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星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想,我平淡幸福的日常回不去了。
“在那场大雨之前,我在天空中看见了密密麻麻的代码。”
“不是你们想的那种非常复杂的、像要构建一个完整的世界一样的代码,是非常简单的语句,在我们大一的任何一本书上都能找到它们。”
用更通俗易懂的方法来说,就是朝星看见的并不是一篇充满了专业词汇的一般人看不懂的英语文章,而是one、two、three、four、abandon。那些组成程序的最基础的语句在天空中流动,就像大一上学期朝星总结的考试笔记。
这也是朝星并没有认为自己生活的世界可能只是一个庞大的程序的原因——谁只用one、two、three、four、abandon写文献呢?
朝星更倾向于这是基于自身特质而产生的异变。
“我还看见了404错误的提示框,不止一次。”
在朝星目前所学到的知识中,404错误大都代表着路径错误。程序访问了某个地址,而这个地址里找不到程序所需要的东西。也就是一个人拿着钥匙回家,他的钥匙能够打开这扇门,而门后面并不是他的家——至少不完全是。
朝星看着手中的笔,在要将秘密全盘托出之前,他的心突然变得很平静。他抬眼,认真地看着江陵一的眼睛:“那天晚上你挡住飞来的纸板时,我在你面前看见了404错误的提示框,今天也有。”
江陵一的面色沉下来。
“今天不仅有提示框,你的皮肤上还出现了代码。”
代码和提示框出现的逻辑困扰了朝星许久,今天他突然有了些眉目。朝星艰难地吞了吞口水,他的感冒还没有痊愈,吞咽口水的动作给他的嗓子带来了一定的负担。
“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我们的异变就是地球运行中一场盛大的错误。”
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宋阅明抱着朝星的右手哭诉:“我本来以为今天我把这些事都说出来就会满身轻松美美入睡,结果你一下子来一句运行错误,我压力更大了怎么办?”
朝星用膝盖顶他的大腿想把他扒拉开:“我只是随便猜猜。”
“可是你猜的好有道理。”宋阅明顺着他的力道退开两步,手还是不放,“我们会不会被修改或者删除啊?”
宋阅明是真的害怕,刚发现自己身上的异常的时候他其实还有点小兴奋,幻想着难道自己就是那个天选之子接下来就是拯救世界走上人生巅峰了?直到那天他悄摸在寝室里用直尺测自己的反应速度,甚至没有觉得自己的大脑发出指令他的手指就自动合拢了。
那一瞬间深埋心底的恐慌全部破土而出,他想,我还是我吗?我的手还是我的吗?
他辛辛苦苦地捂着自己的小秘密,只敢旁敲侧击地告诉室友:“我最近打游戏反应速度变快了哦。”挂号的时候确认赵泽身上发生了异变他高兴坏了,知道赵泽猜测江陵一也发生了异变他更高兴了,结果今天欢欢喜喜地说出来,又得知自己可能是个bug。
想想看他们平时写代码的时候是怎么对待bug的?要不就是这里改改那里改改,要不就是换一个函数,再不行就只能整段删掉。
“要是我被删除或者修改了我妈还能认出我来吗?”宋阅明已经能想象到另一个自己神色自如地赖在床上要求妈妈今天做八宝鸡松鼠桂鱼的样子了。
“真的只是猜测,你看,我不是还在天上看见了提示框和代码吗?但是目前来看只有我们出现了一点异变,我的猜测也可能是错误的。”
朝星留意过各种社交媒体,没有发现任何和异变相关的信息。不是每个人都能把自己的秘密捂得很好的,如果异变真的大批量地发生,一定会有人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继而表现出异常甚至于直接出来炫耀,而不是如现在这般风平浪静。
真的有觉得过自己是天选之子的宋阅明眼泪汪汪:“你说华国人不骗华国人。”
朝星今天用脑过度身心俱疲,不想和宋阅明华国人不骗华国人,只想快点上床。但是他背部有伤,做不了什么大动作,只能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抱着手臂在旁边看戏的赵泽。
江陵一出寝室不知道给谁打电话去了,剩下能救他的只有赵泽。
赵泽一瞬间get到他的意思,熟练地把宋阅明从朝星的身上撕下来:“好了好了,朝星还一身伤,你别扒拉人家了。”
宋阅明也知道朝星现在身体状况不大好,抱他手臂也没敢使劲儿,赵泽一撕就自觉松开了手。
然后赵泽就收获了一只贴贴宋阅明。
朝星拉上帘子的时候还能听见宋阅明缠着赵泽问:“今晚咱俩一起睡呗。”
一起睡当然是不可能一起睡的,他们寝室四个人都一米八往上,任何两个人排列组合挤在一张床上都会呼吸不畅。在赵泽义正言辞的拒绝之下,宋阅明还是委屈巴巴地爬上了自己的床。
“这个寝室已经容不下我了。”宋阅明幽幽道。
朝星坐在床上漫无目的地刷新着聊天列表。
他在想今天江陵一身上出现的代码。
每当他好像要将注意力从这些异常上移开,那些代码和对话框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彰显存在感,恶魔低语般在脑子里响起,然后为他展现一场荒诞离奇的梦。
他的精神已经紧绷到了极限,但他不能说。
他试探了包括叶至风在内的所有亲人,没有任何一个人的回答能看出半点和异常相关的端倪。大家都说:“啊?最近什么事?最近很热啊,你说最近怎么这么热?”
