桩没了,李家也不会留自己的。
因此只能赌一把,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沈煜的身上。
“并不需要。”沈煜觉得,杀了曹大人,账本自然会拿到手里,倒不用这样多此一举。
这让李置顿时怔住了,一时有些怀疑,沈煜到底有没有听清楚自己说什么。便又重复了一句,“我可以交出所有的详细账本,而且许多只有我手里才有。”
沈煜这一次才将目光落到他的身上,“醒悟有些晚,不过既然你这样有诚意,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李置浑身一震,所以李家那些人果然是沈煜所为?跟那些天在这城中四处游玩的三殿下没关系?
李置无法判断,但这话已经说出口,他没了反悔的余地。
与沈煜约好了交易的时间,然后问沈煜何时送他离开这青丘州?而且他还要带一个人离开。
“为何呀离开?你不是只要活着就好了么?”沈煜挑了挑眉,怎么可能放他离开?
李置忽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件蠢事,他就这样跑来找沈煜,还特意摆脱了那些眼线,简直就是自投罗网。
可是他现在后悔已经没用了,眼前所看到的沈煜已经出现了重影。
沈煜看着倒在地上的李置,真没想到他会忽然跑来找自己……但是暂时也没有要杀他。
毕竟留着还是有些用的,比如将来做个重要证人。
但是关押的地方的确没有了,于是便让双镜给送去阿酒那头。
反正看一个是看,两个也是看。
只不过这李置到底会些功夫,所以从鲁老头那里拿了药。
李置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浑身无力的他试图想要爬起来,可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反而掉到了床榻下面。
冰凉凉的地板让他脑子一下清醒了不少。
沈煜还没有杀自己,那显然自己还是有机会活着的,心中又暗自庆幸,好在自己没同他说要带走的那个人是曹乐兰。
不然的话,反而害了她。
他就这样一直躺在地板上,等着天明,进来了一个穿着劲装的年轻女子。
她是给自己送饭的。
阿酒看着地上躺着的李置,皱了皱眉头,将他拖到了床上去,然后问着:“能自己吃饭么?”
她可没有那闲工夫喂。上次去沈府那头,从灼云她们那里得了几个话本子打发时间,正看到精彩的地方呢!
所以才不想浪费时间。
不说李置被冻了半夜,就是这手也抬不起来啊,只艰难地回了一句:“你觉得呢?”
阿酒瞪了他一眼,随后把上官无忧给带了过来,“你不是觉得整日在这里无趣么?那你去喂他吃饭,打发时间。”
上官无忧骂也骂过了,逃也逃过了,但是最终都失败了,只能暂时认命地待在这院子里。
可听到阿酒要叫她伺候人,自然是不愿意,当即就恼怒起来,“本宫堂堂夏王朝长公主,自生来就是让人伺候的,你竟然让本宫伺候别人!”
她这愤怒的声音一下引得李置望了过去,见着果然还真是上官无忧,一时也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公主殿下怎么会?”
上官无忧这才看朝李置,却是不大认得了,只是瞧着有些眼熟,“你是何人?”
阿酒拿了话本子在一旁坐下,替那李置回着:“应该是李家的少爷吧。”
这一提醒,上官无忧果然有了些印象,但只是个庶子而已。因此并没有多高兴,可后来一想到底是李家的人,和自己一样被困在这园中,也算是自己的盟友。
也就破天荒第一次伺候人。
但是这福气李置一点都不想要。
上官无忧没有做过这等伺候人的事,喂得李置满脸的饭菜,那汤水还流到他的眼里,火辣辣地发疼。
这顿饭,他宁愿不吃了。
不过幸好阿酒没有时时刻刻盯着他们俩,等阿酒一走,上官无忧就迫不及待地问他:“你什么时候能恢复武功,快带本宫逃出去。”
“我中毒了,得有解药。”但是李置更好奇,长公主怎么也被沈煜抓来了?那公主府里的又是谁?
很快他的满腹疑惑就得到了解释,那沈煜的夫人,竟然是大小姐……算得上是自己的堂姐。
李家那个是假的,这个堂姐还被二叔和李相思的母亲一起毒害。
但是命大活了下来。
可是李置听到这些秘密,并没有觉得多高兴。因为沈煜把他关在这里,显然也没有瞒着他的意思了。
那么怎么可能还给自己活路呢?一时间不免是又绝望起来了。
只是他看着眼前的长公主,发现她并没有自己所记忆中见过的那种尊贵,反而觉得她和那市井泼妇一般让人厌烦,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
让人忍不住心生厌恶。
而且让李置不懂的是,明明她都知道自己的亲女儿被丈夫和情人毒害,她却一点都不憎恨这些人,反而只怨毒地咒骂着她的亲女儿。
忽然他就很理解,为什么上官无忧被困在这院子里了。
他想若是他的母亲这样对待自己,可能都没有这待遇,自己这堂姐对她,已经算是格外客气了。
“你到底有没有再听本宫说话?”上官无忧不但自己骂明玥意图弑母,还要这李置跟着自己一起讨伐明玥。
李置一时间觉得,原来自己不是李家最惨的那个,还有明玥垫底。“殿下要我说什么?说她有多倒霉么?摊上你们这样一对父母。”
于是长公主恼怒了,把所有对明玥的怒火都发泄在了李置的身上。
等阿酒回来的时候,长公主已经回房去了,只见着床榻上被打得皮青脸肿的李置,不免是有些难以置信,“我走的时候你们不是挺和睦的么?她打你作甚?”而且按理他们不是同盟,该相互帮忙的么?
李置现在也是十分后悔,自己为何要说那话?他实在没有想到,原本养尊处优的公主殿下,也会像是泼妇一般举起脚凳砸人。“果然这天底下最毒妇人心。”他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被砸碎了,说完这句话疼得浑身抽搐。
但是阿酒觉得极有可能是苦肉计,也就没多管,让李置结结实实疼了好几天。
而这个时候的明玥,已经到了布云河边上的市场上,压根不知道这时候的莲城发生了这诸多事情。
这河边有一片特别宽敞的草地,夏人和曜族人的帐篷,就分别以那已经初见雏形的市场为界,分别扎在两旁。
那些个商人已经自成一派了,见着明玥的到来,仿佛看到了那试图从他们口中分美羹一杯的饿狼一般,一个个遇到了沈家这边的人,都满脸戒备。
他们身后有曹大人这棵大树,加上以往来这青丘州的外来官员也活不久,所以哪怕知道明玥是沈煜的夫人,也没有放在眼里。
加上明玥这身边有是老人又是一大堆孩子,就更看不上眼了,逐渐也不把明玥放在眼里。
反而看到她搭建的摊位,还暗中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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