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哒哒而来,一点都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这次实在太急、太快,而她方才又一心沉浸在知微视的界之中,来不及反应,所以真的要被碾压在马蹄下了吧!
她想……
可不知怎地,身体向后一个倾倒,竟被一个浑厚有力的手掌拽了一圈,然后她就被裹挟在了某人怀中。那感觉已经描绘不出来了,只是让人有点晕乎乎的。
抬头望去——
没错!正是那个不想见到的缠人精。
“想什么呢?没看到危险吗?”
时苏嗔笑着,轻慢而随意,另外一只手捏着被勒得变了形的朔八,它肥实的肉身挤在了二人中间,口斜眼歪的,像一堆被肆意□□的面团一样,不堪还手。
它的主人此时也非常木讷,根本没顾到它,只是暗暗踮起了脚尖,对眼前这个高自己一头的人阴阴冷冷道:“要你管啊!”
“嘿,你这人倒是有趣,方才是我救了你,可别不识好歹。”
“我又没求你,是你自作多情,还要怪我?”司命吐了个舌头,然后推开了他的臂膀,率然离去。
呜呼——!
朔八长吁了一口气。
它本来就在又一林那里吃得饱饱的,腰围大了很多,主人的离去终是让它缓解了许多。不过就在喘息未定时时苏又跟追上了司命,一边大步走还一边愤愤不平道:“算了算了,我本来也不奢求你能感激,你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两日啊,我算是看得太清了!”
“你干嘛跟着我?”司命听他这般牢骚无端一阵气来,突然顿住了脚步,猛然回转,却又险些撞入到他的怀中。
“我也要走这个方向呀!”
“你不能换个方向?”司命微抬下巴,颇为傲娇,可还没等到他回应时又朝往前走了。
“你还真是莫名其妙诶!我住的地方和你一样,哦,你可以走近路,我就一定得绕远路?”时苏继续跟上了她,可她倏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差点跟时苏来了个头碰头式的对撞。
“哈,我就奇怪了,你看上去也不像缺钱啊,为何要偏偏住在那潭水旅呢?”
时苏刚要回她,谁知她继续一个甩头,不顾自己的回应再次朝前走了,如此,他也只好勒紧了朔八簌簌追去:“谁说我有钱了?再说,就算我有钱,那公子我想住哪里就住哪里,与你和何干?嘿,我还就觉得那寒舍虽小,却意境幽深,我住得舒服,你管我啊?”
“你……”
“怎样?”
“得寸进尺!”
“你才是……”
司命顿住瞪着他:“什么?”
“你得寸……算了,没什么。”时苏刚要开口,一见她满脸的戾气,不禁又畏畏地将想说的话收了回来。心想着好男不跟女斗,自己是识礼之人,且不与她这蛮女计较。
司命却不以为然,也不认为那是什么退让,反而倒认真计较起来。
她现在最怕有人跟踪了,寻苍门人那么多,一个个的远在天边,整天都需要她监视,她可不想自己又要多一个时时跟在自己后面的人。于是她看着时苏无语的样子,气得狠狠跺了下脚:“缠人精!”
“你说什么……缠、缠人……精?谁老缠着你了,你要是早点跟我道个歉,我才不愿在你身边来来回回的呢……”
“就不道歉,就不!”
“你看看是你的问题吧,不是我老缠……”
“懒得理你!”
“你……”
……
二人好一阵的反唇相讥,内心都憋着一股劲儿,谁也不服谁,却全然未顾及到他们这一来一回之间遭殃的不是别人,正好是朔八那个小家伙。它哆嗦了一下又一下,一会儿放松了口气,一会儿又被二人的近距离接触挤成了个肉饼,那窘尬的样子,简直比它方才在又一林里吃的饼子还要瘪了。
陷在这样的困境里,没办法,只能自寻出路了。
于是它在时苏怀里蹭了蹭,钻出来,先不管自己的身材是不是又变成了一坨长长的面条,只是想着自己还是先行离开这别扭的位置才好;然后再掐准一个时机,就在二人你来我往险些碰到的最短距离内窜到了司命脖子上,然后又顺着她的脖颈一踩一蹬地攀上了头顶,再调整下姿势,才终于和这个曾经轻薄过它的男子处在了同等高度。
也终于可以蔑视他了!
