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不到六点，方遥就被梦惊醒。
梦的内容不记得了，但出了一身的汗，大概是个噩梦吧。
她这两天，也确实经历着一场噩梦。
方遥也睡不着了，干脆爬起来洗漱好。
随便吃了包饼干当早餐，然后坐在家里等陈言风。
客厅里的老时钟一刻不停地走着，分分秒秒流逝。
已经快到6点45了。
学校7点20分关校门，教导主任老张每天都准时准点在门口杵着。
抓着迟到的学生先狠狠口吐芬芳骂一顿，然后罚他们去扫厕所。
当然，陈言风这种上学不走校门的人除外。
又过了几分钟，方遥坐不住了，起身出门。
她刚打开门，被吓了一大跳，差点往后摔个大屁股墩儿。
陈言风就站在门前。
少年深栗色的头发湿漉漉的，还挂着水珠，胸膛微微起伏，有些气喘。
清澈的眼眸和浅浅的泪痣，在清晨的阳光下，格外好看。
看样子应该是刚刚赶到这儿。
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忙乱，但方遥不得不承认。
这样的他，很帅。
帅的人，果然怎么样都是帅的。
方遥跟他对上视线。
看了几秒之后，连忙挪开眼睛。
“要迟到了……”她红着脸轻声提醒了一句，但不敢有责怪他的语气。
“不会迟到的。”陈言风说。
他指了指停在路边的一辆自行车。
这自行车是他刚刚从家里骑过来的。
早上五点多，他在方遥家门前的报棚醒来。
这时候准备天亮，他看昨晚一夜平安没什么事发生，就回了一趟家。
料理好家里的事情之后，又洗了个澡，头发都不来不及吹干，就匆匆骑车赶过来接方遥上学。
“走吧。”陈言风跟她说。
方遥锁好家门，走过去一看。
自行车车身已经锈迹斑斑，后座随意地挂在车轱辘上，感觉随时会掉下来。
她极力控制着自己不露出怀疑的表情。
“这车，还能骑吗？”
“坚固的很。”少年拍拍车座，一脸自信。
“”
“再不走就真的迟到了。”陈言风甩了这么一句话。
方遥尴尬笑笑，眼睛一闭，死就死吧。
她小心翼翼地坐上后座，双手紧紧抓住后座的铁杆，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招呼都没打一声，单车就咻地一下就飞了出去。
方遥吓得立刻抓住陈言风的衣角，感觉自己的心飞到了嗓子眼儿之后又落了回来。
这哪是自行车，这是过山车吧！
陈言风骑着单车飞驰在各种小路小巷里，都是方遥从来没有走过的道儿。
据他说，这样走最近。
她这个本地人都不熟悉的路，他来了北沙没几年，倒摸得门儿清了。
清晨的海风穿街走巷，吹到镇上每一个角落。
也吹到了她脸上，带来些许酥酥的凉意。
前面骑着自行车的男孩，身上洁白的校服被海风吹起，她闻到一丝清甜的味道。
好像是糖。
又好像是某种水果。
方遥还没猜出到底是什么味道，单车就突然一刹，停了下来。
她由于惯性，头重重地往前面一撞，正好撞到他背上。
“对不起。”方遥跳下车，赶紧先道了个歉。
陈言风看起来并不在意，没说话。
她往前面一看，车停在了一个巷口，出了巷口往右走几百米，就是学校门口。
陈言风扬扬下巴，“前面就是学校，你自己走过去吧。”
他内心也清楚，要是他们直接像这样出现在校门口，意味着什么。
他是没关系，可是方遥承受不了，那些猜测、恶语和眼光。
所以他也自觉地跟她保持着距离。
方遥看着他，点了点头。
她挪动脚步，自己一个人慢慢走出了巷口。
突然又回过头来。
“快迟到了……要不一起进学校吧。”
她总觉得，陈言风已经帮过她。
如果自己还用之前的眼光看他，避之唯恐不及，未免太没良心。
少女声音轻柔，带着试探和邀请。
陈言风的心像被轻轻抚了一下，他抬头看向她。
巷子的阳光被密集的居民楼挡住，显得拥挤而昏暗。
少年骑着车停留在黑暗里，他的眼眸在黑暗中显得特别亮，凝视着方遥清澈的眼睛，和她身后的阳光。
