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江阴这一劫,陈圆圆深感时光蹉跎,决心立一番事业。再遇到那些追随者,她一概回避。无论怎样的达官显贵,都只是听众,他们的追捧,并不让圆圆觉得增色多少。
有时候,听到柳如是和顾横波她们的消息,圆圆也会想:什么时候,自己的心上人会出现呢?
奇怪,痴长了年岁,她还没有遇见过戏里那样一见倾心的人。是自己太孤高自许吗?谁知道呢!
这天,圆圆和金兰在后院练曲,金兰吹着长箫,圆圆唱着:“楼阁重重东风晓,玉砌兰芳小。垂杨金粉销,绿了河桥,燕子刚来到。心事上眉梢,恨人归,不比春归早……”
茉莉双手托着一个锦盒:“小姐,有贵客!”
金兰伸手去打开锦盒,里面是红绸子包着的一块美玉。因问道:“什么贵客?送如此贵重的礼物?”
话刚说罢,已听到前院喧哗起来,茉莉道:“是当今贵妃娘娘的妹夫!”
金兰和圆圆遂赶至前院来,只见闹哄哄的十来个人围着一位贵公子,那公子作揖道:“前几日在好友家听了你的戏,简直失魂落魄!我也知道不打招呼直接来戏班子不合礼数,先给你赔个礼!”
圆圆吩咐茉莉沏茶,将客人让进屋里,笑道:“敢问您是?”
公子道:“我叫汪起光,在锦衣卫混饭吃,是田贵妃的妹夫。”
圆圆自知不能轻易得罪,献茶道:“公子想听什么曲?”
汪起光道:“我这人性子直,急躁得很,说不惯那些拐弯抹角的话,就明着说吧,我呢,看上你了,跟我走吧!”
圆圆心里一惊,脸上笑着:“好,我带上我的戏班子去汪府,还请公子给我个确切时间,我们好略作准备。”
汪起光用小拇指剔着牙齿:“有什么好准备的,不用他们,你跟我走就是了!”
金兰忙上前道:“一个人哪里唱得了一台戏呢!”
汪起光皱着眉将金兰往旁边一推:“你个老女人,谁跟你说话了?去扫你的地去!陈圆圆,明人不说暗话,你去我府上伺候我!”
陈圆圆收起笑意,正色道:“我从小学唱戏,不会服侍人,端茶倒水都做不来,还请见谅。再说,像公子这样的身份,想必家大业大,妻妾众多,婢仆成群,犯不着多一个我。”
汪起光将小拇指弹了弹,臭烘烘的气味直冲到圆圆脸上,他在腰上胡乱擦了下手,似笑非笑地说:“就是啊,我家里奴才多,所以你不需要会什么,你只需要漂亮,会来事!”
圆圆冷冷道:“那还真不是我的专长。公子要听曲,我现在就唱一段。公子不听曲,还请去羽衣班,那里的凌霄姑娘倾国倾城,温顺可人,是我们玉峰班出去的。保管公子见了,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汪起光打了个响指:“跟我走!”
一行人赫赫扬扬出门去了。
金兰连忙关上门:“不能再来一次贡若甫那种事了,我们要赶紧搬走!”
“去哪里?”圆圆心里也七上八下。
“要不,先去你爹娘那里躲避一阵子,等他把你忘了再说。这种人你放心,他就是见一个爱一个,被人绊住了,就不会死缠着你了。兴许他真看上凌霄了呢!”
圆圆听罢,点头道:“好,听你的。”
于是玉峰班众人暂且各回各家,圆圆带着茉莉去陈松龄夫妇的住处。
杨夫人道:“也好,你早该退出这个圈子了,是非恩怨太多,不是你一个弱女子能对抗的。”
圆圆也不辩驳,安心陪着父母和哥哥,过着寻常人家的秋天。
汪起光直奔羽衣楼,进门就喊凌霄的大名。鸨母知道他的身份,自然不敢得罪,把凌霄从恩客的怀里拉走,带到汪起光面前。
“他是锦衣卫指挥使,当今圣上独宠的田贵妃的妹夫,你可要拿出看家的本事!”
凌霄美目流转,巧笑着给汪起光道万福。汪起光拍掌大笑:“妙人儿!果然陈圆圆没骗我!”
凌霄一听,很是纳闷,娇声细语道:“大人也认识陈圆圆吗?”
汪起光道:“我从玉峰班过来,陈圆圆美则美矣,板板正正的着实没意思,她说你是她那个班子出来的美人,我闲着也是闲着,就来看看,的确够意思!陪爷喝几杯?”
凌霄挽着汪起光的胳膊,头靠着他的肩,在他耳边呢喃着:“到我屋里去嘛!”
自此,汪起光在凌霄的房内流连不去,直呼天下竟有这等风流女子。
枕席间,凌霄抱着汪起光:“我和陈圆圆谁美?”
