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如此说, 众人只巴不得下去瞧个究竟,还有人怀疑,“别是和那云石禅院一般, 底下有个天然的大石窟吧?没准还真有佛祖菩萨呢!”
又见着还算稳定,这会儿山不摇地不动, 那些个木匠只拿钉子马上钉出了长云梯, 便要架着下去看个热闹。
一个个张罗着点了火把, 挨个儿下去瞧。
阿酒也有些蠢蠢欲动的样子,但她晓得自己肯定不能去, 得在这上面陪着夫人才是, 便朝杨广同喊道“杨师兄,你看仔细些,有没有佛像。”
杨广同这会儿已经下去一丈深了,依稀听到她咋咋呼呼的声音,高声回应了一句,“晓得了。”
胆子大的几乎都下去了,余下的虽然在这上面待着,但一颗心都是早已经钻到了那洞里去。
包括明玥也是一样, 所以这会儿便原地休息, 就没开工了。
这一次差不多是一盏茶的时间, 才有人陆续上来。
不等上面的人问, 就滔滔不绝地说那洞窟里是个怎样的, 又有多大多宽敞等等。
杨广同也上来了,显然下面的场地比他预计的还要好,眉飞色舞地同明玥讲道“下面那叫一个宽敞, 还有咱们这上面的泉水, 原来是下面的泉眼冒出来的, 而且那洞窟里宽敞,又分别有好几个洞室,高低有层次,到时候都不要你找人去凿,直接就能存放酒。”
当然了,还有那些个奇异美奂美轮的钟乳石,好在这些石头都集中在一处地方,并不是稀稀落落零零散散在洞窟里。
因此到时候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明玥听他这样说,晓得这酒窖的事情解决了,心里高兴,当即发了话,“今儿在场的,都有赏。”
众人一听,自然是欢喜,本来他们就是奔着银钱来做的工,如今有额外工钱,哪个能不高兴?
于是也是更用心干活了。
当晚回去,这平崀山下烧石头烧出个他天然石窟做酒窖的事情,也就传开了。
难免是叫人羡慕嫉妒。
城中也是有酿酒的人家,只是场合小,都是些家庭作坊罢了。虽晓得自家盘不了这样大的生意,但是听到明玥花一份银子还外送天然酒窖的,哪个能不羡慕?
明玥也高兴,翌日也去了平崀山,她去得晚了些,工人们这个时候已经将第二个仓库的地基给打出来了。
又说那洞里眼下也可以储藏些物件,所以这会儿也有石匠在磨石板搭建台阶。
但到底是有个两三丈的深度,这石阶要些时间才能建起来的。
这样一来,人手就不大够用,烧碳坊那边明玥又不想拖延。
于是再度招工。
杨广同又忙起来,好在这个时候沈老爹他们回来了,几个老爷子在天桥边上摆了大半辈子的算命摊子,虽说糊弄人的成分不小,但本事还是真有那么一点的。
不然也不会给明玥的酿酒厂挑了这么一个好地方。
因此见着杨广同□□无术,便去了商行那边帮忙甄别人选。
明玥因此也轻松了许多,把那顾夫人叫来,准备烧碳坊建造事宜。
她叫人去打听了,本地烧碳可没有顾夫人这样讲究的,就是露天烧,所以那碳才不像样。
不但如此,也不会控制泼水,那操作更像是烧荒。
所以这是个技术活,尤其是顾夫人用黄泥做出来的那个烧碳窑更是重要。
因此又订了不少小砖头,专门用来搭建烧碳窑。
这自然是要顾夫人做监工,但是她家中仆从都是些老伙计,老胳膊老腿的,如何跟她来得了这城外山上?但她一个女人出门也不方便,也就把儿子顾宴给一起带来了。
至于女儿顾淡浓,昨日已经到沈家和同窗们见过了面,今日就正式住到沈家这边上学。
明玥没想到这一层,来到平崀山,发现那顾宴和他娘一样挽起袖子干活,才反应过来,“你今日怎不去上学?”
