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个梦。”他不想承认那是幻境。他不想承认那些是真实发生过的,存在于他记忆里的事情。
郁歌遥抬了抬眼:“什么梦啊?”
你死了。
他嘴唇动了动,话到嘴边,却没说出口。
“你嫁给我了。”他改口道。
郁歌遥:“???”
她陷入沉思。
原本她以为他口中的“梦”代指“幻境”,现在看来,他可能并没有用借代的修辞手法。
没准是因为他很快就破除了幻境,醒来之后,觉得无聊,就顺便做了个梦,梦见她嫁给他了。
没错,这样一想,事情就变得合理起来。
阴阳子的效率很高,没过多久,那些闯入小破庙的邪物便被除尽。阴阳子一身血泽,守在木门边,四周渐渐安静下来。
郁歌遥打了个哈欠:“我也好想做梦啊。”
她没有修炼过,不是仙人之躯,每天都需要睡觉的。
她往墙边移了些,背靠着墙,将双眼缓缓闭上。
但破庙里的墙太硬了,她睡了很久都没睡着。
醉酒带来的头晕脑胀还没完全散去,许是她今日受的寒风太多,她觉得浑身酸痛,嗓子发痒,身体出现了些中风寒的迹象。她烦躁地半睁开眼,无声地叹了口气。
“睡不着?”云骨玉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挪到了她身侧,看着她问。
她无奈地点了点头:“嗯。”
“那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没准你听着听着就睡着了。”他缓声道。
“好啊。”她于是又将双眼闭起来。
耳边传来云骨玉平缓的声音:“草原里有一群羊,每天都乖巧地吃草,后来,一只羊吃草的时候误吞了主人的几颗灵石,主人为了把灵石找回来,就想要把所有的羊都杀了,可主人将草原里的羊全部杀掉之后,还是没有找回灵石,因为有两只羊逃走了,而灵石正好在其中一只羊身上。逃亡的路上,那只羊遇见了曾经搭救过自己的小女孩,它鼓起勇气想要让她收留它,没想到看见小女孩杀了和它一起逃出来的另一只羊。于是他难过地逃走了,路上一个人看中了它的羊角,于是就把它抓起来,锯掉它的羊角,做成吊坠。”
郁歌遥:……这是什么鬼故事。
她现在闭上眼,满脑子都是逃亡的小绵羊。更睡不着了。
“那我也给你讲一个故事吧。”她忽然开口道。
他讲鬼故事让她睡不着,她也要给他讲几个鬼故事,报复他!
“有一个住在王宫里的女官,每天晚上都能听到女人的哭声。那哭声扰得她寝食难安,心烦意乱,可每每当她向身边的人提起这哭声,身边的人却都说从没在晚上听到过哭声。有一天,她实在是受不了了,像疯了一样,大晚上跑出去找哭泣的女人,然后这个女官就消失了。你猜,为什么?”她神神秘秘地问他。
“因为那女官当晚在屋子里撞见了吊在房梁上的鬼,被鬼杀死了,她死后,尸体也被吃掉了,所以没有人知道她死了。”云骨玉缓声道。
郁歌遥:“……嗯,猜对了。”
竟然被他给猜到了。没关系,她还知道更可怕的鬼故事。再来!
她接着说:“有一个小女孩儿,每天都会到山上去采蘑菇,路过江边,有一天,江边出现了一个英俊的男人,男人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她应了,从此以后,男人每天都会在江边出现,有一天,女孩忍不住到江边,想要与那男人相识,然后……”
她讲故事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地就没说话了。
云骨玉看了她一眼,发现她已经睡着了。大抵是讲得有些累了吧。
他自言自语般地开口,声音很小:“然后,男人就把小女孩推了到了江水里,女孩瞬间被水鬼拽住,活活淹死。原来,男人是孤魂野鬼,在生前和那水鬼是夫妻。他们生前都是因为落入江水被淹死的,他的妻子成了水鬼,不能往生,而他,因为执念太深,就成了江边的孤魂野鬼。他知道妻子不能往生,便日日夜夜守在江边,希望能找到一个活人代替妻子成为这江水中的水鬼,而让他的妻子得以往生。”
她讲的这些故事,他都知道。
在她年少时,阿掩曾经给她讲鬼故事吓唬她。
那时,他就躲在一旁的草丛里。而阿掩给她讲的那些故事,他都听见了。
他记得那是在他年少的时候。那天,他的父亲殴打母亲,他阻止父亲,也被打得遍体鳞伤。
父亲说他没出息,打完他之后,又罚他将剑法完完整整地练上一百遍。好在他自小便在修炼这方面天赋异禀,学剑术的时候也从不偷懒,对这套剑法得心应手,不到两个时辰,他便将一百遍练完了。
悠闲地躺在一旁抱着暖壶看春宫图本的父亲发现他练完后,厉声问他知错了吗,他说他知错了,父亲才原谅了他这次犯错。
