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微观粒子在自己眼前漂浮了起来……
就这么漂浮了起来!
它正全方位地自旋着,不,更准确的说是看不清到底实在怎样自旋着,只感觉其上下左右都有旋转的痕迹,然后就又出现了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直至第无数颗,无数颗微观粒子这样毫无规律地自旋了起来,进而组成了个广大的世界——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宏观世界。
真令人不敢相信。
他的意识轻轻一动,调试起了眼前的焦距:画面中的视野就从最小被拉扯到了最大,再一个反向意识流穿过又从最大拉到了最小……就像个自由标尺一样,所有能看到的事物都可以被随心所欲地改变了。
这实在是太神奇了!
就浑然如司命知微到的那样。
只是司命的知微的,是她自己眼前或千里之外的事物,而叶念桥却只能对自己眼前的事物进行分离和解析。他虽然不能看到太远的东西,可精准度要比司命高,因此看到的东西会更加微观和细腻。二人各有长短,也不能说是谁的就更好,但同样都是在挑战肉眼的极限,也都同样超越了肉眼的极限。
于是他运作了起来,穿过墙体,穿过房顶,直至穿过了所有能阻挡视线的东西来到了那女尸的身上——
他、他发现……自己竟然可以透视了?
他可以透视到那女尸的每一个五脏六腑!甚至到所有腔体内的色泽状态、干煸程度、精微细胞、血液囤积……或者更细更小的人体构成信息,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原来这就是紫微之力,
这就是那可以造化天地的力量!也就是他的灵魂里本来蕴藏着的原始宇宙能量。
他终于明白了那女子所说的“你也可以是个医学天才的”是什么意思,因为拥有这样的一双透视的眼睛,就意味着有能力去解决他接下来面临的所有医学挑战了。也许是天意使然,眼前的这具女尸和叶柰柰的身影、年龄等都差不多,而且在生前她的心脏也并未受到什么器质性的损害,也就是说,其死因跟心脏无关。
于是,经过一夜紧张又刺激的手术,女尸的心脏终是被换给了叶柰柰。
……
时间淅淅流过了两日,焦急之中仿佛又有多了些匆忙,让等的人心魔难耐。
就在隔日,三月十三,一个春意盎然的日子里,许久未见笑容的百草堂终于迎来了好消息——叶柰柰康复了!
刚醒来的时候她还很不适应,仿佛自己的胸腔很拧巴,但又淡淡一笑,说大概是病了太久的缘故吧,所以与这个世界产生了些隔阂,而且由于这种异常很快就消失了,她也就没太在意。于是,她今日很早就出门了,到现在都没回来。
司命闲来无事,来到了百草堂前院赏花,准确的说呢,是赏草。
院子里的蒲兰依旧耷拉着脑袋,在筐篋里洋洋洒洒的,这两天冷风吹皱,所以令它们稀稀拉拉地掉了不少絮毛,就像是将自己厌世的情绪也被一扫而空了一样,褪去了旧色,迎来了新荣,也算是一派好的气象吧!
叶念桥则在自顾自地晒着药草。
“不好奇叶柰柰去哪了吗?”司命托着下巴问,“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看看。”
叶念桥先是一愣,良久,又苦笑了起来:“知道了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她有她的生活,去哪里,也自然都随她。”
司命不信。
认为他明明心里在乎得很,却非得要装作事不关己的样子,是嘴硬;不过也有可能是他真的看淡了吧,毕竟都是一个快要死的人了,对世俗也就没必要那么关注了。
然而她始终是个好奇宝宝,也或许是真的没事干,便让脑中的那片乾元空间开始了常规操作——羽化出了一片城池的轮廓,然后镜头从天空俯视向下,推到了街道上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形形色色的人车马……最后在络绎不绝的衣摆中,她终于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原来,此时的叶柰柰正在街上在饶有兴致地看画呢!
