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到乌云台了, 这里是她从前做梦都想要来的地方,但她从未想过违背李梦梅的意思,偷偷来此。
而是想等着他主动开口, 有朝一日告诉自己他丹药已经练成,然后亲自带着自己来看一看这建造在山峰上, 听说仿若云上天宫的乌云台。
她梦里都想,也盼着有那样一天。
可是如今回想起来,她觉得好生讽刺, 她信以为真的男人, 说将女儿捧在手心做至宝的男人,却连女儿失踪后, 他连找都没有去, 哪怕他打发几个人去敷衍一二也好啊。
但他没有!不但没有, 还让自己最是信赖的狻猊假冒红豆的字迹给自己写信。这期间到底是耽误了多少时间, 她已经不敢再去想,红豆是否还活着了。
所以她不敢再想红豆是生是死的问题, 只能去验证另外一个消息了。
多么希望那些都是传言罢了,但她又想, 怎么平白无故空穴来风呢?总是有迹可循, 才会有这传言才是。
所以她想看看, 这乌云台究竟是二爷炼丹的地方, 还是他藏他那宝贝儿子的地方。
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她扶着车壁想要起身来, 但因连日来对女儿的担忧,加上李梦梅这段时间的冷落, 使得她这心神难熬, 身体也肉眼可见地削瘦下来, 没了一点属于活人的那种光彩。
所以如今没带着侍女的她,几番想要爬起来,竟然都是那样艰难。
她身边的人,她现在谁也不敢相信了,总觉得他们都像是李梦梅的眼睛。
因此只让狻猊偷偷带着自己出来。
外面赶车的狻猊时刻都关注着她在马车里的动向,听到里面窸窸窣窣的声音,便‘吁’地一声,扯住了缰绳,使得马车停了下来,然后回头打开车帘,“ 怎么了?”
阿媛满脸狼狈地看着他苦笑,“你扶我起来。”
狻猊心头不由得一疼,连忙上前将她给扶着坐起来,又在车壁旁边固定的桌子上拿起水壶,给她倒了杯水。
阿媛接了过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连日来的焦虑,使得她的身体不但变得孱弱,连带着如今这杯盏似乎都有些握不紧的样子,双手止不住地发抖。
她发现狻猊盯着自己的手看,垂眸自嘲一笑,“都是报应啊!”道了这么一句后,她便不在说话了,将那水仰头一口气给喝完,将杯盏放下来,朝着红着眼睛看自己的狻猊道:“走吧。”
应该再过半日就到乌云台了。
据说乌云台下面有一处小村子,到时候在那边稍微歇息一下。
狻猊看着她这副样子,欲言又止,但那千言万语到了嘴边,也只化成了一句:“你先休息,睡觉醒来就到了。”然后退出马车放下帘子,继续赶着马车。
他也不敢走得太快,生怕叫里面的阿媛不舒服。
所以他们是当天夜晚才到的。
这乌云台果然是个好地方,月朗星稀,那夜空尤其好看,并没有城里仰头就看到的那种漆黑,这种黑里在那些星光和月光的照耀下,透着一种属于星空的蓝色,很美。
只是这终究是山里,风到底是比那城里的还要凉不少,阿媛在狻猊的掺扶下了马车,拉紧了身上的红色披风,仰头看了看这片美色。
往村子后面的山上看去,依旧是能看到那山上仿佛从云里透出来的点点星光,仿若那神仙住的宫殿一般。
“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她赞了一句,便收回了目光,朝狻猊吩咐,“你也来过几次,可晓得这村里的人家可靠?找一处先歇息,明日一早再上乌云台。”她由始至终都觉得,那李梦梅的儿子就藏在乌云台里。
狻猊应了声,天色的确是有些暗了,想着阿媛这身体的确不合适半夜上山,那夜深露重的,她如此单薄
,如何受得了?
