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峰班乱成一锅粥,陈茂和邹枢再次赶来,都一筹莫展。
茉莉急得直抹泪:“邹公子,求你再去找县太爷一次吧!”
陈茂道:“汪起光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是贵妃家的人,县太爷算什么?”
茉莉道:“那我们去汪府喊冤吧!”
陈茂急躁地吼道:“他那高墙深院,你喊给谁听?这乱世本来就没有王法,何况他权势滔天!”
金兰也急得心乱如麻:“那也要想办法啊!”
几个人都没了主意,长吁短叹。
陈茂攥紧拳头:“我豁出去了!”
邹枢一把拉住他的袖子:“你别做傻事!”
陈茂怒气冲冲地:“看他光天化日能杀了我不成!”说罢起身离去。
寒冬腊月,千里昏黄,寒气入骨。陈茂在大街上敲着锣,嘴里喊着:“苍天啊!贵妃家强抢民女啦!陈圆圆被汪家抢走啦!请路过的好心人帮帮我吧!”
一听陈圆圆的大名,路人纷纷围拢来,陈茂呼天抢地道:“我妹妹无缘无故在家,被他们闯进门抢走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众人都愤愤不平,却也都束手无策。
一队人马奔来,开道的小喽啰大喝道:“怎么回事?大冷天的聚众干什么呢?闪开闪开!”
人都退让到路两边,唯独陈茂跪在路中间。
“你个不长眼的,让道!”开道的扬起鞭子。
“且慢!”轿中传出浑厚的男声。帘子掀起,是一位宽脸肉鼻子、眼大肤色黄黑的官老爷。他向陈茂看了一眼:“怎么回事?”
陈茂像见了救星似的爬过去磕头,将陈圆圆被汪家劫走的事又说了一遍。
官老爷哼了一声:“田贵妃得势,她的母家全都胡作非为,连带着妹夫也飞扬跋扈起来了!岂有此理!我不为民请命,对不起淮扬巡抚的官职!”
陈茂一听又磕头不止:“还请青天大老爷为小民主持公道!”
巡抚大人道:“我这就回去参他一本!”说罢放下帘子,疾驰而去。
汪府里,汪起光将陈圆圆径直送到夫人面前:“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就不讲究那些了,我就让她给你跪下献个茶,就完事了。”
田夫人懒懒地打量着陈圆圆:“若是刚成婚那会儿,我是死也不肯叫他带人回来的。如今看多了,也闹乏了,由他去吧!这样的绝色美人儿,我们家也不亏。男人哪个不是猫,不偷腥?我这些年算是看明白了,横竖也不耽误我什么,是吧?”
陈圆圆斥道:“你们是豪门大户,所以可以随便抢人是吗?既身为皇亲国戚,更应该检点自己,为你姐姐争光!”
田夫人笑了:“纳个小妾,倒也不至于给我姐姐丢人。我知道你唱的戏多,所以多少有点自命清高,说真的,若不是你的美貌和名气,我们府里哪能瞧得上你?我们连三等丫头,那也是千挑万选进来的。你瞅瞅我贴身这几个,比你差多少?”
陈圆圆道:“的确如此,所以更不必强迫我来。世上的美人不计其数,与其让我屈从,不如去找一个心甘情愿攀高枝的,两厢情愿才能一派和气。”
田夫人道:“我何尝不是这样想呢,可他就是看上你了,男人嘛,就是这样的,且等你入了府,他三五天就把你看腻了,到时候一点小事就恼你,把你赶出去,你依旧回你的班子去。这些年我也不知看了多少形形色色的美人进进出出,她们的模样,我是一个也记不清了。用不了多少日子,我连你也忘了。”
陈圆圆道:“糟蹋一个女子的清白,换他三五天的快活,呵!你们可知,被赶出去那些可怜的姑娘,也许就此孤独终老,也许就寻了短见!”
田夫人淡淡道:“那与我何干?来吧,献了茶,你就算过了我这关了。别耽搁我的时间了,怪冷的。”
陈圆圆厉声道:“既然你们执意要这样,那就别怪我随时可能自裁!你们不在意多死一个人,我就死在你们面前!反正年关了,给你们添个堵。”
田夫人忖了一下:“这样吧,你先在我身边服侍我几天,缓和一下,我夫君除了贪酒好色,也不是一无是处。你把他看顺眼了,再圆房。”
汪起光忙附和道:“也好,也好!恰好我也忙得很,这阵子也顾不上她,劳烦夫人了!”
汪起光不在家的日子,田夫人每日让陈圆圆给自己捶腿揉肩,要么就叫她给自己唱几段。虽然算不得辛苦,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圆圆想暗暗查看出逃的路线,田夫人的婢女们时刻影子一样跟着她。
来日方长,耗着吧!
就这么熬到小年,汪起光回府,如同打了霜的茄子。
田夫人道:“这是怎么了?你的小美人儿我帮你好好照管着呢!”