看来她心情不错。
视线收回来——
司命对眼前忙碌的人问道:“你时日无多了,又何必再关心那些花花草草的呢?没了你,这里以后也不会没人管的。”
叶念桥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
司命仿若在故意刺激他一样,但也不知是自己本来的性格还是装出来的一种冷漠态度,毕竟作为一个不该存在的紫微者,一个拿性命来交易的黑市商人,她就不该有过多的情感,那冗杂的玩意儿她不配有,也不能有。
于是,她要自己尽可能地不在乎。
只有这样,等那些契约人死后她才不会难过,也就不会沾染更多的世俗纠葛,不会抽离不得。
“后悔了?”
“什么?”叶念桥回过了神来,又缓缓恢复了手里的动作,“没,没有。只是……总归要有人来做这些工作的嘛,谁做不一样呢!更何况……”
司命等着他说。
“更何况做戏就要做全套嘛,既然奈奈她不知你我的交易,我便要尽量做到滴水不漏,就像往常一样,这样她才不会起疑。”叶念桥憨憨一笑,“哦,还有啊,我如果不做这些的话,柰柰见到后又该批评我懒了……”
好吧。
司命理解了他的逻辑了,他在以为别人都看不出他内心的煎熬和不舍,实际上他的每个情绪变化都逃离不了自己的捕获。
他在故作坚强。
后来叶念桥又一边工作着一边说道起了过去的事,只是十件中有十件都跟叶柰柰有关,要不然是她如何教自己做人做事的学问,要不然是她行医过程中发生的一些奇闻,要不然又是二人共同经历过的某些趣事……
总之,张口闭口都是叶柰柰。
司命理解的。
因为这些有关于叶柰柰的记忆她早就看过了,只是当时那些画面看得匆忙,也看得笼统。此时此刻,听他绘声绘色地复述着自己亲眼见过的那些画面,便让人觉得,似乎字字句句都变成了荧屏乍现般的生动画面,从黑白,落上了色彩。
这一刻,她只要知道叶念桥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就够了,其它的都不重要。
事实上,她也本来是可以用紫微眼看到别人未来的,但由于自己也出现在了对方的生命中,直接、或间接地影响了他人原本的生活轨迹,进而一切就都无法预测了。因她看不清自己的未来,所以连带着那些因自己出现而改变的他人未来也会变得非常模糊。
这还真是个相悖的事呢。
有时候,她也或许能推算到一群人或是一整个群体的大致方向,因为人数较大时,整体的预测方向就比较固定了,是不会因为她这样小水滴的出现而改变太多的,所以准确率较高。可一旦牵扯到了具体的某个人、尤其是她也出现了被演算者的周围时,这种对未来的不确定性就放大了许多,此点在诸如叶念桥这样的契约人上体现得最为明显。
所以她知微不了叶念桥未来将会发生的事,准确的说,是所有必然发生的事。
当然,过去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也就不存在这个悖论了。
可如果她不知道契约人离世前的八十一日里发生了什么,那大概率也推测不出其死后的灵识之所在。因为灵魂在人死后是随处漂游的,不会固定在某个具体位置,若无法找到灵魂的位置,在七七四十九日后他就会流入地府,继续经历六道轮回。
灵识就像蛋黄一样,魂魄便是那蛋清。
由于契约人魂魄里的原始能量已经被抽干了,被凝聚了,那么就像蛋清散了,便不再成形了。被分离后的灵识再也无法走入转世之门,也就只能在人间里漂泊,以至最终挥散、湮灭、再不复生……也正因为是这个原因,本来在签订完契约后她就可以离开百草堂,但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决定先留下来看看再说。
