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生端着热水推门而入看到这一幕,心间顿时明了。
关于赵九棠的过去他不了解,只记得她听到自己要去北韩皇宫掳人时的异常,所以他为了探究她的以往留在了皇宫。
后来再到今日发生的种种都可以证明她与北韩皇宫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开始好奇带着自己纵横江湖十余载的女人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与此同时,那个该去找郎中的人出现在了门外。
赵九棠用自己本来的面容与萧晏对视的那一刻,内心深处的痛苦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出。
穆妲的美丽他遗传的很好,而那个人的冷峻占据了上方。
这张脸,生成了她最恨的模样。
她大喊一声抬手将叶芷绾扔去了石壁上。
“为什么骗我!”
叶芷绾猛吐出一口鲜血,只感觉这一下四肢百骸都已被摔烂,爬都爬不起来。
萧晏上前查看,才走到半路脖子上就被缠绕住了一圈白绫,而后一举被吊到房梁上。
他双手抓着那圈要命的白绫,用力说出一句话。
“那件事是宇文姮景做的!”
可此时的赵九棠已经听不进去任何,她拼了命的逃离皇宫,如今却被这两人重新勾回苦海。
二十年,所有仇恨她已经放下,为什么九生又不偏不倚入了皇宫,为什么自己会心软信了这两人的谎话。
她不会让活人知道自己那个不堪回首的身份。
只在顷刻间,她就把萧晏拽到了房梁最顶端,眼中只剩浓浓的杀意。
九生见状赶紧持刀斩断白绫,可换来的是被一掌甩到门外。
白绫断开,萧晏腾地一下重落在地,沉沉的闷哼一声,他支起身子爬到叶芷绾身边嘴里不断重复着:
“是......宇文姮景,是宇文姮景下的毒......我查出来了。”
他在外面等待的时间想清楚了赵九棠拒绝承认身份的原因。
先皇后因病“死”在二十年前,合妃被古兰蒂指认在两年前。那时先皇后的尸身早已变成白骨,开棺验尸根本无用。所以他从未将下毒一事当真,认为古兰蒂只是被人收买诬陷合妃。
先皇后与母妃交好是当年人尽皆知的事情,而从她对母妃的清白漠不关心的态度来看,只能说明她认为下毒一事是真的。
他不知赵赵九棠如何保住性命又假死逃出宫外,但他绝不能让她心怀误会,必须要赶紧将自己查出的消息告知于她。
可赵九棠根本不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利刃直逼胸膛而去。
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聚起尘土凝成灰暗的花朵。
萧晏没及时躲开,长刀却只刺进去了半寸,因为大片血迹的来源是抓着刀刃的那两只手。
“芷绾——”
叶芷绾强撑起身子,握住那把利刃,双手手掌以及骨节都已见骨,她对着赵九棠苦苦哀求。
“前辈求您给他一些时间。”
此时的叶芷绾下身衣物被污血染脏,嘴角挂着血迹,手上鲜血直流。
这副极度可怜的模样居然让赵九棠再次生了片刻的恻隐之心,叶芷绾又道:“合妃倘若真为冤死,您就一点都不在乎吗?”
一点都不在乎吗?赵九棠的大脑嗡嗡作响,在北韩皇宫里难得的欢声笑语都是那个来自鹘月的女子带给自己的。
可她终究给自己送来了一碗毒药......
叶芷绾的哀求声和萧晏断断续续的解释声传进她的耳朵。
她沉默半晌打断两人,刀指向萧晏,“给你一刻钟的时间。”
萧晏顺好气忙说道:“在我调查之下发现当年事发前两月,宇文姮景的仆人频繁出现在我母妃的宫殿四周。而且自孝和四年后她宫里的老人都分批被遣散出宫,且没过多久就惨遭毒手。”
“虽然我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我一直在寻找她逃出宫外的一个贴身嬷嬷,那是自她在王府里就跟着她的人,倘若不是出了什么事根本不会离开她。”
“只要您给我一些时间,一定可以让您知道真正的幕后之人。”
赵九棠怔愣一下,望着这张令她生厌的面容,颤声道:“你已经骗我一次,现在要我如何信你?”
“七日,最多七日。那名嬷嬷的最后踪迹出现在南靖附近,我的人已经在找她了,您再等待些时日就可知道事情真相。”
萧晏诚恳回道:“没有几分把握我也不敢引您出来,我只是不知当年真的有人给您下毒。”
面前的刀有些轻微晃动,那些关于宇文姮景的记忆被掀开。
初见时,她是尊贵的娇女,气势傲人,可一袭锦衣华妆却盖不住她眼中的彷徨,迷茫,震惊以及苦楚。
她爱萧绍渊,爱到可以拱手将凤位让给他人。
赵九棠的记忆中只记得她是个可怜人,也是自己心含愧疚之人,从未将元凶联想到她身上。
可如今真的是自己二十年前看错人了吗。
她胸前如同压了一块千斤顶,又听一道虚弱的声音传入耳中:“孝和四年......”