汪起光摆手道:“休提这个了!圣上把我免职了,还得让你姐姐说说情。”
田夫人道:“年关了,按理论功行赏才对啊,好好的为什么免你的职?”
汪起光道:“淮扬巡抚上本子弹劾我,说我强抢民女,荒淫无度。我想这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罪过,谁知道那些拉帮结派的家伙都附和他,把我的罪状足足列了二十条!圣上大怒,说大明危在旦夕,皇亲没有一个帮他扛事的,却都醉生梦死,对抗逆贼不行,欺压百姓第一。越说越恼,幸得贵妃娘娘打点过的那几个帮我说几句好话,只是免了我的职,否则此刻怕是半条命都没了。”
田夫人听罢,也不安起来:“我姐会为你求情的……只是现在天下大乱,圣上也未必有心饶恕你。”说着,她压低声音:“那个陈圆圆是克你的祸害!她才来几天,你就摊上这种事,让她赶紧走吧!”
汪起光没出声,田夫人道:“难道你还舍不得?你要不要命了?圣上近来杀戮无度,你只是我姐姐的妹夫,又不是她的亲弟弟,你有那么大的面子?国都要亡了,还在乎一个人?到时候陈圆圆的家人和戏班子里的人又在外面闹,或者她那些遍布秦淮的追随者闹起来,又被人家抓你小辫子!”
见丈夫不吭声,田夫人当即下令道:“将陈圆圆逐出汪府,两不纠缠。”
汪起光跌足道:“我这是图什么!”
陈圆圆到玉峰班的时候,正逢陈茂要出门继续闹事。
见妹妹突然出现在眼前,陈茂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是在做梦吧?”
圆圆笑道:“我掐你一下看痛不痛!”
茉莉飞奔出来:“小姐回来了!”
整个班子的人都围过来,金兰诧异地问:“难道那个武夫肯听你讲道理?你怎么回来的?”
茉莉一个劲问:“他们欺负你没有?打骂过你没有?”
圆圆笑道:“小年也不让我吃点饺子吗?”
金兰道:“这几天谁能吃得下啊,天天为你提心吊胆!你先说说你怎么回来的嘛,多饿一会儿不要紧!”
陈圆圆道:“那个汪起光倒没把我怎么样,他一直在外面,我跟着贵妃的妹妹服侍她。今天汪起光突然回府,就让我走,说是遭人弹劾,又说我是扫把星。谁知道呢,管他呢!反正我现在平平安安回来了!”
陈茂道:“我知道了,是那位巡抚大人救了你!”圆圆问:“什么巡抚大人?”
金兰道:“好啦好啦,晚点再细讲,咱们包饺子去!”
天空飘起了雪,圆圆和大家围坐在一起包饺子,说闲话,暖意融融。
饺子熟了,圆圆说:“我在他们家没吃饱过,快让我尝尝!”茉莉心疼不已,忙盛了来。
圆圆吃饱了,急急忙忙说:“趁热给我爹娘送些去!”
金兰道:“下雪路滑,再说送去也冷了。”
圆圆披上貂皮大氅,拉着陈茂就走:“送饺子事小,见我爹娘事大!”
原来,陈茂这次并没有把陈圆圆被汪家劫走的事告诉父母,陈松龄夫妇见到圆圆,都欢天喜地。一家人围着炭火,杨夫人让女儿喝米酒,又急着煮汤圆。虽然饱着肚子来的,圆圆依然都接过来了。
“女儿,大年夜也要来陪我们!”杨夫人含笑道。
“自然会的。”圆圆说。
刚过完年,陈圆圆就发现了形势的变化。听她唱戏的人,时常说些让她恐慌的话:
“要变天啦!咱大明守不住了!”
“李自成、张献忠都要打到京城去了!”
“努尔哈赤那边的满人才可怕!”
“什么都涨价,老百姓只有出的没有进的!”
“军饷也没有着落,军心涣散得很呐!”
“秦淮这一块就指望史可法挺住了!”
……
圆圆对金兰说:“咱们女子空有报国志,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逆贼嚣张!”
金兰道:“你放心,金陵有史可法坐镇,说不定能力挽狂澜。”
圆圆站起来:“我叫我哥去参军!男子汉不保家卫国,算什么男人!”
“你爹娘呢?”
“不是还有我吗?”
陈茂听了妹妹的话,当即同意:“我正有此意,只是不放心爹娘和你。既然你也叫我去,那家里的一切有劳妹妹了!史可法目前调到扬州了,我去扬州。”
陈圆圆道:“家书多写一些,珍重自己,我等你凯旋!”
杨夫人虽不忍儿子上战场,陈松龄却慷慨道:“你放心去!你娘有我照顾,我还硬朗得很,你妹妹也是我们的依靠。你保卫大明是光宗耀祖,爹娘岂能拖你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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