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打过去,那边迟迟没接,鹿呦以为他睡了,就挂了,不到三秒那边回过来。
“喂。”鹿呦的声音传出去,那边回了句,背景音越来越小,最后完全安静。
“你在哪儿?”鹿呦先问的。
时慕宁怔了几秒,除了骂他神经病,终于会开口问问题了。
“酒吧。”他说,接着补一句,“马上回去了。”
“哦。”鹿呦软软的回答。
接着那边传来笑声,闷闷的,接着叹了口气,声音挺沉的,好听酥麻,“鹿呦,你见面要是像手机里这么软,你早就是我的人了,信不信?”
“嗯,信。”鹿呦不反驳,还是那个调调回他。
那边不讲话了,她听见打火机的声音,他在抽烟。
“怎么了,不开心?”他问。
啧,鹿呦缓了口气,他还是能懂她的,那一刻真想哭,她庆幸他们隔着一块屏幕,如果在对面,她真怕她会直接扑上去亲他。
就是亲,她很喜欢的,像上次那样。
“没事,打个电话报平安。”
时慕宁笑一声,“鹿呦。”
“嗯?你怎么老叫我?”
“就叫了。”他说。
鹿呦翻了个身,“叫吧,反正不要钱。”
“鹿呦。”
“嗯?”
……
“鹿呦。”
“嗯?”
……
“鹿呦。”
“……嗯?”
她一句比一句软,尾音拖得一句比一句长。
然后那边安静了很久,这一段里,心跳都是按秒打拍的,能听到的只有呼吸,还都是对方的。
“我想你了。”时慕宁说的,很认真。
夜好静,窗帘透进月光,薄薄的一层浮在空气里,闻着屋子里跟仓库一样的木制味,时不时楼下驶过的汽车留下一阵清晰的尾音,屋内几只硕大的纸箱,落下阴埋半地的影子。
“少抽烟,少喝酒,多睡觉。”鹿呦闭上眼睛,弯唇。
时慕宁把半根烟掐灭,喉间传出一声低沉温柔的笑声,“好。”
第二天早上七点多,鹿呦被家里的声音吵醒,迷迷糊糊起床出门,看见一个男人进门。他穿着蓝色的工厂制服,衣服藏着污垢,个子偏高挺着肚腩,块头极大,头发刚刚没过头皮,看见鹿呦的时候还以为跑错家门了,出门看了一眼门牌号,确定没走错又进来,上下打量一眼,粗噶的声音传出来:“你是大女儿?”
鹿呦没见过他,初看他眼睛细小,嘴边还有颗黑痣,“你是谁啊?“
那边脱了蓝色外套,在手里甩了几下,又拿毛巾在身上拍了几拍,又瞟她一眼,带着戏谑和讽刺,接着无耻地哼笑一句。
鹿呦有些不知所措,难道是养母找了新的人?
她刚想确认,男人开口,“这家女人的情夫。”
说完又上下看她一眼,鹿呦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貌似听到了那句极其不入耳的下流话。
鹿呦站在原地看那男人进了浴室。
她回房打电话给在医院的养母,那边很快接起来。
听到鹿呦在家的消息,她语言欢快,说很快回来。
不到半小时,季春到家,面前的女人除去泼辣无理,看着倒是还挺有中年妇女韵味的,白且丰满有致。
见到鹿呦跟见着菩萨似的,鹿呦只觉得心烦。
果然不出三句话就开始要钱,鹿呦说她哪来那么多钱,季春马上跟变了个人似的,“没带钱,那你回来干嘛?”
鹿呦不想争执,想起身离开。
季春马上拉住她,又细声细语的哄,“呦呦,你弟弟小的时候对你确实做过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可是他现在已经后悔了,眼下他躺在医院呢,那么巨大的一笔医疗费,阿姨一个人实在负担不起啊,你也不能忍心眼睁睁看着他受罪是不是,阿姨知道你不会那么狠心的。”
一口一个阿姨,鹿呦觉得心烦。
鹿呦心里像针扎了一口,高中的时候,受他欺负还少吗,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把蛇放在她被窝里,在她房间安摄像头偷拍她换衣服,偷拍她在家的照片拿去学校卖……她收拾他,季春就阴阳怪气地收拾她。
现在一句他是个孩子就想开脱了事?
