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出雁门,极目远眺,野雁齐鸣,萧萧万里黄沙,一轮残阳似血。
沙漠荒地风景看上去单调枯燥,但驰命走驿,不绝于时月;商胡贩客,日款于塞下。骆驼音铃点缀了一条风情异种的贸易之路。
初秋的清晨,北韩一队宫廷车马渐向西北,跨过祁连山,漫过沙漠,经过罗布湖泊来到天山之南的一片绿洲——鹘月主城王庭。
这便是萧晏曾好奇的地方——母妃的故乡。
整座王庭在晨光的沐浴下显得格外神秘,宛如一张由信仰和传奇色彩构成的精神图谱,又堪称沙漠横沙中最璀璨的明珠。
土块砖坯构成屋舍,浓郁鲜艳的色彩绘画装点土色,白杨木坐落其间,巷子狭小幽深,沿着它们仿佛可以走到时间尽头,穿越千年走进厚重的历史封印,过往每一寸光阴好似都浮动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马车在行人的注目下驱进富丽堂皇的国王宫殿,一条笔直的道路尽头有一个巨大广场,随着铺满华丽地毯的玉石台阶缓缓向上,是一座恢弘壮观的飞天宫殿。
宫殿正前巨大的祭台上砌着一尊高大的神女石像,似像是怜爱的俯瞰众人,又似在默默的望向东方......
耶曼安排了一间上好的奢华房间,长宽数丈,层顶和外墙用多彩的琉璃砖贴面,内里雕栋画梁,飞天彩绘和砖雕图案都极为精美。
房间四角立着飞天柱子,四周的墙壁全是彩而亮的石砖雕砌而成,黄金雕成的百花在砖石之间妖艳的绽放,乌金色的纱帘随风而漾。
风起之处的窗外阳光温暖和煦,还有一片旖旎之景,假山,一方温泉,碧色荷藕,粉色水莲。不时有侍女穿过,脚步声却极轻,谈话声也极轻。
萧晏在马车上跟着睡了几日,虽算不上神清气爽,体能还是充沛不少。
他俯身吻了熟睡的叶芷绾,带上一队简易精兵就即刻出了房间。
天山常年积雪声势浩大而去容易引发雪崩,人数只能适量。现下非飘雪时节也非阳光初显时节,气候同样避开雪崩。
此去应不会发生意外。
他回绝了叶昭行一同前往的要求,整理马上行囊时身后传来几声鹘月语言的行礼声音。
回眸望去,先是一袭平地的褐底花纹对襟长袍入眼,顺着袖口腰间镶嵌的宝石以及来人直立挺拔的身姿向上瞧去,是一张标准的西域人长相,高鼻深目,五官尤为突出。
萧晏若是细看便能看出他高贵外表下的一双瞳孔还透露出了一种悠远苍凉之感,和耶朔耶曼更是无半分相像之处。
但他此刻无心过多探查,颔首谢过鹘月国王收留之请就蹬上了马。
“等等。”
国王出口拦住他,挥手招来五六人,“这几人都去过天山,也会说中原话,你带上,对此行会有用。”
说完他又凑近几分小声道:“都是自己人,信得过。”
萧晏听完愣了一瞬,总觉哪里有些不对,采药心切之下竟没发觉何处异常,再次诚恳谢过后领人离去。
国王注视着人离去的方向出神片刻,微微偏头却能感到多数目光注视着自己,少倾他回过头微笑着与北韩随行而来的医者侍从道了大方慷慨之言。
“合妃曾是我的友人,如今太子有事相求,鹘月理应鼎力相助,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下人去准备。”
北韩一行人属卫青宇位阶最高,他礼貌致过谢后生出一个疑问,这个国王讲述中原话口音语调虽是生硬,但咬字却是异常清晰。
这两种情况不该同时出现。
吐字清晰说明他已掌握汉话语调,口音怪异说明还尚欠火候,可他连平仄都能分清。
耶朔耶曼都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话,他为何要这般?
卫青宇思虑着,耶曼突然上前揽住国王,“父王,你要不要去看看芷绾姐姐,就是我跟您说过很多次的北韩女官,她很飒爽的,上过战场领过兵,前不久还救过我,是昭行哥哥的——”
“不了——”
国王生硬的打断她。
耶曼的“家人”二字被堵在口中,抿下唇给叶昭行投过去一个略带愧意的眼神。
国王察觉失态,勾了勾不自然的嘴角,“我的意思是赵女官昏迷不醒,不好进去叨扰。”
耶曼唔了一声,还想再缓解一下气氛国王却已经提腿离去,她见此留下一句:“昭行哥哥我等会再过来!”便赶忙快步跟上。
叶昭行见两人消失在视线中,嗟叹一声问向卫青宇,“卫太医有何看法?”
卫青宇摆开药炉,眉心微蹙,发表最直白的观感:“国王对赵女官有敌意。”
话语落下他又补上一句:“也包括你。”
“......”叶昭行帮着他忙活,“我想不通敌意从何而来。”
“难不成是因为你们叶将军也曾斩杀过诸多鹘月将士?”
“......”也曾?也?
叶昭行突觉谈话已经无法再进行下去,一个太医想起韩靖疆场之仇搞他一手还不是眨眼间的事,保险起见他起身打了盆温水去里面专心伺候叶芷绾了。
同一时间的耶曼问了类似的问题,“父王,你是因为他们两个出身将门才那么反感他们吗?”
