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事向来有自信,接下来的几日,白日给她上药,夜里压着她的腿入眠,一来一回,相当于她的伤情还处在起点。
叶芷绾知道他是故意的,故而后来几日自己便索性装睡,腿一压过来就给他挪开,然后白日里美美补觉。
她被发现已经能正常走路时,是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午后,本该在紫宸殿议事的萧晏突然回来了。
而她正抬腿在屋中踢正步,平安跟在后面乱蹭,见到这个场景,萧晏的脸刷的一下就黑了。
“你好像很期待自己好起来。”
叶芷绾坐去桌边,“那我也不能一直以腿伤为由不出门吧。”
萧晏关上殿门,看着被关在寝殿的她轻轻叹息一声,“我是真看不懂父皇在想什么。”
“皇上的心思岂是谁都能猜透的。”
“你不就总能猜透吗?”
叶芷绾差点一个箭步过去堵他的嘴,“给我扣这么大帽子,是不是嫌我命太长了。”
萧晏笑笑,“谋划绑架李奕、阻止战事时的勇气呢?”
“我那也是提着脑袋在行事。”
“是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九个脑袋呢。”
叶芷绾沉沉看了他一眼,差点忘了他还有一身毒舌的本领。
言归正传她问道:“暗杀你的刺客有线索了吗?”
萧晏摇头,坐下思考片刻后道:“我觉得此事没有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
叶芷绾同样陷入深思,在萧晏还是皇子之时就遭遇了两次暗杀,闹得沸沸扬扬且均以失败告终,还有谁那么大胆敢再次用箭暗杀。
她闭眼将自己重新置身于青山,回忆那个箭头所处的位置,回忆城楼上的所有人影,回忆那支箭矢在空中的行进路线。
再次睁眼,她想到了自己当时搪塞陆霆手下的理由。
“那人可能是去杀李奕的。”
萧晏摊开的手一紧,“当真?”
叶芷绾锁了下眉,“不能完全确定,当时事情发生的太快,我顺着箭头看过去只注意到了你的背影。”
“但仔细回想一下就感觉有些不对劲,我在山顶,他在山腰,中间又有很多坡度,他那个位置目标是囚车里的李奕也不是没有可能。”
萧晏沉沉的看着她分析,忽而将人一下拉到自己怀中。
叶芷绾吓得差点叫出声,“你做什么?!”
“你看到刺客,第一眼里都是我对不对。”萧晏挑眉看着她。
尽管叶芷绾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刺客、弓箭,这两种情况齐聚到一起,她眼中的所有景象都淡化了。
唯有萧晏清晰的出现在她视线中。
箭离弦的那一刻,她几近呼吸停滞,心脏静止,脑中只剩护住心上人这一个念头,若她身在那支箭的行进路线附近,会本能的替他挡箭。
爱一个人,在生死关头,毫不畏惧。
她浅浅笑了一下,没回答,而是气恼道:“你能不能别总是把我扯过来扯过去的,我好歹也是这么大的一个人,在你面前总是像个小孩一样。”
好像自己多年功夫在他身上毫无用武之地一样!
萧晏将下颌垫到她的肩侧,看着面前人脖子到锁骨性感漂亮的弧线,点头道:“好,下次抱你会知会一声。”篳趣閣
脖间因他的呼吸传来一阵酥痒,叶芷绾缩缩脖子起来,“别闹,说正事。”
萧晏却不放手的盯着她笑,叶芷绾不解,“你笑什么?”
“夫人是不是想歪了?”
“嗯?”
萧晏的目光中夹带上促狭,“我将你抱过来什么都没做,你叫我别闹什么?”
叶芷绾一时失言,脸颊映上些桃绯之色。
他除说了一句话外确实没做别的啊——
她将目光避开,“......咱们这样说话不成体统,有失风化。”
“谁看见了?”
叶芷绾吸口气,“好吧,那就这样说。”
萧晏深邃的眸光透过她落到一张锦塌上,把琐事先抛到脑后。
“你腿好了对吗。”
叶芷绾顿了一下,摇头,“没好彻底。”
萧晏勾唇一笑,“我看,不耽误。”
转眼间,两人就从桌边来到了榻上,叶芷绾挤出个笑容,“这青天白日的——”
萧晏听到这话,停住自己要落下的吻,起身将帷幔扯了下来。
“这下不是青天白日了。”
榻上昏昏沉沉,叶芷绾还欲说些什么,就被他灼热的目光打乱了心智。
两人呼吸交错,眼神渐深,小小一方空间染上令人沉醉的气息。
这次并无人打扰,却是萧晏动作渐缓下来,叶芷绾很是意外,“怎么了?”
萧晏凝神看着她,压下情愫,“军中不稳,也不知父皇那边对你到底什么安排,现在不能做伤害你的事。”
叶芷绾心间侯然一跳,仰头亲了下他,“这么有自制力。”
萧晏攥了下拳,离开榻上,“我是怕你有了身孕,还要带着孩子冒险。”
......
叶芷绾嘴角抽动两下,心中对他那点子大义的敬佩之意荡然无存。
她淡道:“我谢谢你啊。”
萧晏冲她挑了下眉,“不用谢,为夫做事向来稳妥。”
“是么,接耶曼时你可没这么想。”
“我......”
萧晏转过了身,“当时我没预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突然下沉的声音让叶芷绾微微蹙起了眉头,想了一会没想出什么,便先问道:“你说军中不稳是有眉目了?”