于是便在马车停放就近的人家去敲门。
说起来他也是来过这乌云台几次,但每次都像是那鸿雁一般路过这村子,并未停驻下来,因此对这村子也不熟悉。
因此从这户人家口中得知,这村子里都是些寻常人家,也是没有多余的房屋,只怕招待不得他们了。唯独村子里那大户方家。
但又有些遗憾,“那方家虽有父母在,但因他们家姑娘是个寡妇,如今带着儿子在那里过活,为了避免相邻口舌,她自己又是个十分自爱的,一般不愿意招呼客人。不然的话,这村子里也就是他们家有多余的房屋待客了。”
狻猊听罢,也没多想,打算去试一试的。
反正他不能委屈了阿媛继续睡在马车里。
但是想着那户人家还在后头,倒不如将马车直接赶过去。
于是便折身回来上了马车,怕阿媛担心,便同她解释着,“村里那边有一户人家,不过村里人说是个寡妇带着个儿子,但我想她到底是有父母老人在,小姐您又独身一人,该是能接受的。”
他自顾说着,却不想这些个信息到了阿媛脑子里,一下就转换成了别的样子了。
阿媛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后,就马上脱口道:“我知道了。”那声音里带着一种探寻到真相的雀跃。
狻猊甚是疑惑,回头拉开车帘。“小姐怎么了?”尤为担心。
阿媛脸上的冷笑在车壁上那朵淡淡的火苗里慢慢浮起来,带着些恍然大悟,“藏得真好,什么寡妇人家,只怕就是那女人和他的儿子吧!不然这样偏僻的村子,怎么会有那样的大户人家呢?”
狻猊一怔,觉得阿媛多半是因为这事情过于急躁伤神,不然怎么会这样想呢?
但是狻猊不知道,女人有时候的走投无路,然后因为一点点无关紧要,甚至看着毫无相关的线索,就无中生有。
其实,恰恰所得的便是最终的真相。
只是因为这真相所得,没有一点实质的证据和逻辑可言,所以大家是条件反射地不相信。
更没有当一回事。
可是现在阿媛坚定,那院子里住着的就是李梦梅的那个女人和儿子。
狻猊见着她几近扭曲的脸上,满都是坚信这个猜测结果的表情,也只能作罢。“那容我去探一探。”
阿媛没有拦他,但也知道如果那里真住着李梦梅的儿子,怎么可能没有暗卫保护?不过幸好他们就一辆马车进村,又是这个时辰,所以没有惊动人,不然的话,只怕早就被那些暗卫发现了。
于是只与狻猊说道:“方才我们进到村子里的时候,经过一片竹林,你把马车赶到那边,我在车里等你。”现在她什么都不怕,更不怕鬼,反而只怕惊动了那宅子里的人。
狻猊有些担心她,但也考虑到了这样将马车一直停在这村口,若真叫阿媛猜对了,那很快就会被发现的。
若是他们人多,自己也难保阿媛的安危。
于是便听了阿媛的安排,将阿媛送到那竹林里去,然后一个人踩着夜色朝着那户人家去。
阿媛坐在马车里,将那灯火都给撤了去,很快她就适应了这夜色,然后慢慢地拨开这车帘,朝着外面的夜色探去。
夜凉如水,但因为那清新的风吹过,带着些竹叶的香气,让她一下觉得有了些精神,捡起披风穿在身上,扶着车辕便从马车上下来。
她是个弱女子,但那一双手上,也是沾满了无数的鲜血,所以即便是一个人在这荒无人烟的竹林里,也不会觉得害怕。
她在马车旁站着,举头望着这天上的明月,想起了自己的女儿红豆。
思绪正沉寖在其中时,忽然听到竹林里有声音。
她怔了一下,目
光敏锐地朝着那发出声音的地方望过去,却是没见着半个人影。
不过她很清楚地听到了呼吸声,就像是一个从水中捞出来,濒临死亡的人在疯狂地呼吸着。
她心中甚至疑惑,控制不住好奇朝那呼吸声传来的地方慢慢走了过去。
很快便借着这月色,看到了那满是落叶的地面,躺着一个人。
那人瘦得可怕,叫阿媛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理解了什么是枯瘦如柴。
这不是那些闹灾的年头,怎么可能有人能饿成这副样子?她不是心善,是好奇多一些,所以又走近了一点,想要看清楚到底怎么会有人饿成这副皮包骨头的样子呢?
