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黑沉的天空像是破了个口子, 狂风暴雨从破口里倾泻而下。乔伊已经说不了话了, 因为一张嘴必然被灌上一嘴咸咸的海水。乔伊也听不到什么声音了，两只圆圆的毛耳朵被雨水沾湿成了一团，就像是融化了的小蘑菇，雨水浸湿了耳朵, 让乔伊的耳边只有“嗡嗡嗡”的声响。
疾风暴雨之下, 整个光明岛一片混乱，海水暴涨, 海平面不断地上升，分教堂的地势较高，暂时还看不出什么影响, 可是其他信徒和岛民的住所可就糟糕了，全都淹没在了洪泽之中。他们跑出家门, 朝着高出跑去, 冲进教堂寻求庇佑。乔伊一行五人也混在了其中。昏暗之中根本没人注意到他们。
“艾利克斯的房间在钟楼的正下方, 他很讨厌自己的房间, 说是吵得要命。”威尔说道。
维克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几套光明牧师的白袍子, 让几个人换上, 乔伊和威尔两个人小的则直接被大人抱在怀中裹进宽大的袍子里。大大的兜帽遮掩了大半的容颜, 在如今这种昏暗又慌乱的情形下根本看不清面目。
“不好！海水淹了粮仓！”不知道是谁高喊了一声, 场面更加混乱了。
“不会淹死人吧。”乔伊不免有些担心。
“放心, 一切都在我的控制之中，只是吓唬一下他们而已。”拜克解释道。
座头鲸生性温和, 拜克也是如此，并不是暴虐嗜杀的性子，今日只是着实厌烦了这些贪婪的人类，才引来了这一场暴风雨。
几人混在混乱的人群里沿着石梯一路向上, 直奔艾利克斯房间所在的顶楼。越往上走，人流越稀少，等到众人爬上五楼的时候，空间陡然一静，慌乱的人群声陡然被剥离开去，就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是阵法结界。”拜克说道。
可惜，在场的五位都是兽人，法术和阵法几乎对他们无用。他们甚至没有察觉阵法的存在就已经突破了结界。
五楼上非常安静，似乎是无人区，估计是所有的人都跑到楼下去对抗暴风雨去了。
[那边。]威尔的脑袋从维克的胸前探出，伸出手来为众人之路。
乔伊这才发觉，威尔的方向感特别强。进入教堂内部后，陌生的环境和布置让乔伊完全失去了方向感，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可是威尔却能一下子指出艾利克斯的房间所在方向。
想起威尔为了突破海族封锁线，孤身一人从极北雪原饶了个大圈子进入草原的壮举。乔伊心道，这认路的本领说不定就是威尔的天赋所在。
乔伊一个恍神的功夫，莱恩已经抱着他来到了艾利克斯的房门前。厚重的木门上包裹着铁皮，大门紧紧关闭着，根本不知道里面的情况。
乔伊把耳朵轻轻贴到门上，企图探听一下屋内的动静，可惜就算是大猫的灵敏耳朵也啥都没听见。
“会不会没人？”乔伊小声道。
“进去看看？”
几个人站在门外面面相觑，一时间那不定主意。
“进去。”拜克下颚一扬做了决定。这里是他的地盘，他的领域，他有信心可以掌控一切。
然而不等众人抬脚行动，“吱呀”一声，沉重的铁门从里面打开了，镶嵌着紫色滚边的袍角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切都在电花火石之间发生了，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莱恩一步向前，一把揪住来者的脑袋，狠狠地将对方掼到了墙壁上。
一声闷响后，众人回过神来，这个白袍子已经沿着墙壁瘫软到底，黑色的石墙上留下了一行深褐色的印记，是血迹。
“阿爸，你不会把他的脑壳子敲碎了吧。”乔伊磕巴道。
“应该应该不至于吧我没怎么用力。”莱恩不确定道。
没怎么用力可是对方的脑袋好像有点扁掉了呢。
“这是大主教。”拜克说道。乔伊他们没见过大主教，在场的只有拜克和维克曾经见过光明圣教的最高领导者。
“嘶。”乔伊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幕后大boss就这么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要不我再砸他一拳？”知道对方是大坏蛋，莱恩只想补上一拳送对方上路。
乔伊一时犹豫，他还没有做好杀人的准备，哪怕对方是对草原图谋不轨的幕后黑手。
莱恩一看乔伊就知道小崽子又纠结了，一手遮住乔伊的眼睛，嘴里说道，“交给我来办吧。”话音未落，一拳砸向了摊倒在地上的大主教。
原先有些扁扁的脑袋，如今成了开花的西瓜，这下真是死得不能在死了。