“都美,可她不像你个小骚货有味道!”
凌霄不甘心:“那你喜欢谁?”
汪起光打着哈欠:“都喜欢。”
凌霄道:“都喜欢也要分个上下呀!”
汪起光一翻身:“分什么上下?我是上,你是下!”
缠绵到深夜,凌霄道:“你想把陈圆圆带回去,她不肯吗?”
汪起光半睡半醒:“不肯。”
凌霄道:“你带我回去吧!”
汪起光的鼾声响起:“不行!你,你就是个窑姐……”
烛光中,凌霄坐起来,咬紧牙关。
她起身,拿出床底下的陈圆圆小像,又朝着心的位置扎了两根针:“陈圆圆,去死吧!”
这天,凌霄怎么挽留,汪起光还是要出去。不到半天,就沮丧着回来,耷拉着脑袋不吭声。凌霄问:“怎么了?”
汪起光道:“我不死心呐!刚去玉峰班想看一眼陈圆圆,谁知道关门了,问周围的人,说是有些日子没营业了。”
凌霄道:“你天天搂着我,干嘛还去想她,她又不爱你!”
汪起光道:“可我爱她呀!”
凌霄拿起一本书,自己在案前翻着。汪起光道:“这可是奇事了,你什么时候也爱看起书来了?学陈圆圆不成?”
凌霄啐道:“天底下就她一个识字的女人?”
汪起光无聊地瞥了一眼:“什么秘典?”
凌霄道:“你看,这是民间流传的医书呢,我花了大价钱买来的。看这一页,说少女是男子的极乐宫,雏女最能补阳衰,还能延年益寿呢!你这几天就不太行,快补一补!”
汪起光一把将凌霄抱到榻上:“我怎么不行?”一番动作后,他汗如雨下:“说,行不行?”
凌霄依然嘟着嘴:“不行,差点意思!”
见汪起光不开窍似的,凌霄道:“你要让陈圆圆为你补一补。”
汪起光道:“她可是吴中名伶,怎么能还是个雏?”
凌霄道:“她是。我就是玉峰班出来的,我知道,她跟个道姑似的保守,抢到就是赚到,可别便宜了别人!”
汪起光道:“但是她和你们这种人不一样,我要给她名分的,不能造次。我算过命的,说我命中要有九个妻妾才算圆圆满满,我死了一个老婆,娶了个填房的,六个小妾,不就正好还差一个吗?”
凌霄假装吃醋道:“那我呢?”
汪起光笑道:“那我就只能把你放外面咯!”
凌霄暗暗想着:陈圆圆,你要当我的死对头,那就来!我发誓要把你压制得死死的!叫你假清高!叫你会勾引!
金兰去看望圆圆,私下道:“听说凌霄真的把汪起光给迷住了,咱们可得谢谢她!”
圆圆笑道:“咱们戏班子终于可以恢复了!就怕我爹娘不肯。”
金兰道:“你什么时候听过他们的?你可不是个乖女儿!”
圆圆道:“也是!”
这天正是冬至,圆圆吃了饺子,辞别父母,迎着西北风开了玉峰班的门。一开始还怕汪起光来骚扰,谁知许多日子都平安无事。
凌霄也以为汪起光去找陈圆圆了,直到从别的恩客那里听说,帝都突发兵变,土匪和地方官吏合伙为非作歹,汪起光奉命剿贼去了。
圆圆在唱戏之余,将玉峰班用心装饰了一番,颇有安居乐业的架势。
金兰一边打下手,一边满意地扬起笑容:“我年轻的时候也想有这样的雅舍,终究没能实现,现在到你手里实现了。”
圆圆对着董其昌的真迹念着:“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这几个字我三辈子也赶不上!”
金兰看着龚半千的樵趣图,暗暗品着:“闲翻贝叶添新藏,自剪芭蕉写佛经。这句深得我心!”
茉莉轻手轻脚擦拭着画轴下的白瓷观音像,宣德炉里袅袅轻烟升腾着。
没有请帖的日子,圆圆排了戏,就和金兰在屋里编纂着民间搜集来的零零碎碎的戏词和曲目,常常到了深夜,还一点困意没有,也不觉得冷。
不觉已近年关,圆圆也听说了北方起义农民军正在劫掠不休,蝗灾旱灾后佃户纷纷抗租,料定汪起光不会再来苏州了。
金兰和圆圆看着飞雪,围炉对饮,金兰的丈夫胡大爷在打盹儿,茉莉哼着应景的小曲儿。
突然间,一个熟悉的人影闯了来。
“汪起光?”
“是他?”
几个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
汪起光身披甲胄奔来,很快后面跟上一群卫兵:“圆圆,跟我走吧!我没时间和你耗了,我来一趟苏州不容易!”
不由分说的,几个壮汉将圆圆掳至门外的马背上,汪起光策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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