不想这一走近,看着那张和自己有些相似的脸,阿媛的呼吸就忍不住急促起来,心脏和她的恐惧惊吓似乎要一起从喉咙里争相冲出来一般。
但这样的情形下,最终她什么都没发出来,只跌跌撞撞地跌坐在那人的旁边,然后满脸难以置信地伸手捧着那张看起来肮脏不已的脸,她脸上为数不多的肌肉不断抽搐着,张着的檀口半响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弯下身扑在那人身上无声流泪。
她不知道,远处那竹林里还站着一个双镜。
他在这里等了这么多天,一边还要防着那宅子里的人,一边还要给这李相思吊着命,是何等难熬。
好在浮生的帮忙下,终于将这阿媛引来了这乌云台。
不然的话,他还不晓得等多久呢!
早就从浮生的飞信中得知,那狻猊只带了阿媛一个人来。
当然了,把他们身后的章邯之忽略不算人的话。
不过章邯之隔他们中间有一大段距离,所以双镜也不大担心被发现,只是有些为难,怎么将这李相思扔给阿媛,又能让阿媛认定了李相思如今这副样子,是那珍娘母子所为呢?
他还没想到个两全的法子,没想到这阿媛居然主动到这竹林里避着些。
这样的好机会,他自然是不错过,马上就将李相思扔来了。
如今见这母女俩终于团聚,也默默退场,免得在待下去,反而让章邯之给发现了。
而此刻的阿媛再也忍不住,她看着眼前的女儿,怎么也不敢相信,红豆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呢?她的哭声也止不住了,“红豆,娘的红豆,你怎么成了这样?告诉娘是谁害的你?”
可不管她怎么哭得痛彻心扉地问,李相思也发不出一点的声音。
她现在唯一的声音,也就是呼吸声呢!
所以当阿媛一遍又一遍地问,她却也只能以泪水来回应着。
她被双镜带乌云台来有一阵子了,看到了那对母子两次。
第一次看到的那女人的时候,她几乎是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不然就那样一个平庸,甚至说丑陋的女人,怎么入了父亲的眼?
她想不通,那个女人长得如此平庸,几乎是扔在人群里也发现不了的那种货色,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居然爬上了父亲的床。
所以她不敢信相信。
但是她的儿子,那个看起来已经比自己还要高不少的李玺,他的眉眼和父亲那样相似。
他的出现,算是给李相思致命一击,她所有替李梦梅找的借口的在这一瞬间被击破了,而且是破碎不可复原。
所以她和母亲又算得了什么?
凭着这一口气,每日哪怕受着那么多剧毒的折磨,她还是熬下来了。
此刻看着和自己一样瘦得可怕的母亲,李相思说不尽的委屈,可是她现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哭得撕心裂肺的母亲,她也只能无声流泪。
阿媛也很快发现了女儿已经不能说话了,这让她想起了当初给明玥下毒,所以这是遭了报应么?她去毒
上官无忧的女儿,就有人来毒自己的女儿,而且还将女儿折磨成了这一副不成人的样子。
但其实作为一个母亲,阿媛绝对是比上官无忧要称职许多。
毕竟上官无忧一直都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阿媛再也舍不得她心爱的红豆就这样躺在这枯枝烂叶中,她伸手想扶着李相思起来,却发现女儿身子骨软得可怕,就像是被人化了骨一样。
而她自己如今体格也虚弱得很,压根就没有那个力气把女儿抱起来。
这个时候的她是何等的无力,最终也只能哭,一边哭一边想着如何给女儿报仇。
至于仇人,她已经认定了就是那对母子。
毕竟女儿出现在这乌云台,而且除了那对母子,她也想不出谁还有这个胆子敢动红豆。
狻猊回来的时候,发现阿媛不在马车里,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听到了哭声,寻着这哭声望过去,一眼便看到了跪倒在地上抽啼的阿媛。
他吓了一跳,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只急忙赶过去。
然就在走到阿媛身后的时候,狻猊也看到了阿媛身前那地面,几乎要被那些落叶埋了的李相思。
只是现在的李相思,瘦得好像只剩下一堆骨头了一般,他也是被眼前这一幕着实惊吓着了,好一阵子才缓过神来,有些难以置信地叫了一声,“红豆?”
