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钟圻微微回神看向来人,淡淡道:“是你啊。”
叶芷绾找了个结实的草垛坐到他对面,“你这样可不好。”
“不好......”宇文钟圻苦涩一笑,“我大义灭亲,你说我勇猛吗?”
叶芷绾接不上话,随意斩杀军中大将并非儿戏。
若不是郦王不染尘埃,宇文钟圻身有军功在军营里风评颇佳,身无罪名强行诛杀会引发将士议论言语,他们这一脉绝对活不下来。
所以北韩帝专门让他带兵剿杀亲族以表忠心,事后再晋升军位,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宇文将军,不要辜负皇上对你的期望。”
叶芷绾站起身,眼中意味深长,“皇上将此事交由你做,是信任你。你是军中将士,不该沉溺于过往。”
宇文钟圻顺着声音看过去,几缕阳光透过眼前人的发丝洒下来。
他眯起眼睛点头,“我知道了。”
叶芷绾还欲说些什么,最终咽回肚里告辞离去,在与北韩帝屈指可数的见面时间里,他曾问过自己一个问题。
“赵女官呆在军营的日子里认为谁在军中的威望最高?”
她回的是方正山,北韩帝不置可否。
同时,军中将士的话语回荡在她耳边。
“宇文将军人可好了,不会因为自己出身名门就看低我们,不作战时经常找我们喝酒言谈。”
“碰到谁家有事了,他第一个出银两。”
叶芷绾回味着所有对话,后方突然传来一声关切。
“我哥他还好吗?”
叶芷绾顿住,未回头:“还好。”
她所言不虚,虎毒不食子,就算北韩帝没有那些可以服众的罪证也会血洗宇文家,但他从未将自己的儿子算进去。
......
雾气缭绕,雅致静谧的天子寝殿,雕龙矮桌上放着一盆清水。
滴答滴答——
两滴鲜血浸入其中,两抹嫣红霎时绽放开来,颜色渐渐变淡犹如四季海棠。
清水平静的像一面镜子,倒映出周边两人凝重的面孔,唯有血流没有规律的涌动延伸。
少顷之后,两处血色齐奔着最中方向汇合。
檀香烧尽,鲜血全部融合,将一盆清水染成淡粉色。
旁边一人发出一声轻叹,转身回塌,不想瞬息间风云突变,殿内景色骤变成青灰色调,狂风呼啸,帷幔飘摆。
那盆中清水倏然快速凝成暗红之色,无人操控之下,不停的翻涌旋转。
又听哗地一下,血水凭空打翻,大片猩红如潮水般席卷地面,散开的支流向一条蜿蜒前行的毒蛇冲向殿中那人脚底。
昏沉无光的殿中那不断流动的刺眼血红就像渗人的厉鬼,涌入那人瞳孔似要将人溺毙。
血水愈来愈多,愈来愈近,愈来愈快!
一声重喘,北韩帝猛然清醒。
窗外阳光明媚,视线落在熟悉的黄龙帷帐之上,从梦中脱离出来。
在帝位多年,这个噩梦未给他留下多少冷汗,从榻上起来,心间却突然一阵悸动。
北韩帝皱眉向外喊道:“徐江。”
殿外人很快进来,轻声恭敬道:“皇上,您醒了。”
“朕睡了多久?”
“不足一个时辰。”
徐江一边奉茶给天子一边汇报琐事,“鹘月王庭与南靖都分别送来一封信件,您在午憩,太子殿下先行处理了。”
北韩帝淡淡嗯了一声,饮下两口茶后心间还是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一般,就如同半月前的一幕始终充斥着他的梦境,生成梦魇。
他揉了揉眉骨,然后转头,“朕睡前你是不是同朕说了一件事?”
徐江颔首点点头,有些犯难道:“是四皇子的事,那时您在忙,没听完......”
“什么事?”
“四皇子跟守卫闹,说想要......皇后娘娘的遗物。”
北韩帝目光一沉,徐江立马意会不再多言,麻利的去收拾龙塌。
“给他吧。”
后方突然传来一声天子言,徐江还未来得及应声,人已走出殿外。
待他整理好内殿便去了封闭半月之久的凤仪宫,推开已经落有一层薄灰的殿门,徐江轻讽一声,指挥几个宫人将宇文姮景生前之物装进一个铁箱。
一切收整完毕后,到了晚膳时辰,徐江看看天色向下人厉声道:“圣上口谕,送到旭华宫,办事麻利些,小心别出了纰漏。”
“是。”
......
半时辰后,旭华宫正殿大门被禁军打开,几个宫人将一口铁箱搁下无言离开。
殿门很快被关上,落锁的声音将久违的天色隔绝在外。
旭华宫主人一动不动,那张见谁都有情的面容上没有一点起伏,苍白无色。
咯吱咯吱——
突然,一个温婉俏丽的女子从铁箱中探出了头。
萧祁沉沉斜靠在交椅上,眯眼看向来人,眉间愁云忽而清扫干净。
“逃出来了?”
来人看到他的样子眉间一紧,“四皇子......”
