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已跟在内侍的身后走进了凡间无数家庭向往的地方,他被带到荣息宫,宫殿金碧辉煌,有一面很大的碎镜片墙,它在任何时候都散发着遥不可及的光芒。
也许当初只有一踮脚,女孩子就能触碰到原以为遥不可及的梦,也许只要悄咪咪地闭上眼,她就能在自己的床上醒来。
整座皇宫在这一年里摇身一变成了绿意盎然的大花园。
百姓无不向往的奢侈的皇宫,竟也有如此自然而然的一面。这个朝堂动荡太久了,有权势的大官和有钱财的富商没有一个不想坐上辉煌的龙椅,看万民俯首称臣,陛下,万岁地叫。
年轻的陛下神色很不好,他整个人的形象整洁,但却给人一种邋遢的感觉,他无神地抬起头看新来的少年。
一眼就再移不开眼。
眼前爽朗的少年和记忆里某个潇洒的少女联系起来,击溃了命运布置的悬河。
余已和应长惊对视,帝王眼里不自觉流露的威严压着他不让他喘息,意乱之际少年想起了自己来皇宫要干什么。
正巧陛下手里正拿着一枝流光溢彩的玫瑰,手指轻轻地触碰玫瑰,不敢稍稍用力,恐怕其会断折,枯萎,化作这片国土最不起眼的沙砾,及时沙砾在海洋里养育了无数珍贵的珍珠。
流光玫瑰说:花意盎然,何需望天,辗转入海,我心已死,再无下年。
“陛下。”应长惊注视他,余已看见他青黑的眼眶有些不忍心打搅他的幻想,少年思想斗争了一会终败下阵来小心翼翼地说:“玫瑰有毒,您不要……”
“我不要什么?”年轻的帝王借着熟悉的面容笑了笑:“你有什么资格来命令我,我想知道。”
少年被问懵了。
他的职业是陛下设定的,那这位年轻的陛下也可以现在就取消他的职务,不需要原因,,如果非要走场面,无疑是看他不顺眼。
“对……对不起。”余已站在那里,下不来台。
应长惊没有和他计较,他将流光玫瑰放下,手托腮,探求地看着下方低头走神的少年:“你叫余已?”
少年抬起头,莫名其妙地答到:“是,我叫余已。”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帝王试图找到话题,他不想失去那张戳手可得的容颜:“听说你以前是要叫余逸的,是什么让你的父母改变了主意,我挺感兴趣。”
余已回想了下自己问这个问题时家长说的话,原封不动地交卷作答:“因为予我心安,知我足已,所以我叫余已。至于以前的名字,我的母亲想要名字里的字的拼音都是以y开头,不过我小的时候比较蠢,两岁了还不会写自己的名字,就只好改成一个简单点的了,就是这样,陛下。”
“你现在也挺蠢的。”应长惊冷不丁地说到:“和一个暴君说得这么直接,你的命似乎够硬。”
少年呆呆地说:“有吗?我……平民认为您和传说中不一样,比起暴君,您更像个明君。”
“至少,我一直都这么觉得。”
是吗?应长惊心想:这天下有人竟然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好人。
和二十多年前固执己见的小琉璃娘娘一样,看不见自己败絮的本质,一味地对着枯败假惺惺的金玉付出,却不索取回报。
少年见帝王没有说话,鼓起勇气继续说:“而且,您要杀我的话,我早就人头落地了,怎么可能还在这里和您聊天呢?”这个总没错了吧。
“哈哈……”应长惊站起身,拣起先前随意扔在玉桌上的玫瑰,这枝蓝玫瑰竭尽全力散发浓郁香息也无计于事,余已没有受它的影响遁入幻境,少年没有接玫瑰。
“陛下,玫瑰过敏。”余已向后退,尽量保持安全距离。他看着美丽的令人们陶醉的流光玫瑰只有对身上起红豆的恐惧,无法触碰的遗憾,毫无馨香幻境的沉溺,蔚蓝海岸的澄澈。
过敏是一个很讨厌的病症。
它让你不再像正常人一样可以随意地触碰任何事物,你不能品尝特定食品的味道,即使它鲜美;也不能离特定事物不足一米远,就算道路只有一米;更不能凑上去去闻闻它的香气,哪怕只有一点点气息。
正常人和普通人的差距就在于这小小的不同中。
帝王挑眉,没有再上前:“抱歉,孤以为你会进入并喜欢流光玫瑰花的梦境的,这是她留下的唯一遗物了,我不能遗弃它,抱歉。”应长惊手里握着玫瑰,接过侍卫递过来的玻璃杯,将水缓慢地撒在娇嫩的花瓣上,流光玫瑰只需要水,不需要其它任何条件就可以生存。
就算它已经是一摊烂泥数百年,也能再度重相逢,这就是梦想神女重生本源的力量。
把很久以前的事物穿越时空替代现今的事物,而记忆不缺失。
神呢,能将一个区域乃至整个世界变成他们领域内的繁华面貌,这就是神迹。
“您不用向我道歉,是我的错。”余已变得开朗一点:“我不知道玫瑰对您来说这么重要,我天真地以为这份工作很简单……”
“不用自责,更不要自负。”年轻的帝王将玫瑰放进玻璃杯中,侍卫拿着杯子远离这里,放在了窗沿上。“至少你让我放下了那枝玫瑰不是吗?”