他的声音,使得那哭得撕心裂肺的阿媛回过头来,“你快将红豆抱到马车上,快救救红豆。”
狻猊没有半点迟疑,虽然好奇李相思怎么会出现在这竹林里,还正好被阿媛发现,但现在也顾不得去多想,只将李相思给抱到了马车里。
点亮了车厢里的灯火,他们这才看清楚李相思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分明就是大限将至。
如今那一双眼睛还能看阿媛,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狻猊也难过,他虽然知道自己这样想是逾越了,但他一直都是那李相思做自己的亲女儿看待的。
如今见着李相思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如何不难受?也是红着眼睛问,“是谁?是谁这样对你的?”他粗略检查了一下,李相思的身上有数种毒,但因为太多了,自己竟然分辨不出来都是什么毒?而且身上有的地方甚至已经开始腐烂,散发出一种难闻的臭味。
声带也被毁,四肢也无力,唯独那一双眼珠子还能转动。
阿媛哭得昏天暗地的,但终究是作为一个母亲,还是给撑住了,没有昏过去。
一边与李相思清理身上那些腐肉和脏兮兮的地方。
每多看一眼,她那心就像是被千刀万剐一般疼痛难耐。
李相思满腹千言万语,想将自己所知晓的那些都告诉母亲,包括那个不怀好意的沈煜,恶毒狠辣的明玥,还有表里不一的李梦梅,甚至是那对母子等。
只是可惜她因为着急,却因口不能言,又欣喜总算等得了母亲,这种悲喜交至中,在那阿媛含泪给她擦拭身体的时候,她那不能动弹,软弱似无骨的手脚终于挣扎了一下。
此情此景让阿媛以为女儿的状况并没有那样差,只是受了伤多日,也许养一阵子是会恢复过来的。
所以她欢喜得泪中带笑,“狻猊,红豆还好着,红豆的手脚动了,你看到没有?”
狻猊自然是看到了,只是可惜,那不过是临死前的挣扎罢了。
但他实在不忍心告诉阿媛这个真相,只哽咽着点头。
可也是他点头的同时,李相思那具破败的身体越发挣得厉害。只是在挣了三下后,脖子拉得长长的,下颌微张,瞪着眼睛就没了气儿。
阿媛那还没得及消散的欢喜笑容就这样凝固在了脸上。
狻猊的位置,是看不清楚阿媛此刻是
什么表情的,只是见她浑身不住地颤抖,便斗胆走过去将她给抱住,“小姐别怕,红豆只是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另外一个世界而已!”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声,贯彻了整片竹林,远处村庄的狗似乎被惊到,随后传来一阵阵犬吠声。
狻猊吓得也顾不上什么,立刻赶着马车掉头就朝村子反方向走。
疾驰的马车里,是阿媛绝望凄厉的哭声。
不知道马车走了多久,马儿已经彻底疲倦了,在一处小径路口停下来吃草。
狻猊打开车帘,让那清晨的阳光洒进马车里。
只是这阳光中,那李相思的尸体更为恐怖,她身上本就有腐肉,如今车帘一拉,竟然引得几只苍蝇飞了进来。
也是这苍蝇落在她的尸体上,那失魂落魄的阿媛似乎才回过魂来,疯狂地煽动着袖子,试图把那些苍蝇给赶走。
狻猊也是怎么都没想到,李相思会被死得这样惨,他也不知道如何安慰阿媛,只等马儿休息得差不多,赶着到附近城镇,买了一口棺材将李相思装上。
又找人买了一袋白石灰将棺材填满。
阿媛看到棺材的时候,似乎也认清了这个事实,她的女儿被害死了,被李梦梅和那对母子俩活活折磨死的。
所以她要报仇,很快就冷静下来,给李相思洗了身子,将那些腐肉一一剜去,弄得干干净净的,换了她喜欢的红色衣裙,然后亲眼看着狻猊将棺材给盖上。
随着棺材钉上钉子的那一刻,阿媛似乎才意识到以后再也看不到女儿了,猛地扑了过去,趴在棺材上阻拦狻猊,“不,不要,我的红豆,我的红豆,娘不能没有你啊!”
她哭得凄惨,让狻猊心痛又自责,一记手刀砍在她的脑后,将她送到马车里,然后将棺材钉好,找个地方给埋了。
阿媛醒来的时候,天又黑了,但是她能看到马车前面的那个崭新土包,那就是她女儿的坟墓。
她的红豆就躺在里面,“我那要他们都给红豆陪葬!”
