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留在皇宫一半,跟随徐江出去追杀北韩帝半数。
将效忠大韩刻入骨髓,常年在战场厮杀的玄策军将士涌入皇宫对待叛军毫不留情,仅用了半个时辰,那些叛军就全部死在了用来杀敌的刀下。
尽管他们在死之前还说了什么误会,杀错了人之类的字眼。
但亲眼目睹宇文钟圻再次大义灭亲、向众人揭发自己堂哥谋反的将士们对禁军的叛举深信不疑。
这其中怎么可能会有误会,不过是临死前的挣扎狡辩而已。
雨水汇聚成溪,搀染着不忠者的血液,天上朦胧细雨没断,似在冲刷他们身上的罪孽。
皇嗣后妃都被解救,他们如临大赦,看向宇文钟圻的眼神布满了感激。
宇文钟圻面色未有起伏,回头向万军看了一眼,目光一深,走向被玄策军包围的天子寝殿。
按照计划行事,他会在紫宸殿中发现北韩帝的尸体以及已经被控制住的萧祁,他只需当众斩杀萧祁,宣布天子已被谋权篡位的四皇子刺杀,而太子在阳州战死。
两位尊者不在,自己顺应时势接替皇位。
当下情景,以正人之道保住江山的人自然可以名正言顺的登上皇位。
外面的萧家人如有不从,就地砍头即可;外地萧姓藩王如有不服,鹘月会有人相助。
可事至最后一步,他停在了殿门前。
慢慢的,有一人从万军中走出,雨雾中,他身穿最普通的玄策军军装,脸上的血迹被雨水洗刷干净,绝美冷峻的面容如刀似剑般凛冽,故作佝偻的姿态在此刻挺直身躯。
细长蕴藏着锐利寒芒的凤眸,宛若黑夜中的雄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孑然穿于众人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大气场。
“太子殿下——?”
众人呆呆望着他的背影,恍惚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差错。
向南靖主动开战的前一晚太子与方将军下达了军营密令,兵分两路:一路攻打南靖由太子带兵,一路回京平反四皇子谋逆由宇文将军带兵。
那当下又是怎么回事?
不过也无大碍,方将军身经百战必不会吃败仗,太子回京平乱也是情理之中。
短暂的错乱过后,众人将思绪拉到当前。
只见太子扶了一下宇文将军的肩膀,推门而入。
屋内聚着一圈禁军,想从后院出逃的都被当场斩杀,全都靠在禁军统领身边,手持长刀面色仓皇不知该作何动作。
按照他们头儿的说法大军入城他们只需当场缴械投降就可免于一死,脱胎换骨成为下一任君主的开朝心腹,俸禄翻一倍,每人都可荣誉加身。
可外面的一地尸体都充分证明了他们的天真愚蠢。
再看他们的头儿,亦是满脸惊慌,清凉的雨后愣是汗流浃背,洇湿后背的肃穆官服。
他看向被打晕的萧祁,看向门口的两个不该同时出现的人,喉骨重重吞咽一下。
“属下......属下制服反贼四皇子,还请太子殿下明鉴,在下是被人蒙骗了。”
说着他将长刀指向宇文钟圻,“是他,是他!他让在下做这一出局,想趁机夺位!”
萧晏冷冷望着他,“宇文将军明明是向我揭发四皇子恶行,前来平反,何来做局夺位之说?”
禁军统领千言万语卡在喉咙,一字都说不出来。
原定的计划中宇文钟圻就是前来平乱的“功臣”,他得知事情真相又如何?身为瓮中之鳖的他才是反贼,谋划这一切的主谋想怎么说便怎么说,就算是刀架在自己脖子被人灭口他也百口莫辩!
“徐江,是徐江!!”
禁军统领几近崩溃,将所知一切全盘托出:“这一切都是徐江蛊惑我!他说让我帮着做此局帮扶宇文钟圻上位可以封侯,做开朝功臣,享世代尊荣......”
禁军统领常年游走于刀尖之上,而封侯可世袭爵位,代代吃皇粮,自他一人改变全族走向。
确实十分诱人。
再加上武功高强可以随时刺杀天子的贴身太监作保,很难不动摇。
但现在无人再去听这些泡影般的允诺
宇文钟圻上前一步,“还有谁?”
禁军统领一愣,“还有你。”
宇文钟圻鼻子重喷了一口气,拔剑上前,“徐江为谁办事?”
“你,你啊——”
剑光转瞬扫过他颈间脉搏,留下一个血口。
逼近死亡那禁军统领终于反应过来,忙不迭道:“不是你,不是你!是......是郦王!”
“为什么?”
宇文钟圻就将长剑贴在他的伤口皮肉上,手上凸起的青筋足以证明他只需稍一用力禁军统领的喉管就会当场裂开。
禁军统领血管暴动,仰着头向后靠,忙搜寻记忆中的一些片段。
“好像是郦王救过徐江的命,他,他是为了报答......”
宇文钟圻显然没有听到他想要的答案,在禁军统领认为自己已经替他洗脱罪名、可以侥幸免于一死的情况下切断了剑下喉管。
“去找皇上。”
宇文钟圻拾起后院殿门旁的一个带着白毛的物件,转身欲走,忽听萧晏问向其余正在瑟瑟发抖的禁军。
“是谁将皇上救走的?”
众人皆不知事情真相,只记得他们闯入紫宸殿后殿中空无一人,约莫半时辰后徐江从后院回来向他们说是赵女官劫走皇上,吩咐其他人继续追杀时不要放过那个赵女官。
“是赵女官!”