玫瑰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但谁让她有少女的条件呢。
应长惊站在余已面前,他闻见浓郁的玫瑰香气,从少年的脖颈处向四面散播,比流光玫瑰要更像她一点。
少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好了。”应长惊挥手叫来几个侍女,低声吩咐她们几句,待她们离开说:“余小少爷,孤听刘公公说你是被十三皇子拐过来的,你的父母还不知道吧。”
“他们确实不知道。”余已窘迫地低下头:“估计以为我像以前一样在外面疯玩呢。”
年轻的帝王从内务总管的手里拿过圣旨卷轴,交到余已手里。
他拍了拍少年瘦削的肩膀:“我准你三天的时间,和他们好好道个别,这一别大概至少半年为了保密你都不能见到他们了,可怜的孩子,朝廷动荡不安,藩镇割据局面日益见长,再过一两年,我看他们都是要造反,少年,你要做的事情很多,平时注意多锻炼身体。”
余已想:难道是要我去打仗吗?这不太可能吧,毕竟整个王朝都知道他弱得刀都提不稳。
提是提得起,举也举的高,就是持久力不行,最多坚持半小时,他就累倒在地了。
“小公子力气太小了,被人欺负可怎么办?”这是府邸里人们最担心的问题,工部尚书余易安和其夫人文伯侯府独女宜由鸢唯一的子嗣,要是被别人欺负地伤痕累累,实在有损这个连丫鬟都身怀超群武艺的大家庭的颜面。
余已的父母不担心他的安危,虽然他的武力不行,但和府里人切磋的时候,躲避对方招数和每次犯错逃跑训练出来的逃跑技艺和轻功整个府里无人能敌,大概这就是人各有长,照着长处发展。
陛下应该是知道这个事情的。
那……是要我出谋划策?
不行不行,他从来没有学过兵法,纸上谈兵尚且办不到,更何况富含不确定因素的实战。
他的父亲是工部尚书,母亲是文伯侯府大小姐。夫妻二人一个热衷于教他建筑工程,一个勤奋于教他吟诗作对,病弱的少年多的是文学才气,武艺刀枪一概不知,诗词歌赋样样出众,是京城有名的才子。
不想那么多了,先过好这三天再说。
余已回家的路途中回忆了很多年少父母不在,和仆人生活的场景。
他们府里的仆人集思广益教他生活常识,帮他偷偷教训欺负他的小孩,花费好几天的休息时间给他织被子,给他买新出的零食,会特意跳过有玫瑰的甜品,出去踏青也绝不去玫瑰园,以免勾起他的兴趣。
他们与其说是仆人,不如说是朋友。
父母不在身边,孤独的小孩却看见了另一扇窗,窗子外是一片盛大的草坪,他的侍卫谈晏呼唤他,问他一起出来玩吗?
“少爷,到府里了。”谈晏掀起车帘,伸出手。
余已手掌覆着谈晏的手掌,一步步走下台阶,下了马车,入眼的便是熟悉的府邸,父母还没有回来。余已在自己房间里收拾了一番东西,和谈晏下了会围棋,外面的热气涌进清凉的竹林,给人温暖的感觉:“谈晏,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少爷,现在距离晚饭还有一个时辰。老爷夫人应该还在忙。”谈晏出去看了看。府里的时间都是按吃饭时间推的,余已这里尤其盛行。
还有一个时辰才吃饭,他好饿呀。
谈晏离开了座位,一会儿他重新坐在座位上,整理棋盘,余已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糯米糍和桂味冰砖,吃完瞬间恢复元气,气势汹汹地继续下棋。
毫无例外,和之前每一次一样输得惨烈。
外面大门被打开发出刺耳声响。
“是老爷和夫人回来了。”谈晏抬头看了一眼,对余已说。
余已立即放下棋盘,跳着到了他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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