“我陪着娘来几次,等她熟悉起来,我再去婶婶家里上学。”顾宴回着,手里的活路却是没停下。
明玥这一眼扫视过去,果然发现了问题所在。自己若是没来,这满山就顾夫人一个女眷,即便她是知州大人家的夫人,但是没个随从陪着,的确是不好。
但顾家那边她也了解了,昨日顾若清带着姐弟俩上门拜访陵夫子时,也是个老仆跟来。
她倒是可以打发人去接顾夫人,也可以先借她些银子,叫她置办几个年轻的随从,但总觉得这样怕是不好,让顾夫人心里不自在。
又见这些个工人们每日都是在家里带午饭来,便起了找人搭建食堂之事,到时候也可雇几个手脚麻利的妇人来跟着洗菜煮饭。
这样一来,有这些妇人的加入,自己就算不来,这里也不止是顾夫人一个女人,应该没事了。
不过她在回城的路上,路过附近的小村庄,只见这村口坐着不少女人,做针线纳鞋底,说八卦,倒是闲赋得很。
此处农作物种植单一,不似别的州府那样,这个季节正是疯忙的时候。
于是便让阿酒停下马车,朝着那村口走去。
她便是没有穿金戴银,也是朴素的样子,但村里人却早已经认得她这辆马车了。
晓得她是这青丘州活佛老爷沈煜的夫人,在村后的平崀山下开酿酒厂,于是连忙起身与她行礼招呼。
青丘州这边的人管庙里的方丈叫活佛,救苦救难。
沈煜办了这盐田一案,不但解放了那些被禁锢在盐田上做牛做马的工人,还给他们争得了不少赔偿银子。
所以也就自然而然把沈煜敬做这活佛老爷了。
当下有妇人连忙把屁股下的小凳子递给她坐,明玥微笑谢过,“我不坐了,只是路过这村子,见各位嫂嫂大部份时间都闲赋着,所以想问一问,你们有没有去我那工地边上卖些吃食的打算?”
她原本是计划自己做食堂,但工人们各处都有,那口味又不一样,自己也不能满足所有人的需求。
于是见着这帮闲赋的妇人,便想着还不如劝说她们去工地边上摆摊卖些吃食,白家口味,也省得工人们带午饭。
青丘州这天气不好说,热的时候饭馊了,冷的时候饭又凉飕飕硬邦邦的。
所以若是这村里的人愿意去那工地旁边摆摊,只要价格不是太过份,工人们自然是愿意出钱买现成饭吃,不必再自己带,这样子村里人也能赚点闲钱。
可谓是两全其美。
妇人们一听,自然是惊喜,给她递小板凳那个更是积极,“沈夫人与我倒是想一起了,我早几天前就想做几屉包子试试,但我当家的怕您不允,不叫我去。”她面粉都买好了的。
明玥听到她这话,再高兴不过了,“有什么不允的,只要你们价钱公道,我自然愿意你们过去支个摊子。”一面扫视着众人,“我那工地上,再快也就是要两三个月的,你们要是有心,也是能在自己门口做这两三个月的生意,回头我就叫人在旁边开辟个地儿给你们专门支摊子。”
村中妇人们闻言,也是满怀兴奋,“自小没学拿筷子就先学做饭,不敢说有那城里大厨的手艺,但拿手的到底有那么一两样,我明儿就去卖糌粑油茶。”
有人闻言,立即附和道“我娘家原来是那南方过来的,我会些小糕点。”
又有人说会拌面烙饼等等。
明玥听了十分欢喜,都是些能果腹又不贵的吃食,而且样品也多,远比自己开设食堂要好。
当下和妇人们说好,便掉头回了山上和杨广同说起此事来。
杨广同想着这样也好,“整日家里带饭来,味儿都没了原来的,只要这村里的人价钱公道,我想大家都愿意吃这新鲜的。”又问明玥可是确定了村里人是否来摆摊,若是来他也就懒得带饭了。
