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地,呼啸的风声侵入叶芷绾的感官,先是头盔扑通一下掉落在地,而后便是她仰身从城楼上掉落下来。
急剧下降,刺入腰间的长枪划过墙壁的声音十分刺耳,以至于她还未放弃求生,手上持枪卡住墙上一处不平稳的凹陷,从腰后抽出一节软鞭,向上一甩。
稳稳勾住。
她一手握着软鞭,一手卡着长枪,暂且在城楼中间持停了下来。
然而下面一句嘶声力竭的“芷绾!”差点让她浑身一抖摔下去。
李奕这厮眼见此景竟跑了回来,叶芷绾鼓足力气向下喊:“你走啊——”
“我不走!”
叶芷绾闭上眼睛吁叹一声,然而陡然直降的感觉再次来袭,她迅速睁眼,见到城楼上方那道熟悉的黑色身影持剑斩断了那节软鞭。
一切都来不及思考,只在顷刻间,她砰地一声掉落在地。
腰前长矛杵在了地上以至于她没有重趴在地上,可那利物也倏地一下向上猛入了大半,带着血迹贯穿后背,她跪在地上全身一个颤抖,喷出一口鲜血。
那长矛太过坚硬,用自身的硬度维持住了她意识消亡前向两边倒下的趋势。
微风拂过,她跪坐在地,低垂着头,双手无力的耷在地上,发髻已经散开,三千青丝带着嘴角血迹昂扬飞起,那双杏眸再也没能睁开。
她的世界一切归于平静。
“芷绾!”
李奕疯狂的嘶吼传了过来,他离得不远不近,叶芷绾是侧身对着他,穿透胸膛的红色长矛像针一样刺入了他的眼球,直着眼睛不可置信。
大脑阵阵嗡鸣,他向敌军追来的方向跑,想要带走他爱了十几年的姑娘。
可侧边几匹快马来袭,几团带着火苗的衣物向他身后扔去,而后将他一个猴子捞月带到了马上。
扔过去的衣物甩到北韩军身上开始迅速燃烧,追兵不得先处理麻烦。
趁着这个时机,前来营救他的人马甩开北韩追兵一路向南而去。
尘土飞扬,夹杂着他绝望又无力的哭喊。
回到五十里外的南靖,他还处在叶芷绾命陨城楼下方的画面中。
羽林军所携所有军医穿梭在他眼前,诊脉的诊脉,观望的观望。而他就如失了魂,面无血色,任人摆布。
一刻钟后,端王掀帘进帐,听闻军医复命确认太子全身未有伤情后站到了李奕身边,嗤笑道:“北韩也知伤了你,他们绝不会好过。”
李奕并未回话,甚至都感觉不到有人在他眼前。
端王喘了口气,询问道:“叶家女死了?”
李奕还是不说话,眼睛里十分干燥,似是刚才的风沙都蓄进了眼眶,连眨一下都十分难受。
端王见他如此,不由恨其不争,“你好端端的管我要那北韩太子的令牌,说是身处北韩行事会更便利,可如今呢,又回到了北韩人手里!你知不知道那是攻打阳州的关键!”
“还有那个叶家女,都是因为她整盘计划才被打乱,你却还在因她忧思!”
端王歇了片刻,李奕终于张开嘴,声音嘶哑无比,“把陆霆和邵子宁叫进来。”
端王背手冷哼一声,“邵子宁护你失职,现已被关押起来。陆霆正在整理信息向圣上汇报此地事宜。”
提及天子,他更觉羞耻恼怒,“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将她藏匿在身边,从而导致夺回阳州的计划满盘皆输,除此之外,还白白送给北韩十多万两黄金!”
“跟她有什么关系?”
李奕驳斥他的话语,瞪圆了眼睛发怒喊道:“我说把他们都叫进来!”
他极少这般动怒,姜岱嘴角翕动两下,顾及身子原因命人将两人带了进来。
人还未来得及下跪,李奕便掀开身上的锦衾冲到两人面前,“发生了什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邵子宁眼尾挂着红晕,抽泣道:“郡主她偷偷潜入城中挟持敌国太子将您救出,可她也在您出城门时被北韩军刺下了城楼。”
“是谁让她这么做的?”
“是郡主……自己要求的。”
李奕的眼球开始充血,“为什么不拦着她?”
邵子宁眼泪开始打转,“我们都以为她有敌国太子为质成功脱逃,可没想到那太子身上中了好几刀还能将她给扔到城楼下方。”
“甚至......甚至在她悬在城楼尚有活命机会时一剑斩断她的退路,不然我们肯定冒险也要将她接走的!”
李奕蓦地将他推开,眼神决绝地快步向外走,“我要去把她的尸首带回来。”
陆霆一把拦住他,沉声道:“太子殿下,在下前去打探过,有人胆敢劫走您又重伤北韩太子,北韩人大怒,所以祎安郡主的尸首已被他们焚烧示意,您现在出去会很危险。”
李奕闻言大脑空白一瞬,“你说什么?”
陆霆微垂眼眸复述一遍,“祎安郡主的尸首已被他们焚烧示意......”
然李奕却突然失控大叫起来,“不可能,我要回去找她!”
