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漫天,元京城边,兰溪村尾。
山坡下,一座围了简易篱笆的茅草土坯房子前,有外地来的骡子在雪地上停下脚步,在人和动物一起呼出的白色雾气中,旧屋显得有些摇摇欲坠。
铃铛一贯平静的脸,难得也扬起了明显的波澜:“师父?这是你的家?”
“什么我家,这也是你家了,哎呀,这不是住的时间少,就没必要建太好嘛,我只说我家很大,你看看,没骗人啊,多大!”
问题是铃铛的记忆中,农家人不管贫穷富裕,划分来的地盘从来都是大的,所以说家很大,一般肯定是指房子呀……
七宝又说了:“我以为房子早就塌了,没想到竟然有人一直挂念着,还帮我扫了雪,估计中间还帮忙维修过,真是大好人啊。”
铃铛:所以师父你之前信誓旦旦地说到你家落脚,本来是指落哪?
铃铛点头:“嗯,村子里的人很好呢。”
“快快,这么冷,先进去。”
七宝主动牵起骡子,摸摸它脑袋:“大骡哥,一路辛苦,到家了,你再挪几步,就几步,骗你我是狗!”
迈步的大骡哥拉着的车厢那,自制的挡风棉门帘后面钻出了个狗脑袋,刚露头,大黑就被迎面刮来的风雪吹了回去,不再好奇谁叫他了。
骡子车进了篱笆院内,七宝也不用拴他,都相处这么久了,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院里空荡荡,骡子要是懂得人类的信任,大概会喷口水吐槽:你这也没地方拴呐,最重要的是,风雪飘摇中他住哪啊?
车上重阳牵着灵笛出来,先是被冻得齐齐打了个冷颤,铃铛在车边上要扶,重阳摆手拒绝,然后重阳自己先爬下车,再把灵笛抱了下来。
符里面张大壮叫个不停:“小心别磕到我的宝,慢点慢点!”
重阳的礼貌伪装,在张大壮动不动的咋呼之下,早就维持不住了,他当作没听到,牵着灵笛跟在铃铛身边。
接着大黑也蹿下了车,南方来的狗子抖抖毛适应了一会,就开始在雪地上欢快打滚了。
几个穿得像熊一样外面还裹着披风的人,则是走到堂屋门口,七宝伸手那么一推,门倒了。
一阵静默后,七宝干笑:“修修就好了,门里面还可以再做一条棉帘子装上呢。”
屋内很空,七宝指着那条差不多占据了半个堂屋空间的火炕介绍用法,炕上有桌有箱子,炕之外空空如也,七宝说到时要放火炉子。
炕要烧柴,炉子要炭,缸里没水,总之家里除了厚厚的灰尘,什么都缺。
说好轻易别用符的七宝,到底是挥出去几张净符,整个家里,也就是堂屋和东西厢房加灶房和柴房,全都一尘不染后,几个人这才开始从骡子车上往下搬行李,安置完再统计要买的东西。
“师父,茅房在哪?”
七宝被问得僵住了,她能说她嫌弃旱厕,所以自己搞了个桶,从来都是在屋内解决,再偷偷埋后面山坡上没人走的秃地那面,她挖的几个深坑里吗?她能说走之前连那个桶她都扔掉了吗?
不能啊,穿越魂,修道人,就不该想上厕所这种事,非要想想,那也该修个尽量现代化喷喷香的新型卫生间出来啊。
“徒弟啊,我估计是塌了,村里人帮我平掉了,走,我带你去村里。”
就这样,七宝把张大壮放出来就在屋里帮忙,再小心着点万一有人过来,两个小的要去茅房就到屋后解决先,然后七宝和铃铛将披风帽往脑袋上一罩,在风雪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村中心走去。
来的路上并不用从村中过,而是有条小道直接能到达村尾,离七宝家最近的一户人家,按七宝的说法,也相距有七八百米远,中间穿插着田地,路还不是直的,所以村里大概是没有人看到他们回来的。
再走近一些,铃铛就看到了一片到处点缀了红色的村落,还有大都四四方方的小院子,土坯房有,但大多还是参杂了青砖瓦片的体面房子。
铃铛说:“要过年了。”
七宝感叹:“是啊,从六月走到现在,真是什么事都能碰上,弄得整半年过去了,幸好是赶在除夕夜前回来了。”
“师父,你从前怎么过年?”