明玥想着,“该是有一家包子铺,她面儿都是现成的,别的不敢保证,但肯定饿不着师兄。”
杨广同得了这话,翌日他夫人叫打饭带着,他便没再带了。
不想到这工地上,只见旁边已经摆了个阿花包子铺,这会儿山上的白雾还没散去,那屉里的香气腾腾而起,和白雾融合一起,竟叫人觉得有些嘴馋了。
赶巧那没顾得上吃早饭的,见着这天降包子铺,欢天喜地围上去,一问价格和城里差不多,当下买了两个热乎乎的包子,皮薄馅多,吃得那叫一个香。
阿花昨天得了明玥的话,回去就开始发面,半夜里就把她男人喊起来一起做包子,等蒸上了立马就和她男人背上山来,在这头生了火,将包子继续架在火上。
因为是头一次做这营生,不敢想着头一天就挣钱,又怕卖不出去,所以馅儿挺多。
没想到她手艺果然好,中午好些人就算吃了自己带来的午饭,还是来她这里买包子。
午饭时间还没过,她这包子就卖完了。
隔壁卖茶面糌粑的生意也不错。
这个时候,已经有四个小摊儿了。
日落西山下工时,工人们特意来打听,明日出不出摊,反正价格不贵,比他们带饭划算,所以要是还出摊,他们就不带饭。
村里的摊主们一听,自然是高兴,连说要出。
这掉在家门口的钱,没有不捡的道理啊。
反正坐在家里也是闲坐着,不如出来赚点钱好,别瞧利少,但真攒起来,也是不小一笔了。
只是阿花男人见包子这样热销,当天晚上就积极起来,跟着阿花一起做包子。
昨儿还是阿花求他帮忙,今晚见他这样主动,自然是高兴,等着要出摊了,孩子要吃,她给递了一个。
不想孩子奶声奶气的声音问道“娘,不是包子么?怎么是馒头?”
已经要出门了的阿花有些疑惑,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儿子快吃一半了,也不见馅儿,一时皱起眉头来,“难道忘记放馅儿了?”一面伸手拿过儿子的包子,两手掰开。
馅儿是有的,但是指甲壳大小。
她一下就想起自己这个抠门吝啬的丈夫,哪里还不晓得是怎么回事?自己就说,明明预算好的馅儿,怎么还剩下那么多,感情是他作假了。
当下给她气不打一处来,也顾不得去出摊了,急忙去追上背着包子走在前面的丈夫,一把将他拉住,“吴阿来,我昨天辛辛苦苦才经营起来的好口碑,你今天就给我败完了,你是不是不想我去摆这摊儿?”
吴阿来见此,晓得她是发现了,却是半点不慌张,反而一脸自以为是道“他们又看不见里面有多少馅儿,你不想想这些人花买包子的钱买馒头,不是咱们赚了么?而且我打听过了,整个村子就咱们家卖包子,他们就算是发现有的馅儿少又如何?还不是只能在咱们家买?”
阿花听得她这一番言论,气得浑身发抖,“你给我放下,我这包子摊以后你不许沾惹!”然后自己背着往山上去,又来跑第二趟背其余的。
吴阿来见她不识好歹,也不管,自顾去了。
阿花只能带着孩子把包子摊搭起来,只是终究比昨天晚了些,等不及她的人已经去吃了旁的。
这会儿见着她摆了摊,后来的便过来买包子。
阿花却苦笑道“今日对不住,包子馒头参杂了,我也分辨不出,就拿馒头的钱吧。”
她这样一说,工人们倒是觉得有趣,“那我们要是拿到的全是包子,你岂不是亏了?”