见国王不答她又喋喋不休道:“三国混战时期的事都过去那么久了,鹘月早已与中原歇战十几年,友好发展贸易往来,每年还派使臣前往两国交流学习,还是您教导我与人发生矛盾后不要过度纠结呢。”
父女两人走在一排平行的尖圆拱门后方,随意走出一扇便是盎然生机的花园,花园中间的喷泉淙淙涌动着清澈的水流,悦耳动听。
独属于沙漠的烈阳照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上,又透过五彩琉璃窗打在国王的脸上,折射出缕缕流光,将他衬的愈发高贵。
下一步走至连接拱门的砖壁后,那些阳光忽被隔绝在外,暗色覆上他突出立体的五官,凹陷的眸中光影愈显深邃,暗棕色瞳仁好似染上了浓墨,变得晦暗不明。
国王像是怎么都答不了这个问题。
耶曼将人拉到花园里坐下,睁着好奇的大眼睛左扭右扭。
良久,国王笑出了声。
“何来反感一说,不过是看他们在南靖为负罪之身,你还要死要活的招那个叶昭行为驸马,是怕你接触多了有麻烦。”
耶曼显然不信这套说辞,直撇嘴问道:“您当年帮穆妲姨母时可曾想过麻烦?”
“这如何能相提并论,穆妲父女将我从鬼门关拉回来,我怎能眼睁睁看着她殉葬?”
“那芷绾姐姐救过我,昭行哥哥还助我逃婚两次呢!”
闻言国王一瞪眼,耶曼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道:“反正没有他们我不是死在那反叛首领手里,就是自尽在北韩皇宫,前两日被太监挟持那次兴许也活不下来。”
“耶曼!”
一道庄严有力的女声从刚才的拱门后面传出,耶曼顿时宛如惊弓之兔,双眼大睁,顺着反方向就溜。
“你再走一步我立马取消比武招叶昭行的大赛。”
耶曼悻悻回头,恭敬道:“母后......”
王后一袭鎏金湖蓝连衣丝质长裙款款而来,褐色眼瞳亮而明艳,珠翠环绕,丰容靓饰,芳馨满体,年约四十有余,步态却是十分轻盈。
额前点缀一颗碧蓝宝石,连接宝石的银链环绕在随性而又利落的长长卷发后,身处王庭罕吹风沙,现下没有佩戴那碍事的帔巾。
若不是张口就是斥责,王后一身装扮气度当真是优雅端庄的典范。
“整日张口闭口都是死,你真那么想死我现在就送你一程。”
耶曼退到国王身后,蔫得话也不说,用意念将双耳闭起来。
她这个母后哪都好,就是长了张嘴。
还随老国王征战四方,她有时都怀疑是不是母后在战场将中原大军骂回去的。
“好了麦雅,孩子还小,哪懂什么生死,也不知生命的可贵。”
国王发了话,王后浮上温柔的盈盈笑意,拉住夫君的手,“这不是看她非要难为你。”
耶曼听不下去了,“明明是父王先难为我朋友的好不好。”
言语一落,麦雅王后犀利的眼神就瞪了过去,“你父王说的不对吗?第一次和亲我们给你谋了出路,你胆大包天跟着你哥哥溜出王庭,第二次和亲我们还是给你谋了更可靠的人选,可你呢,带回来一个南靖通缉犯!”
“那叶家两人踏入南靖都无法保证自己全身出来,你有那个本事保他们一生安然无恙吗?又有几分把握不连累自己不连累鹘月?”
“我——”耶曼失言片刻,转瞬又急声道:“总之叶昭行我嫁定了!父王也不可以对芷绾姐姐表现出任何不喜之色!”
公主撂下狠话便气呼呼的走了。
麦雅冲着人离去的方向轻嗤一声,“我怎么生出个这么头脑简单的女儿。”
“......”国王揽住她的肩头向寝殿走,“她那夜私自带人前去北韩解救叶家小孩,不也是在一步步成长么。”
“成长就是让一个太监差点掐死?”
“......不要对孩子太过苛刻,最终都化险为夷了不是。”
麦雅转眸乜了他一眼,走几步后突然低低叹息一声,“真没想到当初游历到王庭的那个侠女竟然是北韩的先皇后,许久都没有遇到像她那样投缘的友人了。”
国王沉默一下,“耶曼刚才跟我念叨赵九棠是......赵女官的姨母。”
“什么?”麦雅眼眸定住,眉头微微蹙着兀自喃喃:“这世间竟有这么多巧合之事。”
“是啊,兜兜转转总能遇到。”
“那她岂不是......”麦雅没说完那句话,将人往前一推,“你先歇着去吧,我去看看那孩子。”
国王驻足,欲言又止。
麦雅挥挥手笑道:“我早就想去了,这不是路上碰上你们又被你给带回来了。”
国王脚下一个犹豫的时间麦雅王后已经风风火火的离去。
他转身欲踏入寝殿,暗处突起的一道声音差点将他吓得一个趔趄。
“父王!”
耶曼从刚才气呼呼的样子变成小鹿眼,巴巴看着国王,“我还是不是您最爱的女儿?”
国王顺了顺气,整理好衣襟坐于玄色大理石桌前,一眼看出她的来意。
“说吧,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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