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合?”
“组长。”
“你终于接电话了,出什么事了吗?”
“组长,我辞职。”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毫无人气。
“你要是不舒服,可以再多请几天假。”
“对不起,这段时间给您添麻烦了。”
“我去找你!”
去哪找呢,又如何会找通往s城的候车厅,
“不用了,我已经走了。”
组长又多问了几句,苏合选择了沉默,
“那我把你工资结了。”说完便向苏合转了钱,
“收下吧,这是你的劳动成果,你第一天的时候,还给我讲了劳动法呢。”
苏合盯着屏幕,苦笑了一下,泪便浸了出来,果然,还是不能做任何表情。
“谢谢。”
等苏合把钱收下了,组长才松了一口气。
熟悉的绿皮车厢,载着人们的归乡梦。
“咿呀咿呀。”
坐在苏合对面的,是一位母亲带着两个孩子,姐姐和弟弟,弟弟很活泼,一会儿爬到姐姐那边把姐姐抓醒,一会儿又钻到座位底下,从另一侧冒出来。
“咿呀咿呀。”
孩子趴在一旁,扒拉着母亲的衣角,苏合不敢直接盯着她们看,只是把头侧向窗户,借着窗户来观察着她们的举动,
母亲说了一句什么,苏合还没听懂,孩子便大哭起来,苏合刻意又不经意的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这位母亲的服饰与常人有些许不同,透过眼睛能看出是位年轻的女子,可皮肤晒的黝黑发亮,再仔细看她的脖子里还挂着一个发黄的银环。
孩子只穿了一件套头的棉衣,胸前已经黑的发硬,苏合又把头侧过去,看着看着,窗户上多了一个身影,不,是两个。
“这是咱俩的位置吗?”
“是啊。”
两人言语道,那母亲瞪了一眼两人,就把孩子抱进怀里,可仍旧只让出一个座位。
“不好意思,我们是两个人。”
空气沉默的约有两分钟,令周围震惊的是,她扬起手猛的击打正在熟睡的女儿,在抬手的那一刻,苏合抱住脑袋,尖叫了出来,这下,乘务员从远处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
乘务员眼前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小的在怀里哭,大的站在一旁哭。
“我们只是正常的坐我们的座位。”只能说拿着车票的两人也无语了。
“你们的车票都拿出来检查一下!”
连带着苏合,把车票都拿了出来,
“你们的呢?”
那女人不敢抬头看,在身上搜寻了半天,也只有一张,
“这是你的女儿吧?”
“这身高应该买票吧,你们怎么上来的!”
看着乘务员表情变得严肃,那女人慌忙解释,但是叽里咕噜说了一堆,愣是一句没听懂,
“别说那么多废话,你把位置让给人家!不就行了吗?”
那女人把女孩推到一旁,让出两个座位,乘务员翻了一个白眼,从泥潭里拔身而去。
四周短暂的安静了一会儿,小女孩困得栽跟头,又是一巴掌,苏合把头埋进了一侧的窗帘。
只见那女人艰难地弯下腰,不知从哪翻出一碗泡面,递给女孩,女孩高兴的捧着泡面去接热水,小心翼翼的端着泡面回来,又小心翼翼的把它放在桌子上,靠近时,苏合才发现女孩的脸上几乎没有肉,硕大的眼睛在脸上显得突兀,缺少孩子的灵气。
她开心的看着眼前的泡面,一点困意都没了,甚至还能逗逗小弟弟。
泡面的香气逐渐占领着周围的一切,那女人打开盖子,慌忙的吃了几口,怀中的小人自然也被这香气吸引,可桶中的泡面快要见了底,女孩的眼睛还在渴望着,那女人喂了弟弟两口面,抬起桶,把残余的汤渣喝了精光。
这边,肉眼可见的,女孩落下泪来。
吃饱喝足后,也不算吃饱喝足,至少有点东西填了填肚子,那女人仰头睡去。
旁边的两人把头侧向一边,不知是气味难闻还是……
到了夜间,车厢里熄了灯,
女孩斜躺在六人的脚边,
“啊!”
又是一声尖叫,原来是有人踩了小女孩的手,
这下可把那女人吵醒了,抓住女孩的头发就往座子下面扯,旁边的两人睡得正熟,只觉得有人在塞什么东西,大概是行李箱吧。
等小女孩蜷缩在车座下面,所有人都像得到了解脱似的,放松的伸开自己的腿……
“你说,这个女孩会恨她的父母吗?”看向窗上自己的影子,苏合在心里问道。
到了s站,苏合在大厅坐了好久,来来往往,是她眼中的世间。
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如果需要自己寻找,没有答案。
如果寄存在某一个人身上,那从开始就是否命题。
好累啊,真的好累啊,我可不可以睡一觉,一觉到天明?
