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气渡给了他。
近乎所有……
再之后她睁开了眼睛,右手两指捂在自己的嘴边,默念秘诀,启动了一种叫做屏息术的幻术,幻术屏蔽了口鼻与外界的流动通道,好让她能够在这水中继续短暂地游下去。
前方窈窕冥冥,如同上次她掉入的三垣湖湖底一样,看不到尽头。
只是不同的是,这次不止她一人,所以必然不会带着赴死的决心朝绝路走去,而是追逐着前面那些微弱的光亮,努力游着,寻找着可能的希望。直至空间越来越窄、越来越小的的时候,他们才勇敢地穿了过去,最后,就迎来了更大的光亮。
哗啦啦的水声渐渐清晰,他们终于来到了外面的世界。
视野瞬间就变亮堂了许多,二人从汩汩的水流中冒出了头,他们已游到了更浅河水之地,然后才相互搀扶着从水中站了起来。向四周看去,此时周围已是一片平阔的岩地了,应该比水里了安全不少。朔八也跟在他们二人后面冒出了尾巴,司命给它一个助力,便将其从水里拽了出来。
时苏大口喘着气:“那人谁啊!”
司命刚要解释,不料此时后面又传来了更大的坼裂声,二人同时望去,却见他们原本钻出来的那个窄洞里的水已开始结冰了,而且结成的速度越来越大,一路“啧啧”地朝他们这里袭来,仿佛是从河水的源头——即那弥镜湖的湖水作为起点开始的,一路不停地窜到这里,连成了整片。
“不好!”司命还来不及放松,便拉起了时苏和朔八,想再次逃走,“庄师姐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那些冰水好像也能听懂人话似的,就在她说完这话之后,冰的结成速度就变得更加快了,迅猛得如食人野兽,于是就在他们将要被幻术冻住之时——
结冰的趋势忽然停止了!
这、这怎么回事?
司命心里一个惊呼,却哑然在了嘴边,来不及发出来。
低头一看,却发现事情有些诡异起来:原来不只是自己脚下的水流结冰趋势给停止住了,那些原本飞溅起的液态水滴也同样停在了空中,成了一种静物状态。她再抬起脚来,轻轻一踢,就可以把那些水滴给踢下来了?然后便见球状的小水滴咕噜噜地滚到旁边去了……
这是什么情况呀?
她惶然地望着四周,却发现:
树木青青,再也没有了婆娑的摇影……
声音静静,静得让人害怕,许久都吹不来刮削耳畔的窸窣声,一切都变得格外陌生……
抬头而去,几只飞得不高的橘红色寰鸟停在了半空中,有着扑棱扑棱的振翅姿态,却总体一动不动的;闻声而动的草兔也跳了起来,双腿久久都不落下……
……
世界里的景象都变得神奇了起来,好像是另一个不同的世界。
是她来到别的地方了吗?
还是自己死了,到了阴间地府、天上仙园?
周围都静止了,甚至还包括脚下的小畜生。
只有她自己。
哦不,还有时苏他……
他悠悠地转过了身来,身上漓漓溂溂的固态水滴到处都是,显得像闪亮的水晶一样,把他映衬着仿若从光中走来。可他却对眼前的一切诡异毫不吃惊,仿若专门来拯救她的神祇一样,伸出了右手:“你要去哪里,我带你走。”
司命惊得都没办法说话了。
她还没来得及理解现在这个景象,只堪一直呆呆地看着他,但眼前这个人目光炙热,比太阳还要热,也仿佛让她被烧得过了火:“你怎么会……”
“我怎么还能动是吗?”时苏浅浅一笑,“我本以为你也不能动的,结果还是我多虑了。果然……”
“果然什么?”
