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了十几年储君之道,南靖太子就算再急于求成也不可能如此鲁莽,况且他身边还有一位善用计谋的外祖王爷。此次交战宇文将军还是小心些为好,不可随意轻敌。”
宇文钟圻听完她的话双手环胸,向后靠靠形成一个抵触外来一切的状态。
他本就张狂锐利的气场配上凝定住的瞳孔,就像一头具有危险性的雄狼,让人不敢轻易打破这个氛围,生怕惊动了他就会被他扑上来狠咬一口。
叶芷绾刚才那番言论有两层意思,一是不知南靖路数不可轻敌,二是向他传递此战极有可能因为南靖急于夺回阳州的决心演变成一场交战许久的恶战,北韩大军会全力镇守阳州。
若想反,就抓住时机。
充满美食香气的雅间有另一股诡谲的暗流涌动,叶芷绾望进他的眼眸,某一瞬间,她觉得宇文钟圻在思量她的第二层意思。
......
眼神交涉实在费心,她率先败下阵来,给他夹了一块精瘦的酱牛肉,“先吃东西吧,明日还要去阳州作战。”
见此,宇文钟圻的目光终于有了松动,视线落在瓷碟上的食物又落在叶芷绾收回的手上。
“此去不知多久还要回来,生死难料......若是我出了什么意外,你们怎么办?”
叶芷绾稍愣然后笑笑,“留在郦王府随王爷修仙,当然不是追求位列仙班,而是去地府谋个差事,看看你在下面过得怎么样。”
宇文钟圻噗嗤一笑,“等你谋好差事我都轮回八百遍了。”
“那我就罩着你的鬼魂,世世都给你挑个富贵人家。”
“别,普通人家就行了。”
三言两语间,宇文钟圻面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叶芷绾闻着酒香吹着威风,看着雄狼进食突感自己与宇文钟圻还是有一些共通之处。
一脚踏入将门,早就能够笑谈生死。
离别饭用完,三人再度回到马车上,不想又发生了一件让两位叶家人瞠目之事。
宇文钟圻前脚刚蹬上马车阶梯,就见酒楼后院的一间屋子里霎地冲出一道白色人影。
哭喊着抱住他停在马车上的大腿,“宇文将军,你终于来了!”
来人是一个面相清秀,略带些女气的男子,两手死死扣住他,“宇文将军,你都三月没来了,我想寻你,就去军营打探了一下你的消息,他们说......”
宇文钟圻听到最后一句话登时变了脸色,“你去过军营?”
来人还在抽泣着,显然还没想到自己那样做会有什么下场。
下一瞬,宇文钟圻猛然一脚蹬开他,力度大到将他踹出去丈远,后背磕在石壁上,一下子就呛出一口血。
宇文钟圻伸手指向他,恶狠狠道:“再敢去军营,小心你的命!”
处理好麻烦他带着气重新踏上马车,却见一个圆溜溜的眼睛正藏在车窗布帘后面默默盯着自己。
那只眼睛感知到他的动作,其上羽睫扑闪两下后便倏地收了回去。
宇文钟圻当即面色一顿,矮身坐进了马车,而那只眼睛的主人却像没看到他进来似的。
一只手臂搭在车窗上,脑袋无力似的压在上面,马车开始行进,那人就任凭暖风拂面而来。
车帘随着鬓边青丝一起飘动。
车外热闹喧嚣,人来人往,唯有她巧夺天工的侧颜定格在此,杏眼闪烁着微光,紧闭的嘴唇带着一抹天然的红润,英挺的鼻子格外出挑。
能感觉出来,不高兴了,却又倔强的很。
宇文钟圻提唇一笑,“你这就不怕别人将你认出来了?”
“马车走得快,我只露出半张脸,谁的眼睛能那么尖。”
“可你这张脸就算只露出个眼睛都很吸引人。”
叶芷绾唇角微微弯了一下,“多谢将军谬赞。”
宇文钟圻欲再接话,却被她猛然探出车窗的动作惊到,“你做什么?”
——阳歌?
叶芷绾微乎及微的小声惊叹了一声,一边的叶昭行闻言把脑袋凑过去。
入目是穿得像个世家贵公子一般的萧煜,身旁跟着两个侍卫,一起围着一个身着嫩粉烟纱的少女陪笑交谈。
而少女正在期期艾艾的等着摊位老板给自己做糖人。
夏日的正午艳阳高照,日光灿烂,洒在少女薄纱下的肌肤上,衬得她愈发娇嫩可人。
叶芷绾蓦地将车帘合上,嘴唇绷起,真是便宜了萧煜那小子!
待到马车行过他们所处位置,她又轻轻掀帘目视着人影消失在视线中才安然坐回。
一个风流成性,身份尊贵的皇子趋之若鹜做到这份上,也算阳歌此生有了着落。
宇文钟圻见他们这样便掀开车门上的帘子向两人看过去的地方望,看到那一行人眸中闪上意外之色。
——五殿下换口味了?
他看着叶芷绾眉头微紧神思飘忽,不敢相信的问道:“你别告诉我你和五皇子还有一腿?”
