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城里,说书人一路找到玉峰班,金兰听说是陈圆圆遣来的人,忙请了进去。
说书人告诉金兰,贡若甫已经将陈圆圆带去江阴,请速去救人。金兰拿了一包金银道:“我们一辈子感激你的大恩大德,替你念佛!”
说书人坚辞不受:“我能为陈圆圆做点事,是我的福气,只可惜我没有那个本事亲自把她救出来。你们不要耽搁了,赶紧去江阴吧!”说完就起身离开了。
金兰忙遣人去陈家报信,想了想陈家势单力薄,又遣人去请邹枢。
杨夫人听说圆圆被劫走,当即瘫软在地,陈松龄老泪纵横,嘱托儿子道:“茂儿,一定要把你妹妹好好带回来!我老了,没有别的盼头,就想看着你们兄妹平平安安的在跟前。”
陈茂跪地道:“我一定把妹妹带回来!爹娘好好保重身体!”
玉峰班里,陈茂和金兰坐立不安,都紧盯着大门口。
只见邹枢急匆匆跑进来,见到陈茂就问:“圆圆被那个狗东西劫走了?”
金兰道:“真是太不好意思了,邹公子,先前我们那样对你,这个关头你还能赶来。”
邹枢道:“先别说这些客气话,我们想想怎么才能把她救出来。要不这样,兰姨你看好玉峰班就可以了,茂哥先行一步去江阴贡府,我去拜见县太爷,求他给我们助力。”
陈茂道:“县太爷怎么会帮这个忙呢?他是贡若甫那厮的朋友。”
邹枢道:“正因为他们是好友,他的话才管用啊!所以我无论如何要说服他帮帮我们!县太爷这个人还不算糊涂,我去争取一下!”
当下陈茂和邹枢分头行动,都心急如焚。
此时身处江阴的陈圆圆为了打消贡若甫的兴致,开始刻意蓬头垢面,不梳洗,更不打扮,谁知贡若甫依然愿意来讨骂,在陈圆圆跟前站一会儿也是好的。他嘻嘻笑着:“圆圆,你这样更美了,真正是布衣荆钗难掩国色!”
圆圆已经没有骂人的气力,只是像聋哑人一般不言不语。
不知是哪里走漏了风声,到底还是让贡若甫的夫人施氏找了来。
她怒气冲冲直奔陈圆圆的房内,叉着腰打量着圆圆,宛如一只真的母老虎。圆圆一看这位身材肥硕的妇人,便知是贡若甫的内人,也打量着她。
施夫人轻蔑地笑道:“果然是苏州的大红人,一脸的狐媚像,你做这楚楚可怜的样子给谁看呢?给我们家夫君看的吗?”
圆圆起身道万福,对施夫人道:“我是苏州昆曲班的班主,以唱戏为业,并无分毫的不义之财。此次到江阴不是我的意愿,是夫人您的丈夫把我劫持来的。还恳请夫人做主放我回去!”
施夫人冷笑道:“你的手腕真高明啊!知道对男人要欲拒还迎,这样他才能一直被你吊着胃口。若是轻而易举被他得到了,三天两头他就把你忘到耳根后了。我承认,你是个美人胚子,但我夫君浪迹秦淮十余载,也不是对你一人动过心思,在你之前他也有过很多女人,在你之后更不会少,只是没见过你这样精明的。”
圆圆道:“夫人误会了,我对贡公子没有一丝兴趣,只求他放过我,贡家门第高,名声好,多少人求之不得,我自知高攀不起。”
施夫人道:“瞧瞧这张能说会道的嘴!你既然不从,就不应该上了他的船,上了船也有一百个机会逃走,怎么倒是本本分分安住在这里呢?”
凌霄见状上前跪地道:“夫人,我原先是陈圆圆的侍女,随她一起来这里的。她之所以一直和贡公子纠缠,是因为她心高气傲,不肯屈居妾室,她要的是您的位置!”
施夫人笑道:“是吗?”
凌霄道:“先前吴江名士邹枢想要娶她回家当正妻,她都嫌门第不够高呢!”
施夫人道:“那我叫你当面看看,贡若甫敢不敢休掉我!”说着就命人去请贡若甫来,贡若甫还不知道此事,一进门看到夫人和陈圆圆面对面,吓得手抖。
“有什么事需要劳烦夫人亲自跑来呢!”
施夫人冷笑道:“你竟在外面购置了这么大一处宅子,瞒着我和爹娘!还想在外面偷娶小老婆,啧啧!”
贡若甫颤声道:“我是想和你商量的,可她不是一直闹腾吗,我就想等她顺服了再带到府里去,让她伺候爹娘和你。”
施夫人道:“不是我说,你可真叫人瞧不起!一个戏子就把你拿捏住了?至于吗?这么兴师动众的,浪费钱!你喜欢,你就养在苏州,带回家碍眼!”
贡若甫哈着腰道:“这个陈圆圆我是真喜欢,我想纳了回家,你看行不行嘛?”