“那是各位大哥运气好。”阿花其实很无奈,但有个蠢货男人,她又有什么办法。
反正昨天一天赚的,今天全赔完了。
可就这样收了摊,她不甘心,毕竟沈夫人说了,工人们要待到好几个月呢!这几个月自己努力些,好好做。往后即便工地结束了,可是酿酒厂和烧碳坊挨在一起,又是不少工人呢!
难道他们不要吃喝了?没准到时候自己能弄个地方,这里搭个小房小屋把生意做起来呢!
是辛苦了些,但好过望天吃饭。
以后宽裕了,儿子也能读书不做睁眼瞎。
工人们听说她这里买馒头能买到满馅儿的包子,也都好奇地围过来。
男人嘛,胜负欲强,个个都想看看自己手气如何?能开出几个包子来。
连杨广同都不能免俗,吃不下的便给带回了家去。
顾夫人还带着顾宴,也叫他过来买了三个,没想到拿回去,个个都是满馅儿的大包子。
明玥是过了几日才从顾夫人那里听说的,便道“这阿花倒是个做生意的料子。”又见着烧碳坊有顾夫人在张罗,自己几乎不用管,酿酒厂这头有杨广同,便抽了空去看秦夫人。
秦夫人肚子越发大了,秦道几还在双月州,李家那些没上台面的产业如今像是流水一般到他的手里收纳着。
他自然是没得空回来。
所以秦夫人见明玥这么多天没来看自己,十分不满,立马朝她控诉着“你夫妻两个实在是过份,你男人把我男人拐跑了,你也不来瞧我,你自己看看,云绮那头都来了四五次,你才来了一次。”
她快生产了,明玥也是小心翼翼的不敢惹她,只陪着笑哄着,“这不是忙么?你看我那些青稞又不能一直堆放着,只能先赶紧将酿酒厂开起来。”
“青稞忙,那碳又是怎么回事?”秦夫人心想自己也不是那讲道理的。
明玥马上叫人把自己匀出来的一小筐碳送到她面前来,“你瞧这是什么?”
久违的银霜碳啊!而且品相还这样漂亮,秦夫人眼睛一下有了光彩,马上就问“你那烧碳坊出的都是这样的品相?”
“自然,不然你以为我这样赶是做什么?”明玥颔首,一面看着她的肚子,“这青丘州的秋天来得早,再过一个多月就要转凉了,你想想那时候你只怕刚要坐月子,最是不能着凉,更是吹不得冷风,若是到时候烧上了这样的碳,那窗户也不用四方打开,对你和孩子都好。”
秦夫人一听十分有道理,又夹了一块到火盆子里,没什么呛鼻的气味,“那抓紧些,我不怨你了。”
明玥就晓得,一孕傻三年,秦夫人还是很好哄的,又与她说工地上的诸事,这对于秦夫人来说,都是新鲜的事儿。
说罢,与她在这里吃午饭,不知怎地提起了那战场上的事情,两人都忧心忡忡。
秦夫人只叹道“亏得我那公爹想得开,不然如今上战场的便是我夫君了。也是云绮冷静,换作是我的话,男人在战场上,这会儿哪里能安心?”
明玥想,哪里是云绮冷静,而是不敢乱了阵脚,怕战场上的宫兰亭担忧,反而状态不佳,丢了性命罢了。
所以与其说是宫兰亭一个人上战场,倒不如说是夫妻俩一起上战场。
“你这样说,我该过去看看的,前阵子聂夫人去云石禅院求了平安符,不晓得叫人送到了没。”说罢又看着秦夫人这大肚子,“我如今是真的忙,你一个人在这府上,我也不大放心,不如你先搬到我那边,等孩子出生了再做打算?”