但事实上,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练剑的时候,他便是带着怒气的,每一剑都十分用力,气势像是要将天地破开。他希望自己的情绪能在宣泄之后重归平静,但即使他将一百遍剑法挥完,用尽了力气,他心中的烦闷仍旧无法散去。
他来到了林间的小路上,想散散心。
可他脑子里浮现出的全是他的父亲殴打母亲,母亲凄厉惨叫的场景,他拼命去想自己为什么错了,要怎么做才是对的,却越想越不明白,心里越来越烦躁。
忽然,一团泥巴软趴趴地落在了他身上。
他的思绪断了。
他抬眼,就看见一个小女孩满眼愧疚地看着他。
他认得这个小女孩。她是焊帝的第二个女儿,还不到十岁就美得倾国倾城的小公主,郁歌遥。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她。第一次,是在祭坛上。
那时焊帝为了平息天灾,命人将重罪之人押往祭坛,举行火祭,除焊帝以外的皇族,以及民众,都要来参加火祭,参拜神明。
他到祭坛的时候,火祭正举行到一半,火光漫天,让一切都变得不真实。
来参加火祭的人大多对神明有着敬畏之心,他却从来不信这些,在所有人虔诚叩拜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在离高台最近的一个小女孩身上。
他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玉骨冰姿,举手投足间透露出一种妩媚的气质。她穿着一身狐裘,远远看去就像一只毛茸茸的小白兔。她似乎也不信神明,叩拜的时候心不在焉的,眼睛老是偷偷往祭坛外面看。
他偷偷注视了她会儿,忽然见她在她身侧的少年耳边说了什么,然后弓着身子,穿过叩拜的人群,悄悄离开了祭坛。他犹豫片刻,也大着胆子,跟了过去。然后就看到她来到了祭坛外,从怀里拿出几块大饼,递给了坐在路边浑身脏兮兮的老婆婆。
那时候,他忽然觉得,比起高台上供奉的神像,火光中的她,更像降世的神明。
他想,等他长大了,他一定要把她娶回家。
后来他四处打听,才知道,原来她是帝都的二公主,名叫郁歌遥。
看着她上前两步要和他道歉的样子,他感到十分慌乱,他并不想让她注意到自己。
便想着将一团泥巴扔过去,再逃走。这样他们就算扯平了。
却没想到她晕倒了。
兴许是因为他向来习惯对人对事下狠手,即使他这次刻意收敛了力气,下手也不算轻。
他觉得十分愧疚。便暗中跟在背她去看医师的另外两个小孩儿身后,一路尾随过去。
虽然郁歌遥在路上就醒过来了,但阿掩和小雀以为她是无缘无故晕倒的,害怕她的身体又患上了什么隐疾,便还是带她去看医师了。
医师说她的身体本来就病弱,受寒之后患了一些寒疾,需要每天在医馆后面的冰床上躺几个时辰才能缓解。
他这才知道,原来她身体一直都很病弱。
因为从王宫到医馆的路程颠簸,每天往返一次,她的身体吃不消,他们便在医馆附近找了一个客栈住了一阵子。
相比起戒备森严的帝都王宫,客栈里倒是什么人都能进。为了她的安全,阿掩和小雀不分昼夜地轮番守着她。
而他,每天晚上都会从家里溜出来,到客栈里,找个无人的角落躲起来。他是因为愧疚想守着她,也想离她更近一些。
前几个晚上都风平浪静,他子时会到客栈中藏好,每每守到卯时便会离开。偶尔他还会在她房门前偷偷放些驱寒的灵药和香甜的果子,用来补偿他那天将她砸晕了。
但她住在客栈的最后一个晚上,他来时恰好遇见她从客栈里走出来。他那天将她砸晕的时候,她看清了他的样貌,他知道她能将他认出来,便慌乱地躲进了路边的草丛里。
阿掩慌张地跟在她身后,告诉她晚上街上很危险,她不能乱跑。
她却固执地说自己睡不着,想去街上散心。
阿掩沉默片刻,说要给她讲故事。
她没有拒绝,却没想到,他讲的都是一些可怕的鬼故事。她看着黑沉沉空荡荡的大街,仿佛厉鬼下一秒就要出现在她面前。她害怕地坐在路边,连路也不敢走了。
阿掩见她不在大街上乱跑了,觉得自己的这个办法很有效,便坐在她身边,鬼故事讲得越来越起劲。
他们那时候大概不知道,他们身后的草丛里,还躲着第三个人。
他看着捂着耳朵又生气又害怕的她,和坐在她身侧很有激情地讲鬼故事的阿掩,觉得很羡慕。
自从他知道她的身份,他就不奢望自己能够和她在一起了。
那时候,成为一个像阿掩一样守在她身边的人,是他的愿望。
可惜后来变数太大,那个卑微纯真的少年早已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阴鸷偏执的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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