施夫人伸手勾着陈圆圆的下巴:“你愿意伺候我吗?趁年轻多生几个儿子也没什么不行。”
贡若甫喜得打躬作揖,陈圆圆却拂开施夫人的手道:“我不愿意。请立即放我回去,否则我告你们强抢民女!”
施夫人哈哈笑道:“你告我们?你是不是初来乍到不知道江阴是谁家的?不要绕来绕去了,绕得我脑仁疼,你就明明白白说出你的心里话,你愿意来还是非得走?是做样子还是铁了心不跟他?”
圆圆道:“我要走,不然我宁可一死。”
施夫人对丈夫道:“听见没?她情愿死也不愿意跟你,你太失败了!”
贡若甫道:“我是真的爱她,喜欢她,离不开她,这么多年我不敢带谁回去,都是依你的在外面玩玩罢了,这次准我留下她吧!”
施夫人道:“留下她当夫人?”
贡若甫道:“不不不,不敢,她当妾室,也只能这样了。”
施夫人怒道:“瞧你这个样子,为了一个风月场中的女人,卑微到这个地步,你丢人不?我告诉你,这种窑姐儿,我见一次啐一次,她到我家,就要受得住我每日的打骂,她事事都得听我的,时时看我的脸色,听我的吩咐!”
贡若甫点头如捣蒜:“好好好,她年轻气盛,需要夫人管教管教。”
当晚,施夫人就派人传话:“夫人叫你准备好明天去府里用丫鬟的身份伺候她。”
圆圆道:“恕我不能从命!”
来人回道:“别不识抬举,这是夫人给你机会呢!夫人难道对外说你是戏子进门吗?她要先把你放身边一阵子,再提拔你当姨娘,这样顾全了你的脸面,也保住了我们贡家的脸面。”
圆圆道:“请你回夫人,不要强人所难,放我出去才是正道。”
夜里,茉莉惊讶地发现,窗外没人守着,她蹑手蹑脚去看门外,也没人,因欢喜道:“小姐,今天没人盯着我们呢!”
圆圆恍然大悟:“施夫人准备明天接我到府里去,这帮下人肯定得了消息准备明天回府呢,没人看守我们了!”
茉莉道:“他们一定以为你同意进府了!”
圆圆笑道:“真想不到机会就这么来了!”两人互相使个眼色,什么也没带,手拉手就往外走。
“等等!”茉莉回身去吹灭了蜡烛:“这样人家就以为我们睡了。”
圆圆脱下鞋子提在手里:“这样走路轻一些!”茉莉见了也照做。
这是贡若甫偷买的外宅,并不甚大,就着月光,两人不一会儿就穿过几个门洞,到了后门。后门是上锁的,守门的老头子酒气熏熏,鼾声如雷,茉莉示意圆圆等着,轻轻踮脚去够老头儿腰间的钥匙。
圆圆大气也不敢出,秉着呼吸看着茉莉,又忍不住四下打量,风吹动树梢的声音和一只鸟飞过的影子,都能让她汗毛直立。
茉莉在老头儿的腰带上解了半天,那串钥匙长在他身上似的就是解不开,好几次都差点把老头儿惊醒。
终于,漫长的等待中,茉莉拿着那串钥匙出来了。
“这么多,哪一把才是?”
“一把一把的试!”茉莉一边说,一边试钥匙,圆圆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你听,有人!”
“有光!”茉莉回头惊道。
不一会儿,一群人举着火把的身影渐渐近了,圆圆看清了,领头的是凌霄。
“快,茉莉,快点,试出来了吗?我们马上能走了!”
“还没……我好紧张……”
“我来!”圆圆双手抖得厉害,那些钥匙就是对不上。
“这边没有!找那边!”
“分头找!”
火把四散开来,人群离圆圆和茉莉越来越近。
“咔哒!”
“吱呀……”
门开了!茉莉拉着圆圆飞奔出去,圆圆喊:“穿鞋!穿鞋!这样跑不远!”
身后传来凌霄的声音:“他们在后门!后门开了!”
两人在漆黑的街道上没有方向地奔跑,月色下一切都不分明。
身后的追兵纷纷攘攘跑来,一时间火把的亮光都涌过来。茉莉指着一棵粗壮的大树:“这树背后有个大洞,我们蹲进去!”圆圆赶紧缩成一团,和茉莉在树洞抱着。
亮光越来越近,越来越多。
“不见了!”
“她们跑了!”
“不可能!乌漆嘛黑的她们又不熟悉路,肯定在附近!”凌霄说:“就在这一块分头找,每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这边没有!”
“这边也没有!”
“继续找!”凌霄指挥着,同时举着火把往各个旮旯照着。
“这!这是什么?”凌霄转到大树背后,吓了一跳:“唉呀妈呀,吓死我了!”
圆圆和茉莉也吓了一跳,凌霄大喊道:“找到了!她们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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