秦夫人有些心动的,但想了想,还是摇着头,“正因你忙,我便不该去打扰你,免得你白日忙了一天,晚上还要来看我,耽误你做正事。”
明玥也没强求,她这里仆从倒是成全的,产婆也提前找好了,只是没有个亲人在身边,所以明玥担心罢了。
因此便想她既然不愿意,那过些时间预产期到了,叫秦晚风回来看着就是了。
说起来,也是十四五的小男子汉了,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又见她困了,便叫人来搀着去休息,又叮嘱着“得空的时候多走一走,到时候生产的时候也松快些。”
秦夫人晓得她还要趁机去宫家那边,也不留她,反而催促道“我知晓,你快去吧,又不是头胎。”
明玥这才告辞了,到宫府坐了会儿,运气不巧,那宫琮儿一直在休息,她也没看到,眼见着天色暗了下来,只能同云绮和聂夫人告辞回去。
家中这边杨广同候着呢!见她来了便忙迎上来,“那仓库虽是干爽,但这青丘州的天气诡异得很,入秋后只怕要回潮,那些青稞不能久留,眼下酿酒的师父倒是有几个,但不晓得究竟哪个能做大师傅,我的意思是先叫他们自己用酿些出来,咱找些几个老饕浅尝一回,也好较高下。”
是了,这青稞数量之多,比不得寻常人家还能隔三差五拿出来晒或是存放在炕房上。所以入秋后少不得是要回潮发霉的。平崀山那边即便还要两三个月的时间才能开始酿酒,但的确可以提前将大师傅给选出来,毕竟群龙无首是不可的。
因此明玥也是答应了,只是想起陈大人介绍的那女娘子,便道“陈大人介绍了一位女师傅,他十分推崇,想来本事也不小,只是还没到,另外我打发去澜州那边让孙少卿找的酿酒师傅也还没来,这会儿也就只能挑选个临时的出来掌舵,等回头人都齐全了,再叫他们一较高下。”
这样看似麻烦做周折,但一来求公平,二来酿酒技术好的做大师傅,对酿酒厂也只有好没有坏。
慎重些是应该的。
杨广同自然是答应了,“既然这样,我叫我那朋友也不必太着急,他也是从别的地方赶来,多半也是两三月后到。”
又与明玥商量了些酿酒厂些事,才去同南宫阙请安,然后和老头子们吃了晚饭,才回去的。
明玥自打开始收购这青稞,就没得闲过,孩子们这里也管的松缓了些,也是全靠着陵夫子帮忙,不然一帮熊孩子聚集在一处,还不晓得要闹出什么来。
如今抽空检查了功课,又同顾淡浓说了会儿话,发现这姑娘才来府里,又是学生里年纪最大的,偏她来得晚,在家时虽然有个做官的父亲,但其实就只简单认识几个字,大部份时间都和她娘顾夫人在家里学做女红和家务。
因此这入学哪怕也是好几天了,仍旧不适应。明明她比这些师弟师妹们年纪大,却是什么都不会,不但格格不入,还有着巨大的心理落差。
如今和明玥说着话,便提议想回家,“我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子,回了家去还能替我娘分担一二,求婶婶允了我吧。”
明玥其实也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毕竟家里这些个孩子几乎是从娃娃抓起的,好先生没断过,样样不落下。
但看着顾淡到底年纪小,还是劝道“且不说你娘那里现在不要你帮忙,就算是要,你又能帮多久帮多少?”
顾淡浓垂着头,手指绞着手绢儿,叫明玥这么一问,似有些委屈,低声回道“不管帮多少,那也是能帮的。”
“我看你是糊涂!我说来你也不要气恼,我绝非是瞧不起你的意思,可事实上你就简单认得几个字,连一本完整的书都没翻完过。从前也不怨你,实在是条件所致,可如今有这机会,你又正是这学习的好年纪,为何要白白浪费了去?”
顾淡浓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已经不止是低那样简单了,甚至有些哽咽起来,又有些不服气明玥那话,“我也不是不愿意学,可我已经这样大了,再过两年多半要嫁人了,到时候也是困在后宅,学再多又有什么用?总不会在这短短两年里就叫我摇身一变,成了个才女吧?”
