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昭行犹豫片刻拿出一个鹘月王庭的羽毛令交给她。
“这是鹘月王室的身份象征,你拿着,真要出了什么事他们看在国王的面子上不会为难你。”
叶芷绾推回去让他放宽心:“只要宇文一日想与我成婚,我在郦王府便一日无事,你夜里出城才是危险,若是被跟踪这个东西能保你。”
叶昭行虽还是不放心,却也不想在这种关头争论这种无意义的事情,只道了再三保重后转身离去。
人走后,叶芷绾回到房间坐下,脑子乱成浆糊,这宇文钟圻的脾气未免也太怪了些,每日与他交谈都好似踩着刀尖走路,稍有言语不慎,他便立刻变脸。
为求清醒,她推开木窗,坐到了窗台上,面向外开始回忆刚才两人的对话。
成婚生子到他莫名其妙的笑,再到家书,最后到翻脸......
一声响亮的蛙鸣入耳,叶芷绾灵光泉涌,她蹦下窗台在全屋翻找有关宇文钟圻的字迹。
可她还是高估了一个武将,别说字迹,上次叶昭行找到的笔墨纸砚都是在木柜最底翻出来的。
定在原地,她将目光投向了树底下那口铁箱。
埋下去没有多久,三两下便挖出了那箱子,快速打开看了一眼里面的房屋字据,两种笔迹当场分明。
——那封家书是郦王伪造的,所以宇文钟圻听到家书内容后急冲冲的去了正殿。
叶芷绾的心连着眉骨突突直跳,她抹平翻过的土地,爬到树上开始细捋思路。
从伪造家书的内容来看,郦王知道祎安郡主的身份,知道她家有冤,知道她最在意什么,当下最想要什么。
而这些并不是宇文钟圻说的。
像他说的一样,郦王想要儿媳,不在意身份,那么一开始就没必要编出她是从战场上捡回来的谎言。
以郦王对儿媳的看重程度来说,就算自己是个上战场杀敌的南靖大将,他兴许都会狠狠心接受。
宇文钟圻没必要隐瞒。
除非他们父子二人在她面前演戏,可宇文钟圻刚才的反应明显是愤怒不解,显然他们之间许多事情并不是完全互通的,甚至有观点产生冲突。
那他们彼此的目的又分别是什么?
能看出郦王的意思是他想传达宇文钟圻可助自己完成心头大事,安心嫁给他的意思。篳趣閣
——宇文钟圻呢?
彼时正殿。
宇文钟圻再度重复一便自己的问题:“为什么要换家书?”
郦王盘腿坐着,两眼紧闭,手指绕着拂尘上的软毛来回转动。
宇文钟圻一把扯开拂尘,“我在问你话。”
郦王皱眉啧了一声,抢回拂尘,“你那样与太子说说就罢,能逼他主动进攻导致前线大乱,与小晚说有什么用。”
“为何没用?”
“你就不怕她真的上阳州保护太子或是去御前告发你?”
宇文钟圻用舌尖顶了下脸颊,“所以我才要看看她怎么做。”
郦王撇嘴语重心长道:“你这样故意试探,感情不会长久,最后等她发现了你觉得她还会接受你吗?”
“我......”宇文钟圻哑口一瞬,摇摇头继续道:“可我不确定她心里还有没有别人。”
郦王面色定住,眼眸沉郁几分,低声道:“不用多想,你在她落难时出手相救,她没理由再念着旧情人。”
宇文钟圻眯眼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是何时知道她的身份的?”
“没多久,前些日子听闻咱们北韩祥瑞之星因殴打南靖和亲公主入昭狱便打听了一番。”
“可在北韩知道她身份的并没有几个人。”
“问的南边的人。”
宇文钟圻本在因为上一件事起疑,却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忽而暴怒,“我说过多少次,你少跟南靖人来往!”
“他们设局陷害边关大将又出尔反尔派兵前来围剿;暗地里偷挖隧道;故意在云州滋生瘟疫;假意和亲,哪里值得接触?”
儿子发完火,郦王十分谦卑的点头,“是是是,确实不能再信他们。”
应完才有些后怕又气道:“那不是上次的计划用得到他们嘛,那狗王爷把七皇子令牌搞丢了也不告诉我,还好青山那支箭被人拦下来了。”
“是你儿媳拦的。”宇文猛不丁接上。
郦王诧异的“哦?”了一声,“这么说我儿媳帮了咱们一把?”
宇文钟圻冷笑,“我也不确定,根据她那日行踪来看极有可能是她,不过她应该认为那箭是暗杀太子的。”
郦王又恍然大悟般的“啊”了一声,随即笑道:“那就是阴差阳错了,反正不管怎样,都是帮了咱们。”
“这些你应该比我早一步知道吧?”宇文忽问。
面对凌厉的眼神,郦王笑容凝固一瞬,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含混道:“这第二次计划就稳妥多了,毕竟什么令牌都不如一个人亲手去做来得实在。”
宇文钟圻听了这话反而更怒,这次却是无名之火,一脚踢在沉木矮桌上,哐当一声,结实的桌腿有碎裂迹象。
郦王陪着笑容挪去了角落,给他腾出一大片撒气的地方。
宇文钟圻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把拔剑砍在廊柱上站在原地半晌才开口又问:“馨儿怎么样了?”