他没有回答，也没有向前，就这样在原地停了一会。
然后将车调了个头，离开了。
---
三天后。
这几天，陈言风都在方遥身边。
他这个人，多多少少有些奇怪。
比如每天早上出现的时候，头发都湿漉漉的。
方遥实在好奇问了一句，他就一脸冷酷不愿意回答。
又比如平时看起来一脸冷酷无情，却默默地帮她将自行车轮胎换好了。
但她的自行车修好之后，他还是坚持两个人一起骑他的那辆旧单车。
不过，方遥慢慢地也习惯了这样奇怪的他。
习惯了凉爽携风的清晨，能闻到他身上不知名水果糖的味道。
习惯了夕阳落日的时候，能看到他被拉得长长的倒影。
甚至有一种久违的安心。
只是，方遥和陈言风约定的时间就要过了。
她爸爸还是没有回来。
虽然赵三强这几天没再出现，但他就像个定时炸弹，一旦出现，就会将她炸个粉身碎骨。
已经三天了，她没有任何的理由和底气再求陈言风，除了钱。
可现在，她找遍全身上下只剩不到三十块钱。
为了这事，方遥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
课间她正趴在桌上神游的时候，被刘佳佳扔过来的一包奶片吓得一激灵。
“你要吓死我啊。”方遥拍了拍自己的心口。
刘佳佳塞了一块奶片到嘴里，“你这几天都蔫了吧唧的，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睡不好而已。”方遥说。
“还没什么，我看你这状态，都快赶上那傻子老三了。”
方遥没心情理她，换了个方向继续趴着。
刘佳佳也跟着她换了个方向，凑到她面前。
方遥一把将她的头推开，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刘佳佳又凑了过来，“要不给你说个八卦让你精神一下吧？”
“不用了，谢谢。”方遥无情拒绝。
但拒绝无效。
刘佳佳自顾自说了起来，“黄毛你知道吧？就上次跟9班陈言风打架那个”
听到陈言风的名字，方遥倒是来了兴趣，睁开了眼睛听她讲。
“黄毛上次被陈言风揍得很惨，不服气，昨天拉了一帮人，课间的时候架势十足地去围堵陈言风结果你猜怎么着？人家陈言风根本没上学，哈哈哈哈，那场面可尴尬死了……”
没上学？
方遥有些疑惑。
陈言风几乎每天都会踩着点把她送来学校附近那个巷子口。
方遥以为他会在她进了学校之后，再去上学。
实际上他却没有来学校来上课？
“好笑吧，哈哈哈。”刘佳佳还在笑，激动得脸都红了。
方遥敷衍地冲她笑了一下。
她心里觉得很奇怪，但没有过多在意。
就算她不怕死地去问陈言风，估计他也只会一脸冷漠不回答。
她还是少管闲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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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铃声响起，整个学校沸腾起来。
学生们成群结队，一个个叽叽喳喳冲出校门。
方遥像前几天一样，穿过拥挤的人潮，往那条无人经过的小巷走去。
陈言风会带着他那辆旧单车，在那儿等她。
来到巷子，陈言风本人却不见踪影。
只见到旧单车歪歪扭扭地倒在地上。
方遥心下一沉。
三天时间还没结束，陈言风就不想管她了，单车都不想要了。
方遥难掩失落，叹了口气。
她走过去扶起那辆即将散架的单车，毕竟这几天能不迟到，有它一份功劳。
将单车扶起停放好，方遥就转身离开了巷子，身影淹没在拥挤的学生堆里。
一个人回家，还是走人多的大路好些。
一巷之隔。
陈言风正被暴力地拖拽着不知往什么地方去。
十分钟前，他像前几天一样，来到巷子口附近，在这儿等方遥放学。
他单手扶着单车，散漫地站着。
突然之间背后伸出一双手，速度极快地将他的脖子扣住。