“就走到哪在哪过呗,荒野地啃馒头,酒楼里赶着中午吃一顿,也有和请了我去捉鬼的人家一起过,你呢?”
铃铛抿嘴:“我也没什么特别的。”小时没条件,大了府里忙,总之都是吃不好的。
七宝笑:“今年可不一样了,这会还早,等会我们一家人就去京城,买年货,后天除夕夜,我们也好好过个年!”
铃铛心里涨涨的,忍不住地高兴,她用力点头,其实隔着帽沿,七宝根本看不到。
正此时,她们已经走到了村中密集所在,脚下不用再踩着雪,前面都是被清扫干净,夯得实实在在的土路。
七宝正要带着她去找最熟悉的村长,有人猫身手插袖正从院子门里钻出来,抬头乍一看有两个陌生人走过,当即就大声叫住开问了。
“呵,这冷的天,谁啊!你们找谁?”
七宝定睛将人一看:“章大姐,我,杨七宝!”
那包着头身上裹得比铃铛还要胖上一圈的章大姐,迈着步子蹬蹬几步走到两人跟前,手从袖子里掏出来一拍掌道:
“嗨,杨七宝啊!你可回来了,这次一走快两年了吧?怎么样?你说的那什么什么抓妖抓魔鬼的事业?搞得咋样啊?”
七宝哈哈笑:“那叫降妖伏魔!整挺好啊,不说拯救苍生吧,起码也得有几十上百家是被我救了命的。”
章大姐将手又塞回去了,她嘎嘎笑:“杨七宝,你还是这么逗呢,按我说就别到处瞎混了,还是嫁人好,当初我给你说的那些人家,全都是和你一样一样,有根筋不对的,按说该合得来啊,你咋就看不上,还给我跑了,大姐可得说说你了。”
七宝想起那会脑门就是一跳,那些可不是有根筋不对,有一心想当和尚却偏不迈出第一步,先去寺院走走的,有动不动就饿着幻想空腹打坐就能成神仙的,还有明显恐女症见到她就红脸呕吐的等等吧。
那是真不跑不行啊,也难为章大姐能将这些万中无一的奇人扒拉在一起送她跟前来了。
只能说,不管什么时代哪种世界,相亲都是大龄青年的刺激游戏,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关会遇到哪个鬼。
七宝强行转移话题:“章大姐,我这正要和我徒弟去村长家,先不说了哈。”
章大姐这会也正在打量铃铛呢,听到这话当即说:“哎哟哟,你徒弟?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好像不爱说话啊,要说杨七宝你还是不干人事儿,咋还把人拐来跟你瞎学呢?”
铃铛弯着嘴角,自认为在笑的脸瞬间挂不住,七宝呸章大姐:“我徒弟本事大得很,我们修道的又不代表出家了,要想嫁人,我徒弟只会选不过来,您就放这颗心回肚子里去吧。”
章大姐人是真不坏,相反还很热心,但就是嘴上没个远近,谁家事都感兴趣,有没有必要都喜欢插一手,心偏偏是好的,被帮倒忙的人家还不能怪她。
章大姐嘴动动,到底没接着说这个,反而变换表情,在四周无人的情况下,压着声音一脸神秘道:“你去村长家可得小心了!村长他孙子,就那章远,他疯了!”
七宝惊讶:“怎么回事?”
“章远自从被同窗带着去了趟花楼子,回来后就不对劲了,半夜里起身,去他妹妹的房里照着铜镜,梳头发!”
