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
喜庆的鞭炮炸个没停。
放炮的小厮甩了甩手上的爆竹杆子,逼得我们这些看热闹的人连连退上好几步,给接亲的队伍空出了一条大路。
穿着喜气的小男孩们还没等花轿停下来便围了上去,绕着拍着手唱着朗朗上口的歌谣,被大人们忽悠着为难着这对新人。
好脾气的新郎官无奈地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了不少喜钱散了去小男孩们才肯让出条路。在喜娘背着新娘子出花轿的时候,孩子们齐声说着早已记熟的贺词,用稚嫩的声音嚷嚷着让这对新人早些洞房,早生贵子。
新娘子带着红盖头,就算是站在最前面的我也没瞧见她什么模样。
倒是在新娘子被小孩们调戏的有些无知所措的时候,新郎官体贴伸手握住的表情我看得很清楚。那的确是一个新郎官的应该有的表情,欣喜着激动着,看着新娘的目光格外的温柔,也揣着一丝小小的不安。
在新娘也握住他的手后,新郎官松下了最后一口气,满足地笑了出来,牵着新娘走进了内堂。
锣鼓喧天之中,我隐约的听见了喜娘高呼拜天地的声音和不停的祝福声。
……
“霍小玉死了,猫妖也死了,你还要继续看着李益到什么时候?”
跟着看热闹的人一起散去的时候,我被不知何时站在身侧的苏漠叫了住。
他伸手拦住了我的去路,低头看着我,声音不带一丝情感:“你是不是忘记了,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了?”
“我也许只想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真正喜欢过霍小玉。”我仰起了头,笑着看着苏漠,说道,“你说霍小玉对李益来说是独一无二的,还是随便哪个女人都能成为她的‘霍小玉’?”
苏漠显然不满意我的回答,他微微蹙起了眉头,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巴吐出了两个字:“胡闹。”
“反正我一直在胡闹。”我低下了头,眼睛瞄着自己的鞋尖。
苏漠轻轻叹了一口气,不愿与我这样无意义地争论下去。
他转过了身,看着那栋极喜庆的房子,唤了我一声。
“季忆。”
“嗯?”
我扭头看他的时候,他也正巧回眸看着我,像是要安慰我一般嘴角上扬起了极小的弧度。
“都过去了。”
“……”
嗯,我知道的。都过去了。
这个故事在这一刻,真的都过去了。
那困住我内心的小屋被苏漠这句话给打了开,我之前一直没能弄明白的事情也在此刻清晰了起来,就算在想起几日前山顶的那一幕,我的心也不会那般难受了。
就像苏漠说的那样,都已经……
过去了。
那些悲伤都被谷雨的最后一场雨水冲刷干净了,再去强硬的回忆只会徒增情伤。
我们本就在故事里看这故事,也清楚不会每一个故事都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月有阴晴圆缺,人亦有悲欢离合,人生来就是经历生死离别的,连霍小玉猫妖李益都看开了,比他们大上几百岁的我怎么能在钻着牛角尖。
故事里有人走了,剩下的人在痛心,也要活下去不是?
“走了。”
苏漠不知道何时已经走到了街道的转角口,看着依旧呆立在原地的我露出了一副不耐烦的神色,用眼神示意我跟上他。
我卸下了一身的包袱,整个人都感觉无比的轻松,咧开嘴笑了起来,拔腿跑到苏漠的身后伸出手重重地推了他一下,看着无防备的他踉跄着险些摔倒,对他摆出了张鬼脸,用着怪异的语气嚷着活该。
苏漠没有露出任何不悦的神色,应该说他根本就没有做出任何表情,只是用眼睛的余光扫了我一眼便不再看我。自顾自地往另一条路上走了去。
当年在天上的时候,就是因为看不惯苏漠的这张脸,我想过各种办法捉弄过他。
于是我们每一次见面不是打得不可开交、就是吵得不可开交,这视如我为空气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发生。
我心中顿时有些不满,举着拳头想要拉住他随便找个理由吵上一架。
我因为光顾着想事情,没能注意到自己脚下的事物,踩上了不知谁吃了一口就丢在地上的包子,整个人都趴进了一边买鱼的小摊上,还没来得及洗净的死鱼沾了我一身的腥气,我几欲作呕的同时却看见不远处苏漠回头时带上了一抹笑。
看着苏漠这样的表情我似乎有些明白我到底是怎么摔成这样的。
“死!苏!漠!”