此时,它嚣张地睥睨着那个男子,眼中抛出了一种威光,看上去精神抖擞,容光焕发,反正已处于了他们两个怎么斗法都不会连累到自己的位置,大无畏的它,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但屋漏偏逢连夜雨……
旁边某楼的二层有人端着水桶出来了,时苏见状,预判了水的走向,下意识地将司命拽到了自己身前。
“你作甚?”司命不爽,但也比不过男人天生的雄厚力道,只能暗暗耿着劲儿道,“你该不会这么喜欢占人便宜吧,臭流氓!”
“又……臭……”
“别说我没提前告诉你啊,若你再对我动手动脚的,我就……”
“怎样?”时苏抬高了下巴,故作狎昵状。
“我就不客气了!”司命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啊啊啊……”时苏抱起了左脚,“简、简直是恶妇,恶妇!”
“我又未成亲,你说什么恶妇?”
扑通一声!
瓢泼的大水倾然而下,淋到了朔八那侧过去的半颗脑袋上,毛毛的大头此时被淋得干湿混搭的,很狼狈!它晃悠悠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看看手中的水滴,然后又仰天一叹,顿时就变得生无可恋了起来。
果然不能得意忘形啊……
更没想到的是,这老天竟然待自己如此薄情!
司命一愣,赶紧用袖子给它擦了擦毛,又用它的大白毛遮住了自己的脸,再也无颜面对眼前的人了。这时候才明白为何那臭流氓要拉自己了,可她也不想看对方得意的样子,更别妄想……他能够得到自己一句感激的话。
所以,还是先走为妙。
溜吧!
……
然而回到潭水旅时,已是薄暮冥冥。
天空的颜色介乎于黑与赭之间,暗不溜秋的样子像是憋了一口气,让人不甚舒畅。
司命刚想给朔八梳毛发,就在此时,忽然感应到了门口站着一人,那人的身形并不高大,晃动之余竟然还有几分纤秾?
该不是时苏回来了吧?
她看不清其容貌,但能趁着月色看出来是个女子。
难道是……门中人?
根据知微时看到的师父手中的信所言,离此地最近的就是法部四人。其中晋乐和庄眉二人,一个比较高挑,一个比较疏瘦,与此人的身形有些相近,却又不完全一样。
他们真的会这么快吗?
才半日的功夫而已呀,就从芒斯赶来了?
这也太神速了!
他们是法部人,修习的虽然是上古法术,但印象中也不会飞檐走壁、日行千里啊!更何况他们手中也没有像宋漆那样的玄鸟,又怎么会这么快呢?
哎……
不管是谁,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先躲起来,但失误的是门没有被锁上,此时却已人缓缓推开……就在她走进来时,司命也才终于看清了来人,而那人竟然就是自己白天苦苦寻找未果的交易者——阿人。
“怎么是你?”司命惊讶不已,心中的不安也淡了下去。
阿人绾了个斜边的发髻,一身柳黄色的对襟衣,看上去亮堂又精神,比昨日那身惨白的囚衣要好看多了。她的脸也洗干净了些,不再腌臜,莹莹白白的皮肤虽不施胭脂,但透着一些自然端庄的肉感美,俨然一个成熟的娉婷佳人。
“我方才在街上见到了你,所以就跟着来了。”阿人环顾了一下房内,“没想到你真住这里啊?”
“昨日才搬来的。”
“听姑娘你这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不是。不过你也无需一直姑娘姑娘地唤我了,叫我司命即可。”
“那就……司姑娘?”