说及此处,萧晏的眸子愈发深沉,“如果真的是杀李奕的,那便是军中有人走漏了消息。”
叶芷绾跟着紧张起来,李奕的太子身份最初只有萧晏一人知道,直至真的以北韩军身份向南靖谈判前也只有北韩帝知情。
没有自己连同萧晏将李奕绑走的这一计谋,便不会有人知晓南靖太子就在北韩。
所以他们父子二人向军营透露的消息仅是庆宁为假,南靖会趁大婚之日向阳州发动战争,吩咐一应将士做好应敌准备。
而那日羽林军兵临阳州城下,萧晏作为此计谋的唯一知情者,用一个时辰将李奕带到阳州南城门,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不论是同他一起看守李奕的将士,还是城楼上帮着二人一起隐瞒叶芷绾身死的将士,都是他信得过的人。
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有人暗杀李奕,只能是军营中人透露消息。
上面那两伙人嫌疑最大,但别的留营将士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时间略紧。
叶芷绾正声道:“若是暗杀李奕成功,大战必将一触即发。而且南靖绝不会善罢甘休,必会举国攻打北韩,这场仗会打得很持久。”
“对。”萧晏点头,“不论成败如何,两国最起码数月没有安宁之日。”
叶芷绾继而分析,“这个人要看到一场乱世,他不怕南靖失去储君,所以他的真实目的是想让北韩全身心应敌,陷入战火纠纷。”
萧晏对上她的目光,“然后趁乱达成自己的意图。”
叶芷绾预感到自己在皇宫隐藏身份的另一用途,只是想不明白这次北韩帝为何会相信自己还能有那么大的用处。
辗转思虑许久,想着也无失身的可能便先将这事放到了一边。
“令牌的事查清楚了吗?”
萧晏坐在桌边不为所动,拿起的茶杯悬在半空,仿若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萧晏!”
叶芷绾蹬蹬两步坐到他对面,“想什么呢?”
萧晏面色一动回过神,却是眉头聚起。
“在想父皇对你的安排。”
叶芷绾托起腮,愁眉片刻又挥挥手,“不怕,这次我带上几十包软筋散和迷魂散,藏在衣物里。”
“……入夏了。”
“入夏又怎样,他又不是李奕。”
萧晏低眉,眼底划过冰冷气息。
叶芷绾精准捕捉到他的想法,提醒道:“杀敌国太子可不是小事。”
萧晏嗯了一声,“不让他死,剁手就行。”
叶芷绾眼皮跳了两下,“没必要,再说他怎么也是先在永嘉帝面前保了我一命,才能让你我二人相识。”
萧晏感到一阵奇怪,蹙眉看向她,“你这话说的——”
跟那厮是媒人一样。
叶芷绾笑了,“难道不是吗,要不是我挟持他到宫墙边,你又怎能抓住机会从天而降。”
“我那是……”
那是如何呢,所有记忆回到大雪纷飞的冬至,那日严寒丝毫不逊于北韩。
他趴伏在金龙飞檐的一角,与大雪融为一体。
亲眼目睹叶家四人惨死,血红之色在一片银白场景中尤为刺眼。
一切发生的都是那么愕然,战场仇人亡于眼前。
大雪渺茫,他的心同样变得虚无茫然。
那是一种复杂的心情,萧元死后他无时无刻都在想重回战场斩杀仇人。
可他就那么死了。
自己还未来得及向他宣战,他就带着过往一同消散在了尘世中。
直至白日绑过的那个祎安郡主身上滴着血,以刀挟持南靖太子出逃,他的内心仿佛就有些东西被唤醒。
那个女子应该还没从家人惨死的痛苦中缓过来,穿过白茫茫的飘雪,穿过琉璃金瓦,他仿佛看到了那女子眼中含的泪水。
想来她也是怕的,身上的血染红了逃亡路途,后面就是步步紧逼的禁军。
可她表现出来的皆是勇敢坚毅,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怯场,正如初见时一样坚强。
翻越宫墙,寻求生路,又是故人,他怎能见死不救?
他笑了一下,“我想,我在你挟持他出来的时候就被你吸引了。”
最佳的配偶应该是你人生战场中最有力的盟友,萧晏知道自己救对了人。
叶芷绾莫名其妙的“嗯?”了一声,后脱嘴道:“不应该是在陷阱里吗?”
陷阱二字一出,萧晏的脸色一瞬凝固住,一字一句慢慢道:“谁告诉你的?”
叶芷绾脑子里全是萧煜的脸,她微笑着道:“是我记性好,跟你相处久了就想起来了。”
“——你这张脸,上天入地都找不出来这么好看的,特别好认。”
多说一句,便是欲盖弥彰。
两人同时意会,叶芷绾绷紧嘴不再多说,萧晏的面色愈发不好看,那是他十九年来最不愿回忆的事情。
掉落陷阱就罢,还在女子面前逞能保证爬出陷阱解救二人,可现实给了他一个重重的耳光。
他爬到一半后摔下,比第一次摔得还狼狈,新伤旧伤加到一起身子彻底不能动弹。
然后便麻烦了在他后脚落下的女子将自己抱在怀中照顾了三天。
一块青团是他们唯一的食物,全让自己吃了……
越想越无地自容,萧晏干脆反身背对着她。
“是我,得让你笑了好几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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