她整个人,似乎因为要给女儿报仇而精神了不少。狻猊见此,便与她说道:“那宅子,我没能进去,附近果然有二爷的人。”他昨晚发现的时候,就有些难以置信,竟然叫小姐给猜中了。
那对母子,还真就是二爷的女人和儿子!
阿媛听得这话,一口玉齿咬得咯咯响,只是目光触及那坟包,又变得温柔慈祥起来:“红豆,你放心,娘会给你报仇的。”那些害畜生一个都逃不掉。
给李相思烧了些元宝纸钱,又在那里待了半响,才痴痴不舍地和狻猊离开。
两人走后,已经风餐露宿了好几日的章邯之走了过来,看了一眼那坟头前简易的墓碑,皱了皱眉头,觉得这姜家灭门案牵扯的,似乎越来越多了。
还有那乌云台还有别的秘密。
而且,他总觉得有人跟在他身后,总觉得像是三殿下的手笔。而且昨日才得了消息,上官锦无死了。
说来也是可笑,那么不可一世又自负的人,居然死在猴子的手里。
上官锦无死了,也是昨天晚上后,那人就没再跟着自己了。如此看来果然是他猜中了,真是三殿下的人。
其实他没猜中,而是双镜和浮生如今都去李家那边。
不过现在章邯之也不管这些了,他一心就是要查出这姜家灭门案,所以想到对方也没有要阻拦他或是害他的举动,便没有多管,继续跟着这狻猊。
因此在李相思的坟前也没有停留多久。
而狻猊擅长易容,现在知道那宅子附近有李梦梅的人,那么也十分肯定宅子里住着的那对母子身份了。
于是他没有再贸然进村。
反而同阿媛易容,伪装成了一对夫妻俩,途经
这村子。
进村子后,又杀了一对夫妻,易容成了那对夫妻的样子,等章邯之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只见那对夫妻的尸体藏在床底下了。
而这对夫妻,是专门给村里那大宅子里送菜的。
狻猊和阿媛进那宅子里去了。
两人的确顺利进来了。
管事也没发现这夫妻俩哪里不对劲,只当他们熟门熟路的,便叫他们自己把菜搬进来后赶紧走,他自己则要去忙别的。
没想到如此反而给了狻猊和阿媛提供了便宜,顺利将那在院子里练武的李玺给抓到了手里,绑进车里,大摇大摆地就从侧门离开了宅子。
只是也没再回那农户家,而是直接离开了这乌云台。
反正如今有这李梦梅的儿子在手里,阿媛不怕李梦梅和那女人不会来自投罗网。
而宅子这头,珍娘虽早就发现儿子没在院子里练武,但也没多想,毕竟这十几年来,都相安无事,更何况宅子外面还有暗卫护着呢!于是便当儿子去了书房里,甚至还因为儿子的努力有些欣慰。
直至这晚饭时间到了,她差遣人去请儿子来吃饭,才得知李玺并不在书房。
方着急起来,急忙将暗卫招来询问,却得知并不曾见李玺出去。
更何况这么多年,李玺也都最是听话,从来不会随便跑出去的。
然这宅子里一阵翻天覆地寻找,最后自然是没有一点踪影,又开始排查,一下将目光注意到送菜的那对夫妻身上。
可是那对夫妻是本村的人,于是珍娘连忙打发人去将夫妻俩喊来问话。
哪里晓得只有两具早就凉透了的尸体。
这也就意味着,今日送菜进来的,并非是这对夫妻,而是假冒的。也就是说李玺那个时候就已经被劫走了,而且还在暗卫们的眼皮子底下被带出去。
珍娘这个时候才害怕起来,又责斥那些暗卫是一群饭桶。
要说这些暗卫也是冤枉,因为珍娘不愿意活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所以那些暗卫们只能在外围盯着,并不能监看府上的一举一动。
不然的话,若是叫他们在宅子里,那狻猊如何得手?