“走吧!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我再跟你解释这一切。”
说罢时苏便拉上了她的手,离开了这危险之地。
……
跑了不久后,司命又觉得身上轻轻的不太对劲儿,顷刻后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忘了朔八这个家伙,遂而又折返回到那条河边,将一动不动、像个雕像似的朔八抱在了怀里,再一齐离去了。
只是朔八的姿态比较滑稽,嘴巴歪歪咧着,两手举在胸前,双脚大角度地分开,总之张牙舞爪的,如同狒狒一样。幸亏它看不见自己的窘样,否则很可能会睡出好几天的噩梦来。
就这样,三者在静止的时空里穿梭了起来:
那些周遭的画面,无论是高山岩地还是温吞流水都成了静止的状态,在他们的面前就像山水画一样,没有丝毫的生命力……
脚下被踩到的烂漫草花也没有了痛觉,即是被他们踩得压弯了腰都不会自行恢复到原来的状态……
被踢走的小石块没有了对力的把控,反而是向着远方无止境地滚落了过去,永远都停不下来……
这便是静止的世界。
是个拥有另类规则、独立于原本世界的独立空间。只有与众不同的人才可能在这样的时间夹缝里穿梭,因为他们存在的方式不同、维度层级不一样,也就进入了不同的结界。
司命自碰到那颗熔岩中的陨石表面开始,就成了另一种生灵,另一种生命体的存在模式,她的肉身发生了质变,如同一个游走在分界点的边缘人,只要没有收到外力的攻击,便不会死去,也不会腐烂。
可时苏呢?
他又是谁?
怎么也可以在这静止的世界里自由地奔跑呢?
她想不通。
两人一直在万物静止中跑啊跑的,不知跑了多久,像是在静止中跑到了地老天荒,才终于跑到了一山顶上。他们尽可能得跑得远了些,跑出了那法部四人再也赶不到的范围,因为这山顶地处高势,水流即便再强势也不会流到这里来,所以他们放心地停了下来。
……
山顶上——
司命还在大口地喘着气,可眨眼的功夫一切就又开始流动了。
时间回来了:
天,苍苍的,开始了轻微的颜色变换,一呼一吸之间推开了夜的晚帘……
云,飘飘的,也开始了舒舒卷卷,一走一停之间迎来了月的呢喃……
风停在了司命的脸上,将一切疲惫都洗得干干净净的,她和时苏来两个人坐在了草地上,仿佛感觉得到连草儿都有了些不一样的脾气……
朔八吭哧地摔到了地上,眼珠子转来转去的,脖子也摇摇晃晃的,错愕地看着四周的事物,一直都没反应过来自己是怎么跑到这里的。刚才还在那湖里喝着水呢,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到这大草地上了呢?
跟梦似的……
“说吧!”司命没有耐心听他胡诌,只想听到最直白的解释,“你到底是谁?我早就想知道了。”
“你倒是干脆。”时苏没有闪躲,也回对上了她拷问的目光,“不如先说说看,你那庄师姐是谁?还有,那个青衣男子又是谁?我看他们皆通幻术,应当不是朝我来的吧!”
司命知道这次是瞒不住了,因为她刚刚透露出了庄眉的身份,是不可能不引起时苏怀疑的。不过这个人看上去也并非恶人,否则又怎么会在关键时刻救了自己呢?
但……但一想到他的身份自己还没完全掌握,她还是有些犹豫了。
“你看你这个为难的样子呀……要不我先猜猜?”时苏双手交叉,环抱了起来,将身体放松地换了个姿势,微微倾斜道,“首先呢,二人用的皆是寻苍门幻术,说明你与寻苍山上的门派有些瓜葛,对不对?”
司命想了想,须臾,还是妥协似的给出了答案:“不是。”
时苏意外了:“哪里不是?”
“不是两个,是四个。”
“啊?”时苏睁大了眼睛,“怎么会是四个呢?那另外两个我怎么没看见呢?”
“你还记得我们在湖里遇到对的水魍吗?”司命回忆起了那惊魂的一幕,“那些东西本来是精神意识的聚集物,因为常年无人唤醒,所以已经涣散了不少。但一般情况下它们是不会主动来找我们的,除非我们在水里的动静过大。不过,那样多的量,那样的疯狂程度,很难不让人怀疑……”
“什么?”
“有人施了幻术,才将它们给全部唤醒了。”
“竟是这样!”时苏恍然大悟,摸了摸下巴不存在的胡须,“另一个呢?”
“这个……我还不知道。不过我想他一定就在湖水的附近。”司命摇了摇头,低头沉思了会儿,“我不明白,你是如何得知他们的幻术来自寻苍山的?”
“我见过啊!”
“见过?在哪里见过?”