明玥一怔,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顾淡浓的思想体系和家里这帮孩子是不一样的。
毕竟这帮孩子几乎都是事业型。
不过顾淡浓毕竟是快要及笄的人了,考虑到出嫁的事情也理所应当。明玥不知道以后做个贤妻良母是顾淡浓的理想,还是她骨子里就和这大部份传统女子一般,觉得女人就该在家相夫教子。
但她还是想努力一下,劝一劝这小姑娘,毕竟才十四岁的年纪罢了。
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劝道“你的家世,往后要找的人家,也不是那目不识丁的,你不多读点书,往后就算真嫁了人,你和你那夫君又能说得上几句话?即便是你夫妻二人感情甚好,夫妻相爱,可是多读书总不会害了你。老话说得好,书中自有黄金屋颜如玉,就说你随着夫君出一趟门,那些个拟着各样明目的诗会聚会又那样多,且不说要作诗作词,就是一片落叶人家也能说得出跟花来,你却是干干巴巴地只能形容落叶像是蝴蝶。”
但是明玥的劝说最终还是以失败而告终。
顾淡浓还是要回去,没法子明玥只差遣人送她回家去。
那顾夫人带着顾宴回来,见她在家中甚是奇怪,“这么快就沐休了么?”不是说陵夫子最是严厉,极少放假的么?
顾淡浓摇着头,“我不想学了,我一个姑娘家,学那么多作甚?何况现在学也做不得才女了。”
顾夫人一听,有些不高兴,“不要你去作才女,可是多学一阵子也是好的,这自古以来,我从未听说过谁说多读书不好的。”但看着女儿那有些粗糙的手,又极其心疼,“虽说你爹头上顶着乌纱帽,可你却没做过正经的官家小姐,如今有机会去学习,当是用功才是。”
但顾淡浓觉得完全没有必要,还是那番说辞,“学那许多又如何?娘还不是一样大字不识,这官夫人不是做得好好的嘛?”
顾夫人心说那是她爹有良心,换做是别的男人,早就已经美妾成群了。
坦白地说,像是自家夫君这样的男人,天底下又能挑出几个来?
于是只叹了口气,觉得都是怨自己。
顾宴一直皱着眉头,怀疑她这样厌学,莫不是在那边被欺负了?因此便将她拉到一旁问,“那头有人欺负你?”
顾淡浓摇着头,“那倒没有,他们对我都挺好的。”
“既如此,你为何不愿意继续留在那边?”顾宴观察着她的神色,好像也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就是不想学啊,再说我又不做官,学那么好又不能去参加科举考状元。”顾淡浓有些被问得不耐烦了,又嘀咕了一句“你莫说我了,我一向就不爱读书。”再说以后及笄了,凭着爹爹现在的名声,说一门好亲事不难,以后在家里带孩子就好了。
又见顾宴还盯着自己,便推攘了他一把,“你以后好好读书,往后我要是嫁了人,有你这个出息的弟弟,夫家也不敢欺辱我。”
顾宴听了这话,最终只叹了口气,道了一句“算了。”然后第二天就去了沈家上学。
顾淡浓则和她娘一起上平崀山去。
明玥对于顾淡浓不愿意上学的事情有些耿耿于怀的,但是这事儿又强求不得,只能作罢了。
反而见着她整日跟着顾夫人到那烧碳坊的工地上,反而比在自家读书的时候精神了许多,便想开了。
可能天生就有不爱读书的吧。
正是这当头,收到了澜州的来信,是卢夫人的。
卢晴玉要出嫁了,她夫君是上京名门嫡子,只不过并非嫡长子,是卢夫人专门挑选的,觉得她这个女儿性格跳脱,做不得那端庄的当家主母。
不过她私底下是和明玥说,嫁了嫡子做当家主母劳累得很,还要维持各种体面,要大气量。
可女人要大气量,其实就是多受窝囊气罢了。她是断然舍不得女儿去吃这份苦头的,所以才选了个次子做女婿。
反正卢晴玉身后有卢大人和琅琊王家,以后即便不当家,妯娌也不敢拿她如何?