不过眼下也顾不上这些了,珍娘没了儿子,一下也是乱了阵脚,马上就让人去通知李梦梅,自己则安排人地毯式地在附近搜寻。
只是那阿媛和狻猊怎么可能原地坐以待毙呢?早就马不停蹄将李玺给带离了乌云台。
不过章邯之一直跟在他们的身后,狻猊也发现了,但见章邯之也不阻拦,也没去通知那李梦梅,此刻也懒得多管。
反正当下他们是找个安全的地方将李玺给关起来。
阿媛也要李玺尝一遍她女儿所受的一切苦楚。
可怜这李玺,自打生来就是李梦梅的眼中珠,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头?莫名其妙被绑了不说,偏被珍娘和李梦梅宠着长大,没吃过一点亏,如今见了狻猊和阿媛,便张口威胁,“你们快些放了我,不然我爹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可是阿媛也不会放过李梦梅啊!阴恻恻一笑,“我倒要看看,他如何不放过我?”然后原本虚弱得连刀都拿不起来的她,此时此刻却举着刀将那李玺的右手砍下来。
她要拿去送给李梦梅。
李玺直接就疼得晕死了过去。
但他不知道,这仅仅只是开始罢了。
又说李梦梅这里,得到李玺失踪的消息,已经是两天后了。
与当初得知李相思失踪一样,他第一反应就是李梦山所为。不一样的是,他马上就派了大队人马去查。
没想到当天晚上,就收到了一份礼物。
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只少年的手臂,手臂上连带着衣裳和制作成手镯的暗器,那是去年玺
儿生辰他专门让人订制的,总共一套。
所以李梦梅看到那暗器手镯的时候,一时只觉得天旋地转,将当时阿媛看到李相思时候的所有惊慌恐惧都给体验了一遍。
也是这个时候,他得到消息,阿媛不在别院了,连带着一起没踪影的,还有狻猊。
这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该怀疑谁了?是李梦山还是阿媛?但阿媛的动机又是什么?
隔了一日,又得了消息,有人几天前在乌云台附近的城镇有狻猊的消息,他买了棺材石灰等,还买了一套女人的衣裳。
红色的。
是阿媛最喜欢的颜色。
但也是李相思最喜欢的。只不过这个时候李梦梅没有想到李相思,而是以为阿媛死了!几乎已经将怀疑对象锁定成了李梦山。
没想到隔了一日又得消息,在那城镇附近,找到一处坟墓,墓碑上写着的竟是爱女李相思之墓。
李梦梅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只觉得心口一阵凉飕飕的,有些难以置信,红豆死了?
不过很快,李梦梅就冷静下来,红豆的性子和自己最像了,能狠得下心。心肠硬的人,最是活得长久,怎么可能就死了呢?没准是个苦肉计,于是他叫人将那坟给刨开,非得探个一二。
尸体送到他跟前的时候,已经是三四天后了。加上又是夏至,那原本就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即便用冰块包裹着,送到李梦梅的面前来时,到底是有些面目全非。
但李梦梅还是认出来了,这果然是红豆,只是她死前遭遇了什么?怎么被折磨成了这副样子?这个女儿可能在他心中不如李玺重要,但曾经也是他捧在手里疼爱过的,怎么可能不难过?
“是谁?”他双目血红,要为红豆报仇!
阿古垂着头,“红豆小姐生前,似乎一直都在乌云台附近……”阿古其实也有些不相信,珍夫人看着不像是那种人,而且她也没有那个能力将红豆小姐给囚禁了。
可是,那乌云台附近,的确是查到了关押红豆小姐的痕迹。
所以媛夫人才把公子给绑走了。
李梦梅如今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和人力去查此事的真相了,李家马上就唾手可得了,他不想就这样半途而废,所以这个时候就没有去纠结这些事情的真实性。
他如今只要李玺活着,所以他让人去将珍娘给绑了。虽然他也有些舍不得这个与其他女人不同女人,可为了李玺,他不得不这样做。
只要能消了阿媛的怒火,放了李玺,怎么样都行。
为此,他特意让人吩咐,“红豆怎么样,她就怎么样,然后送到红豆的墓前。”他要让阿媛看到自己的诚意。
还在乌云台终日以泪洗面的珍娘还在苦苦等着李梦梅的消息,终于是把人盼来了,但是二话不说,却是直接给她灌药,然后手脚被活生生打断。
那种无法言喻的剧痛中,只听到来人说,“珍夫人莫怪,实在是您不该动红豆小姐,二爷这子嗣本就单薄,如今没了红豆小姐,他心里是难过的。而且如果不是你,想来媛夫人也不会把公子给绑了去,所以您也别怨二爷无情,要怪就怪您自己,是您害了公子!”