我忍住满腹恶心的感觉,捏着拳头怒吼着他的名字,下意识就抓起了在手边的刚宰好的鱼狠狠地朝着他站的地方扔了去。
不知道是不是我扔出去的劲头特别的好,正巧在苏漠回头的时候,那条鱼啪的一声贴在了他的脸上。
虽然隔的距离有些远,我却好像能清楚地看见他额头暴起的青筋与一脸愤怒的神情。
我看他捏着拳头一步步地朝着走来,瞧着他的模样我以为他是来揍人的,便下意识闭上眼睛用双手护住了自己的脑袋。
可我等了半天却没感到任何的疼痛感,稍稍把眼睛睁开一道缝,看见的却是苏漠把鱼还给小贩的场景。
也是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我们的周围不知何时围上了一群看热闹的百姓,他们对我和苏漠指指点点的,说着各种奇怪的猜测。
我刚刚怒气当头,都忘记自己的脚底不是织云而是结实的土地了。
我有些尴尬地眨了眨眼,愣是没想到什么好办法让自己不再如此受关注。
我听到了重重的叹气声,苏漠用左手拉过了我的手腕,右手拨开了围观的人群,依旧给了那两个字,声音却比刚才无奈多了。
“走了。”
“嗯。”
◇
我最近住在苏漠的房子里。
钟离溪的那栋宅子在上次离开长安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听他说既然故事已经结束就把它交还给原本的主人了。
苏漠住的地方要偏僻得多,虽也在巷子里却并没有见到几户人家。
他的房子很小,两间屋子一个小院子,没有过多的装饰单看上去也就不是那般狭小了。
我不知道钟离溪最近住在哪里,不过把我送回长安之后我便很少见到他了。
只有在我只身上街寻找和李益有关故事的时候他会突然的出现,告诉我一些我无法知道的李益的近况。
在钟离溪身上的谜团太多,最开始的时候我不知道要如何去解开,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去看待他,这几年相处下来倒是没有了这么多顾虑,以至于就算得知他算是我祖宗辈的老妖精,相处起来也能万分自然。
我和苏漠在这个世界的任务基本完成了,只要用我们手中的仙笔记录成册便可以离开这个年代,却往下一项任务的朝代。
苏漠在这段时间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愿出门,埋头整理着自己的记录,今天有空出来寻我大概是已经完全完工了吧。
洗去腥味的长发被我随意地披散在身后,我打开了房间的窗户,侧着脑袋撑着看着天上的半弯的月亮。
虽然霍小玉的故事已经结束了,可到此时为止,我是一个字都没动呢,也完全不知道要怎样开头。
这看似平淡的故事,却要用那般惨烈的方式收尾,就算我此时已经看开了,亲手写下这个故事,我也定是要哀伤的。
我长叹了一口气,轻哼起了师父在我年幼长哼的曲子,想着怎样才能诠释好我所看到的这个故事……
◇
……
划过耳膜的巨响带走了暴雨,也带走了霍小玉的性命。
李益没能听清楚霍小玉最后对他说了什么,只能感觉到磕在他胸前的女子慢慢地滑了下去。
那捏住他衣襟的手也没了力气,他仰头看着渐渐从乌云层探出脑袋的太阳,那温暖的阳光尽数洒在了他的身上,他却没有感受到一丝的暖意。
霍小玉倒在了他的身侧,他感觉到了,却只是抑制住了想要扶住她的双手。
他那早就没有感觉的心偏偏在此刻痛了起来。
那是一种很尖锐的刺痛感,他缓缓地伸出了右手覆盖在左胸口上,扯出了一丝苦笑。
原来,还是会痛的。
原来,不可能假装不去在意的。
他弓起了背,蜷起了自己的身子,垂在身侧的左手已经死死地捏成了拳头,手上青筋暴起。
在他的身上像是有什么常人难以忍受的苦楚。
李益的头越低越下,却在能接触到霍小玉身子的那一刻停了住。
那样僵持的姿势只会让他更难受,他却倔强地不肯触碰霍小玉,只咧开了自己的嘴巴张到了最大,分明是一副准备哭号的表情,他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
其实他很清楚,霍小玉已经死了。
不管自己怎么呼唤她的名字,她都不会回应他;
就算自己用力地抱住她,她也不能伸出双手给以一个温暖的回抱;
就算自己大声地说着爱她,她也一定听不见了……
都是虚幻的,在他的眼前一切都是虚幻的……
对,是假的,都是假的。
这般想着的李益深吸了一口气,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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