萧晏点头,扫了一眼跟进来的将士们,见众人听闻叶芷绾名讳惊异又自豪的目光才吩咐他们将萧祁押入昭狱。
宇文钟圻自嘲笑笑,跟上他的脚步,“这种时候还不忘为她留功绩,太子真是面面俱到。”
萧晏整理了一下盔甲,冒雨向前,轻笑回道:“你在她重回王府时将人保住,这份友人情深我会替她记着的。”
友人情深被特意加重过。
身后几不可闻的传来一声轻呵,萧晏因一群兄弟姐妹与长辈围过来询问北韩帝的消息,并没有在意宇文钟圻的反应。
一行人相互行礼后,萧晏先悄悄吩咐几个将士换上禁军的衣裳前去郦王府汇报一切顺利的消息,再派些精锐埋伏在附近,万不可惊动里面的人——赵军师在里面,务必要确保她的安全。
那几人听到暗围郦王府后,一时愣在原地瞪大了眼,看向宇文钟圻的眼色都变了样。
“快去!”
萧晏呵斥完,张嘴欲指派长公主先行安抚众人回宫休息宣太医看诊,腰侧便感到一阵异物冰凉之感。
活了十九年,身上大大小小,或轻或重的伤疤不是白来的。
他在亲族惊诧的目光中僵硬的回头,眉梢乃至嘴角都是想将宇文钟圻一掌扇死的冲动。
下一瞬,这个想法变成现实。
宇文钟圻全身一抖被扇倒在地,沾着太子血液的剑刃也随之没入雨水中。
此时的雨势已变成毛毛细雨,如羽毛一般拂在所有人脸上,但宇文钟圻刺杀太子的举动无疑是一阵轰鸣天雷将众人重新拉回刚才的愤怒恐慌当中。
“皇兄!”
“晏儿!”
“抓住他!刚才那反贼说的都是真的!”
有人急急忙忙的过来给萧晏包扎伤口,有人蜂拥而上用长枪压住地上的宇文钟圻。
萧晏捏住眉骨重重的呼了一口气,接过匆忙赶来的卫青宇递过来的纱布横系在身上,先吩咐大队人马出宫寻找北韩帝,而后推开人群向宇文钟圻走去,目光凌如风雪又掺杂着几分不忍。
地上那人先开了口,“没错,禁军统领说的是真的,是我想篡位,蛊惑蒙骗四皇子把他推出来当替死鬼。”
惊恐愤怒的议论声瞬间盖过雨声,控制宇文钟圻的一圈将士皆是难以理解不敢相信的神情。
宇文钟圻又清了清嗓笑道:“我相信徐江的身手能成功将皇上刺杀,只可惜太子命硬,我失手了,要不然今晚你们都得死。”
他刺杀萧晏时有将士在搬运叛军尸体检查纰漏,有将士在整备行装跟随两人迎回天子。皇嗣后妃的注意力都在萧晏身上,没人在意他身边一个副将的动作。
或者说谁也不会想到刚刚才平乱的宇文将军会把剑刃对准太子。
若是有机灵些的会反应过来他若真想至太子于死地,以他的位置和身手太子不该像现在一样毫发无损。
但今晚摆在众人面前的事实是——没有人会在有人指认自己后还去做板上钉钉的事情。
太子都亲口保下了他,他还要行刺,那只能说明他确有此心,不然何至于此?
“没错,这一切都是我爹和徐江筹备多年的计划,他们根本不是什么友——咳咳咳!”
话音停止,萧晏一脚踹在他的胸膛上,矮身揪住他的衣领,凑到他耳边低怒道:“他们怎样谁都可以说,你不可以!”
他们纵然可恶,但你不可以亲手揭开自己的伤疤。
“你给我清醒点,父皇还没找到,芷绾那里也不知如何,别给我找死。该说的,该惩治的,我都会帮你做!”
宇文钟圻的眼眶里像是盛满了一汪溪水,千言万语如鲠在喉。
他只想给他娘讨个公道,让那两个狼狈为奸的男人付出代价,让全天下看清他们的罪孽,让他们褪去华丽的外表,赤裸的站在高台接受万民的唾弃。
“你不懂……我说了才更有人信服。”
“我的话就没人听吗!?”
萧晏一把将人从地上掫起来,用以他为质威胁郦王的理由将人绑出了皇宫。
兄弟两人说开是在宇文钟圻跳城楼的那个晚上。
那一夜他并没有赌萧晏的善心,起初向萧晏讲述家书内容是郦王看准了萧晏会因为担忧叶芷绾的处境而主动出击——正入郦王暗杀太子圈套。
但宇文钟圻完成郦王计划的同时也完成了自己的计划——将计就计,瞒天过海。
让表面的一切都如郦王筹划般那样进行,自己再悄悄为他改掉结局。
他将郦王与徐江的暗通款曲以及那句迟来的话写到了一张纸上,以遗物的方式交给萧晏。
他并非想迫切的证明忠心,只是活得太累太挣扎。
郦王向他透露全盘计划是在他带兵剿杀塞北游牧民族之后。
那时他在军中崭露头角又和将士们打成一片,俘获军心对谋反大计来说最为重要,所以讨好他多年的郦王认为自己给儿子铺了一条青云直路——夺皇权。
毕竟世间无人不爱权重。
可他小瞧了一个将领的忠诚,也低估了宇文钟圻对母亲之死的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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