这些话,珍娘一句都听不懂,她实在不懂,李相思的事情跟自己有什么关系?那个狐狸精一样的老女人怎么算计到自己的头上来了?
她想伸冤,想见李梦梅,不顾喉咙里的灼烧感,“我要见二爷,我要见二爷!”
“二爷是不会见您的,您去红豆小姐墓前赎罪吧。”那人说着,只无情地将她就地拖着,从那宅子里出来。
村里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瞧见原本养尊处优,叫他们羡慕不已的珍娘如今被人从宅子里拖出来,很快就在村口消失了,原本那宅子也叫人一把火给烧了去。
便有人揣摩,很快就得了个完整的前因后果。
说那珍娘夫家的人发现她生的这个儿子,不是她死去丈夫的,原是偷来的种,所以那家人发现了,气不过当年她还分了这么多财产,特意来报复了。
而比起这双月州的风起云涌,青丘州正在往平静中恢复。
案子快要到尾声了,盐田正在恢复,一切都在建设之中,明玥也忙着在城中开设沈记商行分行,以后同山里的曜族人做生意,他们缺什么,自己这里就送去什么,他们再以同等价位的货物交换。
因此已经许久没再关注这双月州的事情了。
到青丘州上任的官员一个接着一个,不是那位殿下的人,就是这位殿下的,沈煜那里也没多来往,仍旧负责盐田那边的恢复。
只是盐田上的事情终有个尽头,他今日回来,打算在家里住几天,便要启程往双月州去了。
明玥听着他又要走,还是往那双月州去,既是不舍又十分担心,想着这一年来明明都在一个州府,却仍旧是聚少离多,虽晓得他在外头是要办正经事,但还是叹道:“眼下已经九月底了,端午你不在家,中秋也没赶上,重阳你又在盐田里,我便想问你过年,能从双月州回来么?”
沈煜忙,压根就没有闲暇多余的时间去思考这些问题。哪里还晓得什么节不节日的,所以听到明玥的话,心中也是十分自责,“放心,过年自然是能赶来的。”正巧自己今日收到了双镜的消息,便与明玥说起那边的大致情况。
自打双镜将李相思送去双月州后,因为那阿媛过于迟钝,害得他在乌云台附近待了好一阵子,如此在那里留下了不少痕迹,如今那些痕迹反而坐实了珍娘囚禁李相思之事。
“李梦梅又重点顾着李家那边,也没有去多盘查,如今那媛夫人绑了李玺,李梦梅也认定了是珍娘害的李相思,现在就拿珍娘去换李玺。”
可是明玥此前得到的消息,这李梦梅分明待珍娘不一般,当初甚至还给带到了绛州。不然的话,也不会叫沈煜发现这母子俩的存在了。
所以李梦梅对珍娘明明是远超了阿媛的,怎么如今一下无情起来?儿子当真是那般重要不是?
“他,还真是翻脸无情人。”明玥震惊了半响,才给李梦梅这么一句总结。又想起沈煜要去双月州,那母亲呢?于是问他,“你要将我母亲一并带回去么?”
沈煜颔首,有些担心明玥,“若是你不愿意,将她留在此处也可以。”
但明玥摇头了,母亲的眼里没有自己,她日日夜夜都盼着回双月州……她也不会像是阿媛一样,为了给李相思报仇付出一切代价,哪怕不惜和李梦梅翻脸。
不会的。
可是明玥又忍不住抱着一丝幻想,若是自己将这些事情告诉了她,让她知晓李梦梅到底是个怎么无情无义的人,她是不是会有所改变呢?所以抬头朝沈煜看去,“我去见她一面。”再做决定。
可是别院中,明玥将这珍娘和阿媛的事情说给了上官无忧听,但还没来得及问上官无忧,就李梦梅这样的人,她可还要回双月州么?
没想到上官无忧却哈哈笑起来,像是恶狠狠地除了一口窝囊气一般,“到底是我赢了,那些女人再怎么斗,最后还不是落了这样一个下场?你父亲也应该知道了,这世间除了我,任何女人都不可能真心待他。”
明玥听到这话,笑了。随后没有一点留恋退出了房间,与门口的阿酒说道:“给她收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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