“还好,用过药了。”
“下这么重的手,你过分了。”
“不狠不长记性。”郦王讨好的笑着,“不然小晚就有性命之忧了,你说对不对?”
宇文钟圻沉沉看着他的笑颜,嘴角提起一个讥讽的笑容,“现在装得这么慈祥给谁看?”
闻此言,郦王的唇线翕合两下,笑容凝固,手上有些无措,半晌后低头恳求道:“钟圻,都过去了,咱们往前看不行吗?”
“你看你现在不似从前......也有小晚了,日子都会越来越好......”
“好不了!”
宇文钟圻高声打断他,“我告诉你,宇文崇鉴,这些年我过得什么日子全都是拜你所赐!”
“我变成什么样与你没有关系,所以你也别在这种时候惺惺作态!”
殿门砰地一声被关上,郦王靠在雕云柱子上摇头苦笑,向他的背影默念,“若是没有为父,你还不知去哪里哭呢。”
“他理解不了。”一个人从内殿缓缓走出来,语气有心疼有责怪。
郦王斜眼望去,眸色闪烁两下只道:“你先回去吧。”
“小心他坏事。”
“不会,我有分寸,他不至于不懂事到那个地步。”
“所以将那个女人留到现在?”
郦王佝偻着背扶起宇文钟圻踹翻的矮桌,“让她在从中混淆视听不也能助我们一程吗。”
来人的语气不容置喙,“可现在没用了,留着只会是个祸患。”
郦王掰正矮桌低眸坐到地上,“你知道的,我欠钟圻,他好不容易放下心结,我......”
“别说了。”来人打断他,顺平呼吸后又问:“他那两个兄弟呢,他下得去手?”
郦王淡然回道:“若是下不去手他不会回来。”
来人却是嗤笑,“我刚得到消息,你知道他在阳州做了什么吗?他——”
话音停下,已经离开的宇文钟圻不知何时折返回来,大力推开殿门,带着浑身煞气冲到来人身前揪起衣领压低声音警告:
“我做什么自有我的考量,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再多说一句,我让你今晚走不出郦王府!”
郦王着急忙慌的去拉,来人抓住宇文钟圻的手腕向下掰,冷笑道:“我只想告诉你斩草要除根的道理,顾及太多只会前功尽弃。”
宇文钟圻阴狠的目光在两人面前扫过,而后勾起一个笑容,“二位放心,我是对你们所为是有不少意见,但这么大的事我还不至于那么傻。”
他禁锢那人衣领的手放开,转瞬又握拳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那人。
“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以这种态度与他说话。
-
宇文钟圻回去后叶芷绾早已上床歇着,入夏后盖得是薄滑的丝衾,屋中放着一大盆用硝石溶于水结成的冰块。
她将几十包软筋散绑在小腿肌肤周围,睡前检查了再检查,以防意外发生预演了一遍又一遍才安然躺下。
推门声响,她杏眼一闭一睁看向来人,“忙什么去了?”
宇文钟圻有日子没归家,却还是熟练的抱出了两床厚被铺在地上,一切就绪后才答:“去看了看馨儿。”
叶芷绾动动鼻子蹙眉哦了一声,“她怎么样了?”
“晕了。”
宇文钟圻脱去盔甲想顺手往榻上扔,看到人形又扔去了椅子上,“我大伯就她一个女儿,被惯坏了,行事乖张不计后果,你别跟她一般计较。”
“嗯。”叶芷绾看着他脱下的盔甲点头,心不在焉道:“百草枯无色无味,剧毒无解,一时辰内暴毙身亡,我若是服用了自然没机会与她计较。”
宇文钟圻顿感一股羞愧涌上心头,这个妹妹他虽是不甚喜欢,但血脉就在那里,也唤了他十几年兄长。
宇文馨被发配至边墙后景王不停走动关系,各种威逼利诱,以重金贿赂所有负责此事的官员找了个替死鬼将人换回来。
只是就算宇文馨平安回来这世间也再无清平郡主,景王府人多眼杂,她只能躲藏一辈子。
所以一向清净的郦王府成了她最好的去处,在此期间景王便去世间各地寻找可制作人脸面皮的高人,再等几年风头过去,改头换面的宇文馨就能以养女身份重新回府。
可惜景王刚从鹘月得到一些人脸面皮的消息就命丧御前,宇文家全族身首异处,仅留他们三条血脉。
不护着些,良心难当。
“对不起。”宇文钟圻诚恳道:“她毕竟是我妹妹。”
叶芷绾表示自己十分大度能够理解,只是问:“你还敢让她出去?”
“在王府待久了会生闷,便安排好人跟着她出去了几次。”
“所以我进王府后你为了安抚她就给了她一次出去购买百草枯的机会?”
宇文钟圻轻咳两声,试图缓解惭愧与尴尬,“你也知道,她住在下人处,你住在我房间里,会有落差。所以你醒来那日我安排她出去逛了逛,但没想到她是出去......”
叶芷绾心中是有些窝火的,与宇文馨结下梁子,她自觉像是被骄纵的狗无缘无故的咬了一口,多半年过去,那狗还追着她不放。
面向为难的宇文钟圻她心中一些呛口之言压了回去,转而问道:“宇文馨得罪过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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