另一只手伸出来紧紧地捂住他的口鼻，陈言风猝不及防，慌乱之际将单车推翻倒地。
背后那人力气很大，死命地将陈言风往后拖。
陈言风在挣扎中看了一眼那人的袖子，一下就认出了，是赵三强这个混蛋！
赵三强虽没有他高，但是在背后死死将他上半身钳制住，陈言风一时难以挣脱。
他尝试用右手手肘使劲往后顶，但左肩膀处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
是一个金属片儿之类的东西，深深地嵌进了他的肩膀处。
这下三滥的招数！
陈言风肩膀处不断传来撕心的疼痛，根本难以反抗，无奈中被赵三强拖着进了旁边的阴暗窄巷，然后被拖着七拐八拐地进了一户人家的破落后院。
这屋子肯定已经没人住了，院墙的墙皮已经掉了满地，地上堆着几张破渔网和各种垃圾。
赵三强将他整个人用力地摔砸在地上，陈言风倒在了一堆垃圾当中，书包也被扔到了一旁，他倒地之后立刻大口喘气呼吸，再多一会儿，他就要被这混蛋捂死！
虽然说陈言风这几年打架当饭吃，以他的智商，对付些中二蠢材少年还可以，碰上赵三强这种满肚子阴险招数的，他还是嫩了点。
他气还没喘顺，赵三强就将他拎了起来怼在墙边，拳脚开始落在他身上，身体各处的疼痛开始蔓延。
靠！
陈言风内心很不爽，他很不喜欢这种任人宰割的感觉。
特别是眼前这个恶心的人。
赵三强恶狠狠瞪着陈言风，眼珠子凸得都快要掉出来的样子。
他吸了两下鼻子，一脸挑衅地开骂：“小混蛋，落我手里了吧，你不是见义勇为吗？不是保护人家吗？你看看你现在，像不像一条死狗啊”
陈言风看着那张恶心的嘴脸，胸口不禁泛起一阵恶心。
他实在不想对着这张脸，于是将脑袋往前用力一砸，正好砸在了赵三强的鼻子上，鼻血立刻喷涌而出。
陈言风扯开嘴角笑笑，这儿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毛病，打架就打架好了，非要放会儿狠话，有那功夫，架都打完了。
赵三强被他砸了这一下，痛苦的同时，整个人暴怒，开始更加疯狂殴打陈言风。
“你个臭小子，毛都没长齐就跟老子抢食！”
“老子打听过了，还真的是什么妈养什么崽啊，你妈那种货色，才养出你这种贱种！”
“老子打不死你！”
本来就狭窄昏暗的小巷，因为夜幕准备来临而变得更加阴暗。
陈言风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快被打散了，他几次想挣扎着还手，却被对方手里的金属片刮伤。
赵三强嘴里依旧是无比难听的话，“你以为你很厉害是不是，你个小杂种！”
“你还保护人家，你信不信我弄死”
“啊！”
突然一声惨叫。
赵三强猛地倒在了地上。
他话没骂完，突然苦痛地大喊一声，然后“哐当”一下跪在陈言风面前，眼珠泛白，整个人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也太过凌乱，陈言风愣住了。
他抬头一看，撞上一双惊恐的眼睛。
是方遥。
方遥瑟瑟缩缩地站在赵三强背后，手里还拿着一根手腕粗的木棍，整个人脸色煞白在发抖。
她惊恐未定地看着眼前的陈言风，声音明显颤抖。
“我我也得保护你”
陈言风瞳孔闪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
他立刻起身，忍着身上的疼痛，将方遥手里的木棍抢过来，对着赵三强又使劲地砸了几棒。
赵三强表情非常扭曲痛苦，在地上蜷缩了一会儿，人就晕了过去。
陈言风见状扔下棍子，飞快捡起自己的书包，拉起方遥的手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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