此时突然传来了些刺鼻的味道,低首看去,竟是地上一些朝君的花瓣散发出的——那个曾让她陷入昏迷的小东西。幸亏院子里的蒲兰已被叶念桥收走了,它们也就自然成了无毒之物,变得可爱了许多。
一个灵光乍现,她还是合上了眼,将视野放到了几十里开外……
就在那遥远的地界上,知微的映像汇聚成了成了一抹京绿色的沙洲长衣,此人不出意料正是她的八师兄,周臻。
经过这几日的连续索引和追踪,她总算是明白了这位师兄的路径走向,包括他很有可能的将来的预设线路。话说,他的位置离自己本来是最近的,但因为当初在赤谷森林时动用了乾坤术的实境翻转,虽说并没有大面积地破坏当地地界吧,但也的的确确产了些实质性的破坏,这就导致毗邻赤谷森林的落葬山滑落了大量巨石,正巧堵住了他来柏上的路。
所以啊……
幸亏。
幸亏有了这番操作,就让他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此时的周臻已经北上而去,到达了法部四人曾到达过的照丸,司命想着,或许他是想追着他们而去,五个人汇聚到一起了后再走同一路线吧!然而可惜的是那法部四人早就离开了照丸,此时已往周国的中东部去了。
这便是白搭。
呵。
这一点周臻固然是不会知晓的,他的能力范围并不在此,所以是不会像自己那样可以清晰地定位到每个人的坐标的,因而在追踪的这件事上,他的很多决定都有滞后性。另外又因为他动用了这种幻术,尤其真正地改变了实体生态的这种,定然耗费了不少体力,所以,如果他真的要绕道来柏上应该也并不容易,这或许曾是他的考量之一。
不过司命又意外的是,除却法部四人和周臻北上了以外,奇部的七师姐浦芝芝和十四师姐银素也已于昨晚下了山。只是她们离自己这里尚有些距离,而且追踪能力并不出众,故而暂时不需要担忧。
众所周知,寻苍门共有六部。
六部的掌部和各个弟子应当是追捕她的主力,但那六位掌部平时事务较多,一时半会应该都不会下山的。这一代的正式入门弟子有一十七名,除了已故的大师兄婴阿无和她同部的师姐赵离外,其他的众人可能根本不理解她为何这么做。只是,人一旦有苦衷时,做什么就都不意外了,所以那十四名同门应当就是她需要重点观察的对象。
除了已拜师的弟子外,寻苍门也还有各种零散弟子两百余名,其他闲杂人等五百余名……但他们大多都不修幻术,又或是幻力较弱,或是其它各种各样的原因,总之,也是大概率不会下山来参与这场追捕行动的。
如此倒也省了心。
否则那么多一个个的她可是知微不来!
而且对于这些同门,她伤也不是,不伤也不是,归根究底不利于做事,更会时时暴露出自己的行踪,相当不便。至于那些追捕来的师兄师姐们呢,她铁定都是打不过的,反正逃就是了嘛,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然而不幸中的万幸是,她现在可以知微了!
否则这就不是对峙了,而是一场绝对的碾压,她会死得很惨很惨。
更幸运的是她也得到了紫微术,成为了一个紫微人,一个有别人常人的不死之人,所以除非是有某种特别强的超自然外力或其它的不可制约因素,她的身体都是不死不伤、无法自行老去的。
就算是有人逼到了跟前也无妨,那些人伤不了她太多,只能暂时地将她困住,然后再把关到寻苍山去。可是这样一来多番周折不说,她做事的节奏也会放慢很多,所以即便是不会被立马处死呢,也不能本着无所谓的心思就那么被他们抓去。
放松警惕乃是大忌!