“嗯……很多很多的地方。”时苏会心一笑,又带着其它的意涵,道,“因为我已经活了很久了,所以走过这世上的每一个角落。那些人的衣着打扮,言行举止,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的人,所以就知道咯!”
“你骗人!”
“我没有。”
“还说没有?你到现在都没有跟我说实话,我还以为你或许是个……”
“可以真诚相待之人?”时苏一脸无辜地看过去,见她吞吞吐吐的样子觉得好笑,但是过了会儿见她又垂下头来,真的生气了,便收起了自己不正经的样子,认真道,“我是真的见过的,没骗你。”
司命不想再和他说话了。
时苏道:“有一次,我暗暗跟着那些施法完的幻术师走到了寻苍山脚下,结果一不留神就发现他们都不见了。到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寻苍山的入口处都被施了幻术,外人无法自行找到的,对于这一点……你是寻苍门的人,应该不会不知的吧!”
司命一脸嫌弃道:“你见多识广,知道弥镜湖的秘密,又想看我记忆、知晓我的身份,所以才假借出去走走的名义带我来这么远的,对不对?”
“你都知道?”
司命挤了挤眉毛,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坦白了:“其实我能看到所有人的命格,却唯独看不见你的,我曾经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后来才想到或许并非如此。事到如今,你能否坦白地告诉我,你是不是个幻术师?师从何门何派,师父是谁?还有,你将自己的记忆封印住了吗?用的又是什么幻术,或其它的什么秘术……”
“等等等等……”时苏打断了她一连串的言语炮弹,“你这问题也太多了吧!一件一件慢慢地来不行吗?”
“行。那第一个,你是谁?”
“时间。”时苏甩出了手中那把湿漉漉的扇子,指着上面两个狂草大字,道,“时——间——”
“你又骗我!”
司命怒色于形,蓦然起身就要离去。她再也不想在他的身上浪费一点时间了!这样玩世不恭的样子,根本不值得自己对他赤诚相待。
“干嘛去啊?喂——!”时苏连忙站起来,拉住了她的胳膊,“你不信啊?”
司命愤怒不已,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但转念一想,诶~时间?
什么意思?
时间……
时间……
方才,时间是真的静止了啊!
她亲眼所见的,亲眼经历了,若非是他操纵摆弄的一切还会有谁呢?谁会在这个时候降临人间,把自己从那么到老远的地方变到这个山上?眼看当时的万物都停止了运动,唯独自己和他却……
难道他真的……
司命定住了,徐徐地转过身来,看向了他:印象里,那双晶状眼球从不曾折射过一缕尘光,纵深看去,也是没沾染过什么烟火俗气和人体血气。她曾想知微看看的,但始终看到的都是些无边界的白,像不存在的颜色一样,令人惶恐、战栗、陌生、又亲昵……
“所以我可以继续了吗?”时苏叹了口气,见她冷静了下来,便背过身去,慢道:“我真的没有骗你,因为……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什么?
司命的心被击中了。
“你知道我为何叫时苏吗?”他问得轻,也问得重,“时苏……一念时起,苏醒于世。世上万物都有灵,莫道时间不同行,就如同这世间的百态一样,我只是个时间的短暂化身,是时间意识的凝聚。所以我并不是人,你也就自然看不到我的记忆了,因为时间没有记忆,因为时间它,无处不在……”
司命如晴天霹雳,好像有什么东西瞬间打穿了她的任督二脉一样,那感觉已不亚于当初自己被重造塑身、修成紫微术的时候了。
这说的什么话啊!
此时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这人,觉得他说的是天方夜谭,非常的不附和常理。但除了这个原因,还有什么能解释她所看到的一切呢?能解释那时间的静止和流动?能解释空间里万事万物的可操控性?
司命按捺住了内心的慌张:“那,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存在的?我是说,你、你在这世界上已经活了多久了?”
“在时间的维度里我是没有年龄的,不过……”时苏抬头望了望天,云云思索道,“但若是从我入世那一刻算起,在这个世上我应该是有两百……八十九年了吧!”
“啥?”
司命咬紧了牙关。
这么说眼前的这位时苏公子,已经是个近三百岁的遁世仙人了、了……?
呃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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