叶芷绾忍着翻白眼的冲动,点头瞎应,“对,我跟谁都有一腿。”
宇文钟圻没有当真,却还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眸光一深,遂调侃之言也有几分冰冷之意。
“你倒是什么都敢说,哪里像个女子。”
叶芷绾终将白眼翻出来,“别总是男子女子的,大家都是人。”
宇文钟圻没再接话,恍惚一瞬陷入沉思的状态,狭长的眼尾一如既往的上挑着,里面的淡黑瞳仁一动不动,纤直的密睫也如同被定住一般。
叶芷绾对他这个样子已经见怪不怪,聚精会神地盯着瞧也瞧不出什么他在想什么。
最直白的观感就是他在竭力搞清某件事情,可他想不通,只能让自己陷入千头思绪中。
三人无言随着马车回到郦王府,夏日黄昏,太阳收起刺眼的光芒,已经降至西方,苍穹一片橙红,将整个大地照得温暖无比。
落日余晖,是最惬意的时候,却有一封阳州战报传至郦王府门前,让三人都心间一颤。
一个盔甲还带着血迹的前线将士焦急的向宇文钟圻禀报:“两日前阳州城内有一伙心向南靖的暴民造反,在太子殿下防守作战之时暗中偷袭,造成十七名将士伤亡,太子殿下昏迷至今。”
“方将军已经及时封锁太子重伤的消息,可还是被南靖得知此事,正筹备发动第三次进攻。”
“现玄策军一时失去中心,方将军命我回来通知宇文将军前去阳州支援!”
叶芷绾保持着一只脚踏进王府大门的姿势,脊背却在那将士说第一句话时就开始发抖。
叶昭行稳住她的臂弯,小声安慰:“尚在昏迷,不会有事的。”
“简直是刁民!”
听完将士禀报的宇文钟圻怒骂一句,满身怒火的进了王府,那雷厉风行的架势若是还在街上,路过的小孩都要挨他两巴掌。
在门外等候的小将士也被他的怒气点燃心中愤慨,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与叶家两人搭话,无人回应也骂的起劲。
“收下阳州城后对那的百姓多好啊,不抢不掠还免他们税收,朝廷拨款开采那里的矿山,解决多少民生问题。”
“他们却如此恩将仇报,真是白瞎了太子殿下与赵军师对他们的好!”
“我看当初进城就该先立个下马威,斩杀了那群不臣服大韩的暴民!”
......
宇文钟圻是在那小将唾沫星子满天飞,并且拉了几个路过百姓听他愤慨之言时回来的。
冷冽的银甲已经穿戴整齐,铺霜耀日头盔被他夹在腰间,三叉束发紫金冠下蕴锐利的黑眸迸发出迎战前的决心。
修长高大的身上前后以兽面掩心,上笼着一领白罗生色花袍,垂着条青绒飞带,脚下生风向府外大步走来。
径直跨上他那匹深棕良驹,整个动作行云流水。
聚在郦王府门前的几个百姓被他一身煞气吓得没了人影,小将见状也即翻身上马。
却不想已经夹了下马腹的宇文钟圻突然勒了下缰绳,锐利的目光定在叶家两人身上。
王府大门后,叶昭行用宽阔的身躯挡着里面的女子,他看不清那人身影。
可那抹红色裙边和小心翼翼露在叶昭行臂膀边张望的杏眸还是勾着他心间一些奇怪的感觉。
转瞬间,他下了马。
大踏步走到那人身前,在她好奇期盼的目光下一把将人拥在怀里。
“事态紧急,来不及好好告别,你安心在府里待着就行。”
叶芷绾很想告诉他你的盔甲撞到我的鼻子了,但那句从未有过的温柔话语让她晃了下神。
少顷后道:“知道了,平安回来。”
宇文钟圻呼了口气,转身欲走,撞上府外一个十分诧异呆滞的目光。
四目交视间,他又抱上了叶昭行,“你也是。”
叶昭行顿时神经错乱,心想你除了第一日相见时调戏我,后来也没展现出来对我有意思的想法啊。cascoo.net
只张着嘴应了一声,“平——平安。”
两件事做完,宇文钟圻才在那小将更加诧异呆滞的目光下策马离去。
叶家两人目送他走远,嘴角蠕动两下,终是没话道出。
......
萧晏那日没能走成,方正山轴劲上来他不动手根本挣不脱他那两条如碗口粗的手臂。
满腔怒火只能在他环胸抱紧的桎梏中熄灭,大局当前又是无奈之下,他想出了一个激将法——提前主动给宇文钟圻铺一条谋反之路。
太子重伤昏迷,南靖大军来势汹汹,所有兵力皆在阳州,京都仅有皇城禁军看守,是作内乱的最好时机。
可除内乱之事,他在榻上躺了三日还想了三日方正山交代的话语!
“宇文说自己倘若真的要谨从父命成婚生子,赵女官是个不错的人选,与他说的来,又才色双全,日后生的孩子也差不到哪里去......”
后面方正山还说了不少,可他一字都听不进去了,满心都是对叶芷绾会随时面临险境的担忧。
先前的李奕手无缚鸡之力,为达成目的敢用软筋散,不择手段。
叶芷绾能给安然无恙还是因为他心中尚存情意。
而宇文钟圻,一个自己与他交手都很难分出胜负的人;一个从根不喜欢女子的人;一个只把叶芷绾当做完成使命的人;一个极有可能领兵造反的人。
能指望他有什么情!
思及此处,萧晏蓦地坐起,胸膛起伏不断,凌厉的黑眸盯向营帐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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