叶至风自恋一点,发了一大堆表情包,写了一大篇小作文,中心思想是:懂了,崽想我了。
那些令人心惊的异常好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局限在了他们这十几平米的寝室之内。
朝旭的聊天框被他置顶,显示的还是三天前朝星接到不让自己回家的电话问是否出现了什么意外的消息。
朝星关掉手机侧身躺下,睁着眼看着虚空中的一点,仔细看看就能发现他的眼神是没有聚焦的。他有些畏惧闭眼,害怕闭眼的时候又发生什么不可控的变化,害怕再睁眼他所熟知的世界已经面目全非。
虽然现在已经够面目全非的了。
朝星觉得自己可能有点ptsd,现在但凡想到异常他就忍不住想要抬头确认天空有没有什么异样。在心中斗争了一会儿,他认命地撩开帘子想要探头去看看窗外的天空。
这个时候江陵一低头看着手机走进来,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朝星的床位,却发现此刻遮光布一角被撩开一点,朝星的眼睛露了出来。
床帘有两层,一层遮光布一层网纱状的蚊帐。朝星和江陵一隔着雾白的纱相望,昏暗的光线下他们彼此都看不太分明对方的脸。
“睡不着?”江陵一问。他的声音本来就有些低沉,现在刻意压低声音,像是放在耳边的音响。
“刚上床没多久,怎么就说我睡不着了?”朝星笑着打趣。
江陵一没有跟着笑,他静静地看着朝星,直到朝星嘴角笑意慢慢抹平,他才开口说道:
“你不要太紧张,看起来更像个bug的是我,而你是代码的编译器。”
没有人会在解决掉代码报错之前直接卸载编译器的。
沉默半响,朝星趴在自己的手臂上,眼神有些迷茫:“可是我有点害怕。”
他今年夏天才满十八岁,在家里是最小的孩子,之前生过一场很严重的病,家里人都很溺爱他。过去的人生都有人为他遮风挡雨,现在突然让他面对这样的、很难对他人言说的状况,就算他做的很好,很冷静、还能很有条理地思考分析,但是他心里还是惶恐的。
朝星眉眼微垂,睫毛蝴蝶一般轻轻颤动,看着有些脆弱。
江陵一叹了口气,隔着网纱摸了摸朝星的头。与宋阅明老是爱和别人贴贴不同,江陵一仿佛天生不太爱和别人肢体接触,他和朝星也很少有这样亲密的举动。
朝星的头发很软,就算隔着一层有些硬的网纱江陵一也感觉自己像在揉一团云。
“你害怕吗?”朝星问。
“不是很害怕。”江陵一收回手,“你可以看见异常,可以看见进化,我们就并不是完全被动的。”
“但是我们只能任由它进行,没有办法干涉,也没有办法改变。”
造成朝星不安的元凶实际上就是这种异变的不可控性。知道发生异变又有什么用呢,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进行,又不能改变它。
非常无力。
“没关系。”
江陵一说,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
“只要编译器还在,bug总会被解决的。”
朝星没太听清,正要追问江陵一到底说了什么,就听见低低的一句:
“别想太多,早点睡。”
朝星眨眨眼,把话咽进肚子里,轻声说:“晚安。”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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