萧祁挪动椅子面向来人,伸开手臂点点头,“来。”
那身影在原地停留片刻,倏尔快步走过去稳稳坐于萧祁腿上,手臂环上他的臂膀,语气带上心疼。
“四皇子,你瘦了。”
萧祁顺了顺颈间发丝,将炙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畔,“想你了。”
来人耳廓瞬间绯然一片,轻轻探回头眼睫挂着一层水意,她微微启唇却被萧祁用嘴堵住。
萧祁汲取着两片柔软,两手一用力将人抱起,脚下踢开交椅冲着床榻而去。
......
一阵缠绵过后,少女趴在布满狰狞疤瘌的胸膛上面轻轻吐息。
萧祁的铜手徘徊在少女身上,“如何,还要帮他隐藏秘密吗?”
少女呆了呆,“七皇子没什么秘密。”
萧祁自带多情的眸中映上阴冷,“他都那样对你了,你还要效忠于他?”
“......七皇子只是将我关起来限制我外出,没有对我不好。”
萧祁转身再度压到少女身上,一双桃花眼波光艳溢,“他限制你的自由。”
吻落到少女耳畔,语气低压诱惑,“让你一辈子都见不到我,你不害怕吗?”
少女酥然迷离的点点头,“害怕......”
萧祁一边吻一边喃喃道:“那就都说出来。”
少女蓦地回神,“我不能再对不起他。”
萧祁眉眼骤然冰冷,“你认为他还会再信任你吗?”
“我......”少女避开目光,“不管他信不信我,我都不能再伤害他了。”
“你并没有伤害过他。”
“可我换了他的东西,还伤害了芷绾姐姐。”
萧祁挑起眼尾,“一样东西对他造不成危害,可你觉得你被关起来,是因为谁?”
“萧晏那么多年都未发现,为何她一来萧晏就对你起了疑心?”
少女愣住,萧祁继续轻声道:“她会和萧晏一起将我打入深渊,让我永远被困在宫中,甚至杀了我。”
“这样一来,我们要如何在一起。”
少女眸光流转,眼底带着一缕诧异,“四皇子,你愿意......”
“我愿意啊。”萧祁继续循循善诱道:“以前是你不听话,我才会那样对你。这些日子寻不到你,我才发现自己心中早就都是你了。”
少女心头涌上悸动,彻底沦陷,与之相拥悱恻。
良久之后,她道:“芷绾姐姐是南靖镇国将军府......”
-
这一日叶芷绾忙的紧,看望过叶昭行与教书先生已经到了日暮时分。
她趁着回宫前的最后几个时辰去了郊外树林。
夕阳西下,绿树荫中有一间竹屋吹起袅袅升烟,一少年腰间别着短刀对着锅灶忙活,一旁的白衣女子静坐于屋檐之下,眉目舒然,嘴边带笑。
叶芷绾看着这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晃了神,她有些不明白在此之前执意要走的赵九棠为何选择留下。
一声“师母”将她拉回。
“今日又做什么好吃的了?”她走过去问。
九生盛好一碗栗子粥一边向赵九棠走一边回道:“今日清淡,我娘嫌我做的菜不好吃,没有我行哥厉害。”
叶芷绾想起前几日焦黑的几道菜,不由浅笑,“确实,你这方面还真没有昭行有天赋。”
九生撇撇嘴,“行,都嫌弃我。”
叶芷绾摸摸他的脑袋还要再打趣几句,忽被赵九棠轻声打断,“你同我进来一下。”
九生眨眨眼想跟进去却被拦在外面,随着竹门关闭赵九棠拿出一支海棠花玉簪递给叶芷绾。
“还给你。”
见此物,叶芷绾回想起一段赴宴前的情形。她看出赵九棠很喜欢海棠花,便拿出自己及笄时母亲送的玉簪为她简单束了一个发髻。
而赵九棠见到玉簪却几乎是一瞬间定住,看向自己的眼神很是复杂。
可追问之下她只说是恰似旧物,一时认错,不肯再多言。
叶芷绾因为她与母亲同姓,又同生在南靖,自己怀疑过什么。可母亲那边的亲族她都见过,外祖父为探花入仕与外祖母恩爱到白头,没有外妾,家中也没有与赵九棠年纪相仿的亲戚,什么流落到民间的孤女,更是闻所未闻。
她看着玉簪想了想,忽而问道:“前辈,您是不是对驭马之术造诣颇高?”
赵九棠沉默一下,“还可以。”
叶芷绾稍稍黯下眸子,忆起战事心中挂上一抹哀伤,又问:“您纵横江湖多年可曾可驯服过一匹阿哈尔金马?”
赵九棠没有隐瞒,如实回道:“游历到西域时,确实驯过一匹。”
叶芷绾瞬间将所有事情连贯起来,在使团宴会上北韩帝一再确认是否是马哨声起了作用,经过验证才提出御前女官一事。
原来北韩帝对自己的青睐只是始于旧人的马哨。
但自己问赵九棠是否认识赵梓时,她为何要矢口否认呢。
叶芷绾想了想又道:“前辈实不相瞒,我自小与母亲学过一个马哨,应当与您驭马时吹的是一样的。”
说罢她轻轻吹了一声马哨,静待赵九棠的反应。
而赵九棠反应平平,只点头回道:“是我使的没错,可我这些年将此哨声都教给过不下百人了,男女老少皆有,你母亲应当只是其中一个,可惜我确实没有印象了。”
她又笑笑,“这么说我与你母亲也算是旧识,如今又与你相识,咱们缘分还真是不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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