“呃……行、行吧。都行。”司命尴尬地点点头,接着就顺手拖了张椅子,给她坐下,“我住得匆忙,所以这里也没什么好的茶饮招待的,你别介意。”
“无妨。”阿人打消了她的顾虑,也招招手让她被再忙碌了,之后便将自己的双手抚在了她的手上,“我此行是特地来感谢你的。昨日我领噗噗去梅园,其实也是去找你的,但后来你走得太急,我还来不及跟上呢就发现你已经不见了。今日也是巧,让我得幸见着了你,否则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其实不用谢我的……”司命憬然想到了看其星盘时的犹豫,降低了声音中的柔和感,故作庄严道,“这本来就是你我各自情愿的一桩交易,谈不上谁欠谁,但愿……你以后别后悔就行。”
“怎么会呢?”阿人笑了笑。
“哦对了。”司命不解道,“你如今住在何处啊?”
“梅园。”
“啊?这怎么可能?我没在梅园见着你啊!”
阿人一脸的惊讶:“姑娘……哦不,阿司姑娘,你去了梅园?什么时候去的,我怎么不知道?”
“也不……是……”司命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知微”这种能力了,就更当初无法解释紫微术的原理一样,她想了想,也只好改回了阿人理解的那个意思,“嗯,对,就那么……得空去了一趟。”
“是这样啊!”阿人明白了,“其实自从你走后,那梅园的乐师就来找我了。”
“乐师?”司命蹙了蹙眉,“你是说伐琹?”
阿人惊喜:“你也知道他?”
司命道:“有过一面之缘。”
阿人继续道:“便是了,就是那个伐琹,他找到了我,说是十分欣赏我的嗓音,要培养我成为歌姬,所以就叫我住了下来。可我很是惶恐,你知道的,我是如何成了今日的这个模样,你也一清二楚。所以刚开始时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但他又说会为噗噗寻医治病,我便只好……应承了他,答应了留在梅园。”
司命突然觉得自己可真是考虑不周啊!
当时在街上扫视了梅园一圈,但梅园后院以及厢房里的内部人士却被她忽略了:“呃……这很好啊!所以噗噗现在的病情怎么样了,医师怎么说?”
阿人沉默了一会儿,良久,才怫郁道:“今早伐琹叫来了医师,但医师看过后也说他已病入膏肓,没有什么转机了。然后噗噗又咳了好多的血,所以我真怕,怕他……”
“别急。”司命回摸了下她的手道,安慰道,“想来可能是今日来的人医术不精吧,你们多请几位便是了,轮着看看,总有能治好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阿人点了点头,“对了阿司姑娘,你可知今日我身上发生了一件怎样的奇事?”
“这话怎么说?”
“这梅园的后院呢,有棵腊梅树,长得不算高,亭亭艳艳的。而今是初夏之际,按理说这腊梅都落干净了,是不该在此时开花的,但没想到……”
“它开花了?”
“你怎么知道?”
“呵,猜了一下。”
“好吧……你说的没错,它竟然真的开花了!”阿人,“但奇怪的是,那腊梅树开花并不是开了那么一两朵,而是突然间就全都开了!就像是隆冬腊月一样,全景盛开,开得郁郁葱葱的。记得当时我只是在树下哼了一段小曲,然后就变了一个模样……”
“当、当真?”
司命也觉得这事新鲜得很。
难道那腊梅树是什么奇树吗?
又或是有什么人在那上面施了法?
或根本就是她看错了,出现了幻觉?
……
不过再仔细一想,其实阿人的所言也不见得就是假的,因为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当初自己给她的是一种言语上的蛊惑之力,也就是但凡从其口中唱出的曲调,都会形成一种改变事情发展的能量场,从而改变时空坍塌的选择,演化出另一种走向。
但没想到她的蛊惑能力竟然这么强啊?
能枯树逢春?