要说卢大人官爵虽不算高,但他算是寒门代表了,门生又多,在民间声望也好。
所以上京那些名门,对他也是极其恭敬的。
明玥不敢耽搁,生怕赶不上卢晴玉的好日子,只亲自去挑选了一堆添箱物件,又通知了自家三个丫头。
她们之间年纪虽然是有些差距,但当初自家这几个小丫头追在卢晴玉身后一口一个姐姐,也不是白喊的。
虽然可能乱了辈份。
但是她们就是要各论各的。
今年灼云已经十岁了,个头一下长了很高,和煌月耀光一下拉开了距离,有些亭亭玉立的小摸样了。
听到这消息先是高兴,后又露出一片忧心忡忡,“晴玉姐姐嫁了人,到时候也要像是若华姐姐一样生小娃娃,怕是没空再写话本子给我们瞧了。”
明玥听得这话,想起卢晴玉上一次寄来的不正经话本子,嘴角不住抽起来,“上次我拿走的话本子,是不是你们又偷偷拿回去了?”
灼云当然不承认,坚定地摇着头小脑袋,“当然没有,娘也说了,那话本子不是不给我们看,是以后长大了才能看,我们不着急的。”
她是这样信誓旦旦地和明玥说的。
不过隔日明玥还是在她的房间里发现了,这次藏得倒是好,在那抽屉夹层里。
明玥思索了半天,最终是没拿走。心想只怕看都看完了,自己现在拿走等于是亡羊补牢不说,反而还容易叫孩子起了叛逆之心,因此也就假装没发现,不在碰她们的物件了。
毕竟就算是小孩子,也该有属于自己的秘密。
但是一想起那书里的情情爱爱这一次描述得太过于露白了些,一面又担忧,叫她为此事失眠了好几晚。
这事儿叫细心的煌月察觉,并且分析出了明玥失眠的缘故,于是等明玥得闲,喊了姐姐妹妹,搬了小马扎凑到她面前,“娘,那些个写着情情爱爱的话本子,我们又不是第一次看?您有什么担心的?更何况有了那么多案例,你可爱的女儿们也不会被情爱冲昏头脑去做那些个蠢事。”
灼云连忙接过这话头,“是了,所以娘您不必担心,我们脑子正常着,可不会像是话本子那些主角们一般糊里糊涂的。”
耀光也忙点着小脑袋,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直望着明玥,“对,我们不傻的,娘不要担心我们看多了会恋爱脑。再说这个世界上除了爱情,还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比如烹饪。”
明玥没想到现在的孩子这样聪明,还得了这么好的总结,只是听到耀光的话,有些哭笑不得,“你个小吃货,别到时候叫人给一盘菜给骗了去。”
“怎么可能。”耀光不乐意,她自己又不是不会做。
“那你们俩呢?”明玥看朝灼云和煌月,好奇这两人现在的志向又是什么?毕竟小孩子嘛,容易变卦,去年的梦想不见得和今年同样。
灼云沉思了一回,却是和去年一样,“好好和鲁爷爷学好医术,将来没准能成为国手,也能万古流芳,到时候人家提起我这个女扁鹊,肯定要说起我的师父,那样鲁爷爷也能青史留名了。”
说起这话的时候,灼云是一脸的向往。
而煌月则想了想,“我想和爹一样做官,替女人们争取出城不要再用条子,能像是男子一般自由出入城池,外面的私塾里也收女学生。”侧头思索了片刻,“还有,曜族人能下山。”
明玥听了她这话,怔了好一会儿。
以前煌月也表达出过这样的意向,但是她从未放在心上,可是现在忽然意识到,女儿这个梦想,大概会艰难重重。
但是不要紧,不管如何,她都会是女儿最坚实的后盾,更是佩服煌月小小年纪便有这样的志向。
她比自己还要出息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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