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看到那支玉簪反应也不正常。”
叶芷绾脑子陷入漩涡,只想到什么说什么,“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我母亲和前辈有什么关系,和皇上又有什么关系......”
萧晏稳住她,“别急,等父皇无事之后我们再去问一下前辈。”
叶芷绾胡乱点着头,却见北韩帝已经走出殿外。
“父皇。”
萧晏走上前去想要搀扶,北韩帝摆摆手,“朕无事,去......”
他停顿一下,看了二人一眼。
两人反心中明了,还是先向卫青宇确认一遍真的无事才陪同北韩帝去了那林间小屋。
来时路上北韩帝散去出行侍卫,就连徐江都没让跟着。
现下来到跟前,他站定了许久。
外面的九生见到来人一股厌恶浮上眉间,直接抽出短刀下逐客令。
“这里不欢迎你。”
北韩帝凝起瞳孔,有几分痛苦之色,他张张嘴忽听屋内人先开口。
“让他进来吧。”
九生蹙眉回头看一眼,还是侧身让了位置。
余下两人与他一起并排坐在屋外,不敢去探究其中之事。
北韩帝缓缓关上屋门,里面女子靠在榻上,半头白发随意淌在腰间,褪去铅华的面色十分虚白。
原来宫宴一见是她的伪装。
北韩帝哑声道:“九棠,为何连最后的时日都不肯留给我。”
赵九棠扯嘴不屑一笑,“你不配。”
北韩帝走近的脚步停下,一双深邃的黑瞳皆是黯然,“我到底要怎样做你才肯原谅我?”
“我力排众议让你做皇后,向你赎罪三年,元儿出生我就将他立为太子......”
“你厌我烦我,我便让你离宫,不来寻你。”
“甚至这二十年,我连你的墓前都不敢去。”
“可你的心始终那么冷,当年你身子早就恢复,却一直瞒着我,只为了有天能够逃离我。”
赵九棠眼中没有一丝起伏,冷声淡然道:“用那些东西来弥补百余条人命,萧韶渊你认为我会接受吗?”
“况且我本就不在意你说的那些东西,我没有杀了你就已是对你最大的恩赐”
北韩帝低眉喘息一声,再抬眸时眼中含上红晕,声音微弱颤栗,“元儿你也不在乎吗?”
赵九棠眼神飘忽一下,回答的却干脆利落,“不在乎。”
一丝裂痛从北韩帝心间划过,“门外的那个少年你养了十几年,却从未回来看元儿一眼......你真的就那么恨我吗?”
“恨你?”赵九棠讥笑,“我曾经是何样的人你不会不知道吧?”
她曾经见一座山就想翻越过去看看山那头是什么样,可遇见萧韶渊之后,她被困在红墙深宫,连一座山的影子都望不到。
北韩帝眼望着她,心死如灰到极点,“这二十年不够让恨意消除吗?”
人活着,却此生不复相见,这个惩罚还不够吗。
赵九棠忆起二十年的种种,眼角有些酸涩。
后来的她翻遍世间所有山峦,可跨过山顶,无论见到多壮丽优美的景色心间都没了任何起伏。
她渐渐忘了出逃的本意是什么,只觉这世间一切都变得好生无趣。
报了江湖仇恨后若不是无意相救的那个小娃娃,她也许会找个山水秀丽的地方了结此生。
她轻笑,“萧韶渊,我不恨你,只是宁愿从没认识过你。”
江湖厮杀,生死难料,她早已预想过自己的结局,能给坦然面对死亡。
那次坠崖,必死无疑。
可上天偏不让她死得痛快,垂死之际遇到救命恩人向江湖传出她身死的消息,而救命恩人想要的报答却是她过命兄弟的命。
若早知结局,她宁愿死在悬崖之下。
北韩帝眼中疲态尽显,“我来给你寻世间最好的医者......”
“何必惺惺作态呢。”他没说完就被赵九棠打断,“我为何会变成这样还不是因为你吗。”
北韩帝心间又被扎痛一下,追悔莫及道:“我若不让徐江废了你武功,那皇宫怎么留得住你。”
他又辩解两分,“皇宫名医众多,你要是安然留下,除不能习武外身子绝不会有事。”
赵九棠冷眼看向他,“我留在皇宫恐怕连现在都活不到。”
宇文姮景不会容她,自己的心也不属于那里,无论是被人害死还是自己郁郁而死都是迟早的事。
何苦,她从遇见这个男人那一刻就奠定了一生的结局。
左右逃不过一死。
她望向门外,“我此生已经这样了,今日见你只是向你道句临终之言,那两个孩子不容易,你趁早成全了他们。”
听此言,北韩帝眸光一沉,“她到底是谁?”