光明圣教的至高领导者就在这样一个风雨交加的日子里丢了性命。
乔伊还没有缓过神来，其他人已经径直走进了艾利克斯的房间，拜克抱起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艾利克斯，准备直接将对方带走。
“撤了。”
一行五人随风而来，乘风而去，分教堂还在一片混乱之中，他们尚且不知晓有人潜伏进了教堂，更加不知晓他们的大主教阁下已经回归了光明神的怀抱。
“那个人死了对我们大家都好。”莱恩摸摸怀里的小崽子，说道，“领头的死了，草原上的那些人族自然就散了。”
“嗯。”乔伊点头。
察觉到莱恩对自己的担忧，乔伊昂起小脑袋，嘴角挂起一抹笑容，说道，“阿爸，我知道，我没事。”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乔伊知道自己该心狠一些，自己不仅仅是一个人而已，自己的身后还有多多的族人要庇护。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事情的发展实在是戏剧，乔伊自己也没有想到，让自己如临大敌的人族联合军首领就这样轻易的领了便当。回头看来，人族联合军企图入主草原几乎算得上一场笑话。
兴许真的是兽神大人庇佑，太多的巧合碰撞在一起才让草原安然渡过了这一次的危机。
就在乔伊沉思之际，一道优雅的声音穿透雨幕喊住了众人。
“喂！你们带我一起走吧！”
“沙利尔先生！”乔伊感受到莱恩一瞬间僵硬的身体，连忙探出头来。
“你们做的事情我都看到了，但是我不会告发你们的。”沙利尔冒雨前来，金色的发丝糊在了脸上，很是狼狈。
“我不会告发你们的。”沙利尔再次强调。
乔伊哀叹一声，沙利尔先生是来送人头的吗？莱恩身上奔涌的杀气挡都挡不住了。
沙利尔苦笑一声，“没办法，我不能看着你们把我侄子带走，可是我又打不过你们，所以我只能加入你们了。”
乔伊恍然大悟，沙利尔的哥哥是墨洛温王国的国王，艾利克斯是墨洛温的王子，两个人的确是亲戚！
“天啊！艾利克斯以后该不会也长成沙利尔老师一样的大方脸吧！”威尔哀嚎一声。
“噗噗”维克忍不住笑了。
有了威尔的打岔，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子就松弛了。
“你们杀了普林斯特那个老东西，我只会拍手叫好。”沙利尔快跑上前，加入队伍中，末了还催促道，“快走！快走！不然等光明教的家伙们反应过来，我们就走不了。”
沙利尔比众人表现得更像是个急着逃命的亡命之徒，非常自然而然地就加入了队伍之中。
“船呢！船呢！”来到港口码头，原本停靠的船只已经在暴风雨中被撕扯成了碎片，沙利尔捂住脑袋陷入绝望之际，威尔悄悄拉住自家老师的衣袖。
“老师，我们海族出海不坐船的。”
在沙利尔震惊的目光中，一只硕大的海龟浮出海面，朝着众人缓缓驶来。
“押对宝了。”沙利尔喃喃自语。
脚步轻快地爬上大海龟的龟背，在驶离暴雨区后，陡然出现的碧海蓝天让沙利尔瞬间想通了一切。看着还昏迷中的侄儿，沙利尔流下了感动的泪水，“原来你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艾利克斯！”
突然出现的暴风雨是为了艾利克斯，杀死大主教也是艾利克斯。
“真是令人感叹的伙伴情谊啊！这深深的羁绊让我灵感迸发!”沙利尔眼神闪亮，恨不得趴在龟背上就要开始挥笔创作。
“沙利尔先生，还是先看看艾利克斯的情况吧。”乔伊本想为艾利克斯整理一下衣服，担心潮湿的衣服会让对方受凉。结果刚刚卷起爱艾利克斯的宽大衣袖，一双布满了血痕的手臂就暴露在了众人的眼前。
那是一双瘦得皮包骨头的苍白手臂，纤细得宛若一只轻轻一折就会折断的芦苇棒。苍白消瘦的手臂上布满了血痕，有的已经结痂，有些尚且渗透着鲜血，新旧伤痕交错，令人心惊。
“艾米！”沙利尔叫着艾利克斯的小名，双目赤红，全是痛惜，“那些该死的混球！！”
“这是怎么回事啊？”威尔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我应该早点去找他的。”
“还有这儿。”乔伊轻轻拨开艾利克斯的衣领，瓷白的脖颈上赤红的手指印红得刺目。
众人心里明了，这些伤痕恐怕是光明圣教对艾利克斯的惩罚，他们不直接杀死他，只在不见天日的囚禁中日复一日地折磨他、凌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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