章大姐说得仿佛她亲眼看见了全部:“后来还开始擦白/粉抹胭脂,偷穿她妹妹的花裙子,布料子都给撑破了,讲起话来捏着唱戏人的兰花指,细声细气,可吓人了!”
“村长请了附近青云寺的大师来看,一来,章远就变回他自己了,什么都不记得,还问怎么了呢,等大师一走远,他又变回那个调调。”
“诺,就这几天的事,我看就是疯傻病,脑袋里有什么坏掉了,这样的事十里八乡也不是没有过。”
“对了,你不是说你会抓鬼吗?哈哈哈,想起这个就逗笑,诶?那你说说,这是鬼上身不?”
章大姐被自己幽默到笑得牙花子外露,你说她不信吧,一年到头,也是将知道的神佛拜了个遍,你说她信吧,七宝一个穿道袍的站她跟前,硬是一点尊重都没有,完全将七宝当个同村的傻大妞看。
章大姐内心其实是觉得,哪有高人会窝在他们下地人的村子里,还住那破房子,一天也不神神叨叨,却能和村里妇人们你家事他家事聊一块的。
也就是七宝来村里定居的第一天,自我介绍了身份引起过一阵轰动,等半月一月过去,发现道长一天天也就是吃喝拉撒那些事,还穷得要命后,就没人关注七宝了。
再就是七宝这回走之前了,章大姐接着问:“你那给苍生盖被子盖怎么样我是不知道,但你刚刚说的降妖伏魔?你要真行,你给章远看看去,可怜哦。”
七宝看看嘴上笑还没收拢,眉头还能皱起来的章大姐,真心有些开始佩服:“那是泽被苍生,行了,我去看看,你要见识见识不?”
章大姐眉头展开,身子半转:“要要要,走走走!”
三个人就一起往前走了一段,村子中心立着一座纯青砖灰瓦搭建的四合院,就是村长家所在了。
此时村长家大白天的双门紧闭,这在村里已经是不寻常了,也不用七宝,章大姐三两下就蹿过去,拿起铜圆的门把手开始敲,同时大喊:“三叔公,我章圆圆,三叔公,来客啦!”
开门的是村长的长媳,也就是章远的母亲,妇人没打伞也不戴帽,只任由风雪打上头脸,她看着面相柔和,却是一脸愁容。
周氏和章大姐客客气气打了招呼,便是对章圆圆这时来打扰有些烦躁,却也没开口抱怨些什么。
章大姐嗓门就大多了,她喊了一句:“婶子,你看我带谁来啦?杨七宝!”
七宝和铃铛已经走到门边,七宝开口问了婶子好,铃铛不知该怎么称呼,跟着说了句“您好。”
村长大儿媳娘家就在隔壁村,大半都姓周,周氏自然是认得七宝的,最重要的,她公爹说过,七宝是有真本事的人!
周氏突然一改愁容,拉住七宝的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她眼神热切地说道:“七宝道长!求您,求您救救我的远儿!”
七宝连忙点头跟着进去,走之前对铃铛说:“让章大姐带你去,好了你就来找我。”
七宝和周氏进了院子,章大姐急着看热闹,硬是忍住了没动问铃铛:“姑娘你要去哪?”
只能说整个过程都很尴尬了,章大姐全程碎碎念,从七宝家没有茅房吗,说到也不知章远那边怎么样了有的没的一堆。
铃铛只觉得,到将要久住的新家的第一天,开局不是很吉利啊。
等找到那间关了章远的柴房门口时,铃铛两眼黑火自燃,屋里人多,转着眼珠子看的章大姐准备将这姑娘一起拉进去,刚一转头,就吓得连声尖叫起来。
音量可用四个字来形容:震天动地。
章大姐喊的是:“有鬼啊!”
铃铛看看屋里那个茫然问着怎么了的年轻男子,再看看他体内,张着同样口型的红衣女,此时正被章大姐吸引,转头看了过来。
铃铛说道:“确实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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