终是又回到了弄堂前,斑驳的旧巷,曲曲弯弯,让人一眼望不到底。墙上排列的七八个小信箱,收信人的名字还在上面,这个是翁家,这个是赵家,苏合的手抚在上面,沾染上了灰尘。
再往里走,是儿时躲起来的铁栅栏,没拆,走进,发现连门锁都没上,苏合轻轻推开,钻了进去。到了里弄,一砖一瓦,都镌刻着昨日的时光,暗红色镂刻的楼梯,已经掉了漆,风吹过,仿佛飘来竹杆上悬挂的鳗鱼味……
都不在了,都不在了。
夜寒霜浓,以前挤满了大人和小孩的巷子,现在只有几个人在匆忙行走。
“老板,来二两酒。”
酿的酒没变,老板也没变,只是现在坐着轮椅。
一旁的年轻女孩拿起袋子为苏合装酒,苏合朝老板走去,
“你还记得我吗?”
苏合苦笑,盯着眼前的老爷爷,
他摇了摇头,眼神浑浊,尽显疲态。
自己吃的第一根冰棍,还是他给的,当时在场的孩子都拿出钱买冰棍,只有自己在一旁站着,他把自己拉到后面,偷偷拿出一个冰棍塞到自己手里,
“快,别让阿姨看到,出去玩吧。”
苏合握着冰棍,从后门偷偷溜了出去,可回到家,被大人看到了,
“妈!这小妮子偷钱!”
“你这冰棍哪来的!”
外婆从厨房出来,身上还系着围裙,
“那个……那个老板给我的。”
“她撒谎!你和他无亲无故的,他凭什么给你!”舅舅在一旁叫嚣着。
我和你们有亲有故,你们又何尝待我好半分!
“外婆,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啊!”
没等外婆再说话,舅舅已经关上了房门,苏合只知道自己醒来,好像一下到了秋天。
“冰棍?”
轮椅上的老人,眼前一亮,露出了笑容。
“您的东西好了。”
“谢谢。”
苏合站在店门口,朝老板挥了挥手,那分明是两双含泪的眸子啊。
左拐,一直往前走,会看见一盏灯。
“大娘?”
“要什么啊姑娘?”
“一斤果子。”
“好。”
“大娘新年快乐。”
“你也快乐。”
还是这棵硕大的梧桐树,粗壮的枝干上挂着一盏灯,无数次照亮苏合回家的路。
甜甜的香气,溶于梧桐叶,提好果子,苏合继续向前走,
“来点小菜吗?”
“一捧花生。”
“这哪有按捧卖的?”
“一捧。”
苏合站在那里,眼神空洞,店家抓了一捧装好,看了苏合一眼,不知是觉得晦气还是什么,
“快走!”
苏合冲他笑了一笑,
“您知道附近的坟地怎么走吗?”
“我回不了家了。”
“滚啊!”那人吓的把递饭菜的窗子都关了。
还害怕鬼呢,你又见过几个鬼,比人可怕?
不过,苏合刚才确实在问路,外公外婆埋葬的地方,她只记得在一个半坡上,有很多树,但是具体哪个方位,她记不清了。
手机,电量还有36,手电筒打开。
原来现在的自己,连走夜路都不怕了。
记得坟的不远处,有间烂瓦小屋,不记得当时大人建它,是有什么用处,现在,为苏合引路罢了。
小屋还在,没想到,十几分钟的功夫,苏合就找到了。
“一定是外公外婆来接我了。”
即使是两个人的坟,舅舅建的也是那么不起眼,记得妈妈还和他争执过。
“死人用什么好的!”
也就是他说完这句话的暑假,苏合被接到了城里,开始了比这更地狱的生活。
“外公,外婆,苏合来看你们了。”
苏合把手机放在一旁,手电筒仍旧开着,
“外公,我给您带了酒,按照家里的规矩,先孝敬您。”
苏合打开袋子,把酒拿了出来,
“看我傻的,怎么忘买杯子了。”
“对不起啊,外公。”
“今天,我来看您,别骂我,好不好?”
苏合笑了笑,提着酒瓶,围着坟头洒了一圈,
“这家的店老板还在呢,只不过坐轮椅了,他好像还记得我。”
“外公,敬您!”
苏合拿起另一瓶酒,半瓶下肚,可能是随了妈妈的酒量,除了发热,并无醉意。
许久,凉风袭来,苏合拿起一旁的果子。
“外婆!你看这是什么?”
“你爱吃的甜果子,我也给您买来了。”
“这次你不用再留给表弟了,自己吃,就只有你自己吃。”
“快尝尝甜不甜?应该是甜的,我看那家生意可好了。”
苏合傻笑着,脸又埋进了草丛里,任由嘴角沾上泥土,
“外公,外婆,你们知道吗?我也给自己买了。”
“买了一捧花生,不多,就一捧。”
“这是我自己买的,自己买给自己的。”
“你们说……”
苏合哭出了声,
“为什么?为什么我小时候只是想吃,一粒,你们就把我扔出去了。”
“我觉得,不就是一粒花生吗?”
情到痛处,苏合哽咽不已。
你们在那边,有记挂过我吗?
人死了,也有些话,是没身份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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