赵九棠想起一场大火,眼窝里的湿意渐浓却闭眼忍住,“她母亲是我从前的故友,听闻全家惨死就剩这一孤女......总之我不可能不管她。”
北韩帝黑目蒙上一层冷意,“先前还好说,可晏儿现在已是太子,婚事关乎天下之局,这不是我可决断的。”
“他联姻南靖可解百年纷争,联姻鹘月可给大韩锦上添花。纵然他再心有所属也不能忘了自己肩上的责任。”
赵九棠凝神望着他,许久才冷冽道:“萧韶渊,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她拯救万民,为北韩开辟百里国土,被你推上高位做你心中的另一只手,你受奸人蒙骗,穆妲身死,晏儿被你冷落两年,到头来你不肯舍弃利益成全他们。”
“你始终是一个没有心的人。”
没有心,北韩帝怔然,来前那口心头血又是为何吐出。
他尝试着解释,“战火若因一场婚事熄灭何尝不可,北韩若因一场婚事可更加富庶又有何不可。”
赵九棠轻蔑冷笑,“第一,你根本不惧战争,不然你也不会上位以来就一直向南靖挑起战火夺取矿山。第二,北韩没有鹘月帮持与之前也没什么差别,宇文世家已除,无人再祸乱朝纲。”
“你只是在给自己的有利可图找借口,用儿子的婚事稳固江山才是你的本意。”
“当年你抗拒先帝为你和宇文姮景指婚,而如今你要将自己的经历强加到自己儿子身上吗!”
北韩帝捂上胸膛,低声道:“那你现在要我如何,与两国为敌吗?”
“你要是将谋算江山的心思分一半用到与你儿子一条心上,你就不会问我这个问题!”
赵九棠袖中白绫飞出撞开屋门,低怒道:“你走吧。”
北韩帝忍下一股血腥气,不让外面两人跟随径自离开。
叶芷绾看着那道挺拔又遮不住沧桑的背影,心生不忍,“阿晏,你去送你父皇回宫,我与前辈说几句话再回去。”
萧晏站定片刻提腿追了上去。
“父皇,我去给您叫御轿。”
北韩帝回眸,“不是叫你别跟来吗。”
“您今日龙体抱恙,儿臣放心不下。”
北韩帝紧蹙的眉间渐展,“那你陪朕走走。”
赵九棠选的这片树林很有灵气,在春风的吹拂下刚冒出的新枝嫩叶摇曳摆动,千姿百态。凉意未完全消散,但午后阳光正灿,照在身上更显惬意。
北韩帝尽情吸了一口,忽而问道:“让你与两国联姻,你怪朕吗?”
萧晏看着他意味不明的眼神斟酌一下回道:“父皇是一国之君,无论做什么决定都是为了大韩考虑。”
“但若没有为你考虑呢。”
“......为父皇分忧是儿臣的职责。”
“这么说你对联姻之事是没有什么异议了。”
萧晏顿住摇头又点头,“有。”
北韩帝收紧眉头,“那这么说你是要弃大韩江山于不顾了。”
“......”
萧晏当即跪下,“儿臣没有这个意思,儿臣只是觉得不与两国联姻北韩也可创得盛世。”
北韩帝轻笑,“晏儿好大的口气。”
萧晏狠狠心道:“北韩奸恶已除,当今朝堂人才辈出,定可齐心抵御外敌。”
“而且塞北已经多年未犯,我们可以试试与他们求和。”
北韩帝深锁起眉头,“与塞北已经交恶千年,怎会那么容易求和。”
少倾后他又深叹口气,“罢了,还是尽快回宫准备婚事吧。”
-
叶芷绾轻轻顺着赵九棠的后背,“前辈,不如你带九生回南靖吧,一直在这里......”
一直在这里看着仇人无故添堵,她没敢说完。
赵九棠憋涨了许久的一口闷气在北韩帝走后才吐出来,她轻喘着气道:“我这副身子骨去哪里又有何区别。”
“您不愿回故土吗。”
“故土......”赵九棠神思飘远,“不过是出生之地,没有什么可眷恋的地方。”
此生对她来说唯一值得思念的地方便是那座小山头头,可百余人命之仇她还有一人未杀,如何有脸回去。
她问:“今日萧韶渊可有难为你们?”
叶芷绾摇头,“未曾,皇上是听闻您身子不好才过来的。”
“嗯——”赵九棠抬抬眼皮,“快回去吧,听九生说太子婚事都已在民间传的沸沸扬扬了。”
叶芷绾眼眸一低遮住眼底失落的光彩,“前辈先不说这个了,我想多嘴问一句那海棠花玉簪的事情。”
“今日皇上龙体抱恙,我扶他去榻上歇息时看到了一支与我母亲相同的簪子。”
“我猜那应该是您的旧物吧。”
赵九棠眉心动了动,何止是旧物,那是差一点就要了他命的凶器。
她如实回道:“是我的,至于为什么和你母亲的一样......是因为我曾将那对簪子随手赠出去过一支给他人,那人应该就是你母亲。”
叶芷绾静静的看着她,诚恳道:“前辈,如果我母亲做过伤害您的事情,我愿意代她向您道歉。”
赵九棠轻转过头,“我都说了不记得她。”
她用白绫跃过木窗折下一枝亲手种下的花苞插在叶芷绾发间,含笑欣赏一番,“人比花美。”
过了一会她道:“看到了吗,我遇见美人都爱相赠礼物,你母亲只是其中一位。所以不用再过多探究此事了。”
叶芷绾敛住眉,“好,最后一个疑问——那簪子在关键时刻可否救我一命?”
此话问出,赵九棠晃神一下,她在萧韶渊心中有没有保人一命的决定性,自己也无法确定,毕竟所谓的遗言他都没有听进心里。
时间凝固许久之后她回道:“真到那么一天,他绝对不会杀你,其他的我保证不了。”
叶芷绾微愣点点头,稍放下心的同时再有疑问也知不能强人所难之理。
她拜别两人去军营看过赵启那边进展后匆匆去了东宫,当下还有更难的事情等着他们。
只是刚一踏入宫门那股浓浓的烈酒味道就让她收紧了眉头。
“你这是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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