邵子宁连忙从后抱住他,哀恸道:“太子殿下您真的不能过去,不然郡主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李奕失声痛哭起来,“为什么......我才刚找到她。”
“够了!”
一旁的端王怒而打断他,“你会落到北韩人手里跟她绝脱不了干系,况且她本就该死,太子不要再执迷不悟!”
他又指向邵子宁斥骂:“你一回来就在军营里四处宣扬说是那叶家女以命救回太子,到底是何居心!”
邵子宁将头埋死,不敢接话。
端王又道:“从现在开始,再让本王听到她以命相救太子的传言,第一个斩了你!”
李奕被他吼得回过几分神,慢慢走到他身边,嘴边带着讥讽。
“若是没有她我现在是生是死都不知道,若是没有她南靖就会再失去一城,端王却连她死后的名声都不肯保留吗?”
姜岱瞳孔收紧几分,“功过不可相抵,罪臣终究是罪臣。”篳趣閣
言罢他提腿出了营帐,李奕一下坐回床榻上,好像被抽去大半精血一样重咳几声,又苦笑。
“我这太子做得有何威严。”
两人上前几步为他顺气,却都未敢接话。
自古太子立嫡立长,可中宫多年未有动静,他作为永嘉帝的皇长子,太后堂弟的外孙,有两脉皇权的结合,自然承了此位。
遵循大统并未有人生异,可他身子羸弱,处理政务只要久坐便会咳嗽不止。且多年未有良方根治,久而久之,难免令人难以信服。
甚至朝中有人道他迎娶镇国将军府嫡女才可保住地位,不然其他的皇子后来者居上绝对危及他的太子之位。
这些流言李奕不是没有听过,但他在尽力去做一个储君应该做的,想要证明给世人看。
身子不好便不忘定时喝药扎针,常去晒晒日光;有人说他想以叶家稳权,他便努力博得叶芷绾的芳心,让别人知道他们是两情相悦,无关政权。
可他做了这么多,身子依旧遇事就无力,到头来还是那个除去身份哪一点都配不上的女子将自己救回。
现下更是连一个王爷的决策都不能反驳,而最讽刺的是那王爷筹谋那么多都是为了自己的政权,为了自己今后接管的江山。
他选择不辜负亲人所期就注定要负叶芷绾。
可这相负的代价却是生死两相隔,他开始后悔这一月自己的所作所为,为什么要逼迫她,利用她,欺骗她......
若是可以重来,他宁愿退位让贤,保得叶芷绾安宁一世。
可惜有些事情开弓没有回头箭,人死不能复生,今后留给他的只有孤独的江山以及无边的懊悔。
邵子宁忽地想起什么似的,“太子殿下您等我一下!”
说完他就一溜烟的跑出了营帐,陆霆眉头深锁一下,上前道:“太子殿下,臣要向皇上秉明事情经过,您方便与臣讲述一下事情经过吗?”
李奕抿了抿唇,慢慢开口:“那日我在房中与子宁闲谈,突然进来一伙山匪将我掳走,然后......”
回忆到这里他闭上眼不想说话,很久之后才道:“然后我再有意识时就出现在了北韩军手中。”
陆霆问:“具体是多久后您见到了北韩军?”
“开战前一天。”
“那此期间......”
他没问完就被李奕大声打断,“这期间我被关在一个黑屋里!什么都不知道!”
陆霆收住话语,“在下知道了。”
他欲向外走,又被李奕叫住,“你们这边得到了什么消息?”
陆霆回身作揖,“回太子殿下,确是一伙山匪绑走了您,共索要一万五千两赎金。”
“还有别的吗?”
“没了。”
李奕低沉嗯了一声,却突然问道:“那我为何又落到了北韩军手里?”
陆霆轻咳一声紧紧手中刀柄,“您出事之后,咱们的侍卫全城搜查惊动了阳州官衙,这期间往返边境人数太多,山匪也必看到了皇子令牌,应该是暴露了行踪和身份。”
“属下猜测是阳州官衙察觉有异将此事报给了北韩京都,然后北韩军就接管了此事。”
忆起多日侮辱,李奕攥起拳头,从嘴里恶狠狠的吐字,“北韩——我要你们永无宁日!”
心中有了目标,他反应过来一事,“庆宁那边是怎么回事?”
陆霆回道:“据说是那头牌身边一个侍女攀上了北韩太子,想要鸠占鹊巢,说出了庆宁公主作假一事。”
李奕愠色爬上眉梢,低吼:“废物!那个姓萧的是个什么东西,竟也能让她们如此失了心智。”
陆霆抿了抿唇没有说话,请命后离去,踏出营帐,正逢邵子宁手捧一袭红衣回来。
他怔了片刻,关于这身衣裳主人的一些画面映上脑海,嘴角竟提起一个弧度。
想起邵子宁信誓旦旦的作保,“陆大人你放心,郡主日日与我比试,人身上的致命处她都摸清了,此去挟持北韩太子绝对能将他一招制服,最轻也是重伤。”
陆霆转身扯了缰绳,北韩太子的身手他是见识过的,连中三刀还能起身反抗,确实像记忆中那个少年能做出来的事。
但也有另一种可能,那便是三刀皆避开要害。
不过,距离太远,他看不清,太子平安就已足够。
动身回京前,他转头将目光投向遥远的北方。
——祎安,你真的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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