真的假的……
自己虽然亲手给了她造化的能力,但那能力究竟能发挥出多大功效、之后又是以什么样的具体方式展现出来,她作为一个紫微人,其实并没有那么清楚的。毕竟一切的幻术秘诀、相关介绍……仅仅是那三垣湖里陨石上的寥寥文字,上面又没写过其它的人曾具体实践过的例子,因此,每个人对她而言就成了既了解却又不完全了解的这么一种情况。
不过说真的,这蛊惑的能力还真是厉害!
相当初她只是唱了一首曲子,众人便都信了她无辜的话,将她释放了;后来她又唱了些简单的小曲,梅园的听众被她感动得悲喜交加,难以自控;现在倒好了,不但是有旋律接受能力的人可以被影响到,连那些说不出话的植物也能直接受到她的感召,改变其本来的自然规律。
当真是不可思议!
阿人不知她在想什么,但怕她不信,自己又无法用更准确的言语描述出想表达的意思,便将一切都化作曲调,沉吟了起来:“天有礼数,不紊时节;岁岁不辜,花绛其叶。一二时令,三四雨歇;不比性气,自在苟且。五六流徙,七八岁月;乖张风力,接连累叠。降花其时,人世兴嗟;人十倍喜,无有脱节~~”
这首曲子叫《降花》,那梅荔荔也唱过,司命是知道的。
曲子里虽然并无任何跟现在的情境有关的文字,但在她嘤嘤吟唱时,房梁处竟然真的生出了金黄似蜡的小花瓣?轻黄缀雪,如淡淡荧光,就这么……落了下来?
好像是凭空从无到有似的。
司命也看得目瞪口呆。
她伸出手来,想要借住一些花瓣,但它们根本无法在自己的手上停留,而是在触碰的瞬间就化为乌有,又或是落到了地上消失不见,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非常的神奇。
就在二人正沉浸在这一场繁花盛宴时,有人却悄悄地推开了悬窗,钻出来了个好奇脸:“哇,这么神奇的吗?”
司命低头一看,又是他!
时苏回来了,见到司命咬牙切齿的样子便故意挑了下眉毛,逗逗她,然后又将视线放到了另一边的阿人身上:“诶,我看娘子你身怀异能啊,真是了不得、了不得!你不如就做做好事,也帮我个忙呗!”
“公子说的是哪里的话。”阿人轻轻一笑,“我见过公子的,好像是一直陪在阿司姑娘身边的人?那就是她的朋友了?”
“不不不,绝对不是!”
“当然了,我们是‘非’常好的朋友。”
司命连忙否认着,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时苏却一直竖向地点着头,故意要跟她反着来。
阿人一会儿左看看一会儿又右看看,不知道该相信谁,纠结时,又见那时苏公子噗嗤一笑,便跟着他满怀热情道:“我是说若公子有需要的话,且阿人也能帮得上忙,自然都会去做的。”
“这不就好了?要的就是你的这句话!”时苏把悬窗推得大了些,脑袋钻了进来,“那你可否也吟唱一曲,叫你面前的这位‘阿司’姑娘认清下现实,好好弥补一下我受伤的心灵啊……”
“啊……这……”
司命就知道他一副贱兮兮的样子准没好事,但也没有直白将不爽表现在外,而是不苟言笑地走到那扇窗前,冷冷道:“时苏公子,你若是找不到别的事做的话,还是早些休息为好,否则,我想你的头痛是不会好的。”
时苏别扭地抬起头,凝注着她,带着三分戏谑之意。
司命佯装着友好,然后一个皮笑肉不笑后,便毫不留情把悬窗给按下去了。
“啊——!”
窗框砸到了时苏的头上,和上次被茶壶砸到是同样的位置,疼得他又忙不迭地揉了起来,着实是有点惨,这也导致司命还未来得及坐回椅子上呢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句幽咽的怒吼:“你,你这个面具人……简直没有一点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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