叶芷绾记起那个被自己放在木柜中的合妃遗物,赶紧说道:“合妃曾在孝和四年写过一封随笔,那上面写着,今日缺了一味药引,等汤药熬制好还要等到亥时。”
“下面还画了一个女子托腮守着药炉的情景。”
叶芷绾仔细回忆着那上面的所有,“合妃娘娘的字迹不精湛,就像是孩童练笔,但画功很好,她一袭品红纱衣,额前顶着一颗绛红宝石。坐在药炉前似是有些苦恼。”
其实她不知当年事发具体在哪一日,若不是听萧晏提到孝和四年她还记不起那张尘封的信纸。
那时看到遗物她只以为是合妃随手所绘,可依据合妃入宫时间来算,她那日所守的药炉大抵是给先皇后煎制的。
所以信上的内容可以是随笔也可以是送给他人的信息。
从萧晏与她言谈中可以听出下毒确有其事,那在先皇后需要用药调理身子的情况下,毒药最易混入其中。
寻常服药是在用膳半时辰后,而亥时已经入夜,如此久的时间差定会给有心之人找到缝隙可钻。
想来合妃也是发现了此事,便写下一封信件将消息传递出去,可后来却不知为何被压在了层层衣物当中。
这只能说明那日有人从中作梗拖延煎药时辰,她现在只需想起信上的具体时日就有可能为合妃的清白增添一份证据。
“具体时日是......”她使劲晃了晃脑袋,猛地想起,“具体时日是孝和四年六月初八!”
只听哐当一声,赵九棠手中的刀掉在了地上,她身上发着抖,好半天才问道:“你是从哪里看到的?”
“是在合妃从前的衣物里看到的。”叶芷绾忙答道,“那封随笔现在就放在我寝宫的木柜中,前辈你要是不信可以留我们在这里为质,让九生回宫去取。”
赵九棠听后没有说话,晃晃悠悠的去了庙外。
叶芷绾颓下身子长舒一口气,踉跄起身赶在九生离去前向他交代了一些十分重要的事情。
而萧晏晃神坐在原地,许久都起不来,各种情绪冲击大脑。
冥冥之中一切都是那么巧合,自己给叶芷绾的衣物是母妃唯一的遗物——也是她专门封起留给自己未来儿媳的礼物。
叶芷绾若是没有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中,那封直接证明母妃无罪的起居录不知还要封存多久......
-
从这里到北韩皇宫来回约要五日。自九生走后,赵九棠就呆坐在了庙门口,眼神空洞,周遭被一团死气包围。
庙中的两人前来劝告进食饮水她也不为所动,好似与外界隔绝了一般。
孝和四年六月初八,是她所谓崩逝的日子。
那日她像往常一样准备喝下穆妲给自己送来的调理身体之药,却不慎打翻在了桌上的花盆里,汤药浇下那一盆海棠花瞬间枯萎。
她来不及思考穆妲为何要谋害自己,只将计就计借此离开了皇宫。
用最后一层功力封了全身气息假死,而萧韶渊也遵从了她生前的告诫,自己若是死了要将她葬于山河之间,不入皇家陵墓......
这些年她重拾武功练到最高境界暗杀了所有给她下过江湖追杀令的人,却也因为曾经被迫服用废武丹药而荒废了身子。
她自知活不长久,便慢慢放下最后一丝仇恨,只求自由一生。
可北韩皇宫终究是她一生的阴影,正如现在,昔日的好友因为自己而死。
而自己却误会了她二十年。
叶芷绾口中的信件确实不是什么随笔,而是穆妲与自己交谈的方式。
穆妲初来北韩,言语不通,文字不通,被萧韶渊指派来给自己调理身子。她医术很好,随着自己身子的日渐好转两人也逐渐熟络起来。
她对在北韩的生活充满希望,每日都会画下平日里的起居录,再来请教自己中原文字该怎么写。
日子久了,她没事就会送来一张随笔全当练字,顺便写上她要说给自己的话,虽然字迹难辨,却也可爱。
离开那年,穆妲有了身孕,她笑吟吟的憧憬着未来,让自己为孩子取个名......
只可惜,她最后一封起居录被人换成毒药,一场阴谋向她席卷而去。
赵九棠深低下头,这场悲剧终究脱离不了自己。
......
叶芷绾靠在佛像前凝神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萧晏在一旁为她裂开的手心换草药,看着她青肿的额头,心里疼的发闷。
“芷绾,跟着我让你受苦了。”
叶芷绾忍着手间刺痛笑着摇头,“不苦,你能够拨开云雾见青天,我开心。”
萧晏眼角泛起红晕,“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让你受伤。”
“我相信你。”
叶芷绾含笑说完这句话,眼眸却忽地放大,“前辈小心!”
她推开面前的萧晏,一下冲到庙门前将赵九棠抱住顺势倒在地上。
彼时数支利箭擦过她的耳边,一股灼热淌在颈窝,是熟悉的血的味道。
可此时她已顾及不得那么多,房梁上霎时飞出几个黑衣人直奔三人而来,对面山上还有一个人影在放暗箭。
赵九棠反应极为迅速,以她现在的武功对付这种杀手只是信手拈来的事情,她挥手利落处决掉身边麻烦直接踏树向对面山上追了出去,几次交手过后对面山上的刺客在仓皇逃跑的过程中被擒住。
萧晏与叶芷绾追上却见那刺客的面色如同见了鬼那般苍白,狠厉的眼眸中难掩慌张。
赵九棠上下打量着他,皱起眉头,“我没记错的话,你在二十年前就杀过我一次。”
“可惜当年你不是我的对手,现在更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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