尤在一个逃命人的身上显得更加重要。
还有,她最担心的其实也只有两个人,这也是她此行下山后最大的两个顾虑。
一是其师父平过,很显然。
就在此时,那老人家的言传身教似乎还在耳边回荡,不知道他得知自己做出这样的事后会不会大发雷霆,会不会无颜面对同门同宗,又会不会后悔……收了她这孽徒做徒弟……
第二个就是对她关怀备至的宋漆了。
他是易部的弟子,极善于追踪,尤其是他所修行的感念术,实则就是她最应该避开的幻术之一。这些日子以来自己想都不敢想他,更不敢知微他的位置,就怕二人若是同时联想到彼此并产生了心识对流,他必然就会找到自己的位置,然后坐着那一夜飞行三百里的大鸟,直奔柏上而来。
这是她最不愿见到的事。
哎……
司命缓缓睁开了眼,回到了现实中来。
但不管怎么样吧,至少现在的柏上是安全的,她也是安心的。也或许……她还能再贪心一点,等收到了叶念桥死后的灵识后再走,省得到时候来回奔波的也着实太累。
就这样,她留在了百草堂。
其它的就走一步看一步再说吧……
她想。
……
时间如流水,过的非常快,一下子就是七八个平凡日子过去了。
不过令人很费解,她这几日,在百草堂里就没怎么见过叶柰柰。
后来才知道原来不是叶柰柰藏到哪里去了,又或者去哪个房间里直接闭门不出了,而是自从上次在街上知微到她后就没回来过。叶念桥也是,自上次跟他说过叶柰柰的事后就没再提过她了,仿佛二人不怎么熟似的。
司命思忖着,或许是他在装作不在乎吧?好强迫自己忘记些什么。
人就是这样,一件事越是挂念就越要天高云淡了才好,否则死的时候,自己越恋恋不舍就越难放弃对这世界的眷恋,多麻烦啊!所以只要她还活着,去哪里风流快活都好,至于在做什么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然而事情往往没那么简单。
一日,司命在大街上看见了一群人,走过去后才发现是围在了一布告墙外。她本来是要一走了之的,奈何身体被行人挤着挤着就挤到了墙中间,她只好抬头一看,发现那布告上竟说的是:昂家有疾,招高能者。
旁边的路人也跟着闲聊了起来,说什么什么:
那昂家乃是城中的一诗礼人家啦,从古至今出了不少的文人骚客!尤其值得说道的就是当今少主,其人仪表堂堂,学富五车,博古通今……而且还不在外面沾花惹草,对夫人相当地专情,算得上是柏上城里众女的顶级理想型呢!哦还有,他的夫人钟氏也是书香门第中的美颜妙人,二人喜结连理,当真是折煞了不少怨女哩……
听到这里,司命困惑了起来:
嘿,这家庭背景听上去也算个大户啊,怎么会连个家医都没有呢?就算真的是家里有人换了隐疾,如此兴师动众地到大街上广贴布告也不太妥当吧!不怕世人的闲言碎语吗?当然也还有种可能,那就是真的遇见了什么罕见的疾病才是,否则也不至于家丑外扬。
此时又有人道:“几日前还瞧见那昂家的少主生龙活虎地骑马呢!可能这患病的人也不是他吧,是家中老一辈的人?”
另外一个人则否定了他的话:“昂家的老人?早就死绝了!否则也不会把这庞大的家业都传给了那年纪轻轻的少主……”
司命来了兴致。
仔细一想,好像自己也好久没有知微过叶柰柰了,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底在干啥。
虽则她也不太想关注叶柰柰,毕竟她又不是契约人,但怎么说呢,二人好歹有过一面之缘,又因为自己的缘故让她做了场换心手术,所以总得知道她术后康复得如何、有没有什么副作用、又或者是在哪里容光焕发的才好。
于是她开始搜索起了整座柏上城:从街道到河流,从里到外,每一丝、每一寸,甚至连带城外的一些寸草不生之她都看了个遍,终于才发现,呵,这叶柰柰竟然就在那昂家呢!
惊了世了骇了俗了……
司命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便揭下了那布告回到百草堂,把自己怀疑叶柰柰的心脏出现了排异反应一事告诉了叶念桥。
叶念桥起初露出了些难言之色,但未久还是接过了布告,朝昂家去了。
……
午夜悄然来临。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听着外面有些动静,顿觉着一丝不安。身为紫微人的她,耳朵里灵敏得似乎连风声的哈气声都能听懂,更何况自己尚在被捕之中,就得更加敏感了。
此时外面窸窸窣窣的很不正常,之后一股轻微的电流脉冲在脑海划过,正中其猜想。于是她只好装作已经睡着了的样子,虽然是闭着眼睛的状态,却也早已暗暗知微了起来——
果不其然,一个身穿着连帽黑袍的人,他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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