“我真的没有钱,我回来只是看一眼,毕竟也还算一家人。”鹿呦语气极冷。
“你会没钱,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季春本来就脾气暴躁,就来气了,揪着鹿呦的衣服,“就你这样的,随便找个有钱人睡一觉就能挣好几万了吧,我告诉你,你是家里老大,给钱天经地义,别给脸不要脸。”
鹿呦听到这话,只觉得震惊。
说到底,季春还是那个季春,前两天坐在电话里对她一点点的期望全部泡汤,果然恶心的人永远都是蛮横无理的。
鹿呦看着季春的眼睛,“你养过我吗?你对这个家做过一件好事儿吗?我爸爸出事以后,我高中的学费都是我舅舅出的,你拿着家里的钱干一些下三滥的事情,别以为我不知道。”
季春恼羞成怒,起身,抬手就朝左脸打了一巴掌,用力之大,以至于鹿呦身子倒在沙发上,“你个小贱人,还有脸提你爸,要不是你爸我至于活成这样嘛,父女俩一个样儿,长得人模狗样的实则就是窝囊废。”
鹿呦极力忍耐着,当年事情发生的时候她还小,等她反应过来,他爸已经被判了无期徒刑。
她没有想哭,也并不觉得奇怪,所有事情和发生在这个家里,发生在这个女人生上,都是合理的。
她极其克制但又充斥厌恶的说出这句话,“你让我恶心。”
季春抬手刚要甩巴掌时,主卧的门被打开,是那个男人,他没什么情绪,看了眼头发有些散乱的鹿呦,又把眼光瞥到面红耳赤的季春身上。
见男人出来,季春态度收敛很多,没再闹什么。
鹿呦回屋把门摔上。
有生之年第一次被甩耳光。
原来这么疼。
她呆呆地看着垫在枕头上的外套,脑子里都是小时候的事。
妈妈还在的时候,家里很好,她像个小公主一样,到哪里都是闪闪发光的存在,后来妈妈走了,她伤心哭闹,爸爸仍然陪着她,直到有一天把季春母子带回家,他忘不了爸爸那天的笑,像拥有了全世界那么幸福,跟她说,“这是季春阿姨,这是弟弟。”
当时的所谓弟弟也不过是10来岁,长着和季春一样雪白灵秀的脸,笑起来像颗太阳,可实际心毒如蛇蝎。
鹿呦不明白,两年说短不短说长也真的不长,仿佛妈妈撒手走的那天还是上一秒,可是爸爸就已经找到了另一个人来代替她,爸爸有一次和她说,“爸爸很爱季春阿姨,我们鹿呦也要爱屋及乌,喜欢季春阿姨才对。”
鹿呦小,不懂什么,但她有自己的感情免疫系统,她试着接受季春,接受忽然来和她争宠的弟弟,接受日子一天天流逝而给她带来的不公。
可是不够,他们从她身上掠走的远远不够。
幼小的弟弟在大人的娇纵下抢她的东西,乱闯她的房间。
季春也没那么安分,她见过她和别的男人在街上拥抱,见过季春把她一家的合照扔进垃圾桶,体验过季春在不同人面前对她的态度差异……
可能真的是爱之入骨吧,爸爸不舍得季春受一点委屈,季春说鹿呦不待见她,他就找鹿呦旁敲侧击要她理解季春阿姨。季春花钱大手大脚,他也没关系,觉得女人花钱正常……后来,才出现了捉奸在床的一幕,他太爱她,又被她蒙骗的太深,他受不了被爱人背叛的滋味儿,拿起厨房的菜刀就朝季春的情夫砍下去,一刀啊,就那一刀,结束一切,警察和救护车到的时候,整个宾馆成为血泊,女人的哭声淹没在恶心的腥味里。
值得吗?不值得,这么多年过去了,季春还是那样,浪荡泼辣。
如果当初,爸爸遇到的人不是她,哪怕妈妈早已去了天上,但地上的我们也能幸福?
如果……
鹿呦忍不住哭了起来,从睡梦里呛醒,头发黏在脸上,已经是下午,阴天窗外带些沉闷闷的暗。
慢慢恢复意识,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妈妈穿着漂亮的碎花裙来接她放学,她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给爸爸背古诗,然后她在云层上放风筝,忽然天暗下来,妈妈让她站在那不要动,可妈妈却越走越远,笑着跟她挥手,她哭个不停,一个失身往下掉,季春出现了,说她该死,她不停不停地往下坠,最后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时慕宁穿着英挺的西装向她求婚,她高兴的答应,忽然所有东西灰飞烟灭,妈妈回来了,说那只是一场梦,紧接着她坠入了爬不出的深渊。
她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元气,只剩一具躯体般无力。从床上爬起来,很累很饿,从昨天现在,出来高铁上的一碗方便面就没吃什么,打算出门买点东西。
站在客厅脑子嗡嗡的乱想,她强制自己冷静下来,然后钻进耳朵的是一阵女人声。
“她就是个贱货,随她那杀人犯老爸,当初我和她爸好的时候,她妈还没死呢,要不是她爸缠着我不放,我也不至于嫁进来遭罪。”
鹿呦微骤紧眉头。
接着是几声女生娇喘的声音,“轻点啊。”
“儿子还住院呢,就这么欠操。”
“别提这个。”
“那女的知道你以前的事?”男人问。
鹿呦知道他们的谈话里有自己,便没走,忍受着巨大的恶心听下去。
“当初我和他爸睡的时候,她妈还在呢,但已经查出癌症,有一次直接在这屋里上的。”季春的声音越来越急促,“嗯……被她妈看见了。”
鹿呦瞳孔不受控制的扩大,眼睫震动。
“骚货,继续。”
“他爸舍不得我,就要跟他妈离婚,他妈病倒了,他爸碍于情分,一直到死在医院也没离成。”
男人的粗吼传来。
“刺激吧,听那死丫头的事儿就这么刺激?”季春娇喘连连。
鹿呦五指捏成拳头,骨节泛白,到今天她才知道,原来妈妈早就查出了癌症,也是他们让妈妈病情恶化……原来爸爸早就出轨,原来这么多年,她一直不了解全部的真相。
她立马回房间收拾东西,狠狠摔上门,不要再呆在这个恶心的对方。
她想断绝和这里所有的联系。
找了家宾馆,她慢慢消化着刚刚听到的事。只能哭一阵睡一阵,枕头湿了一片,一闭上眼睛又是妈妈。
无疑的是,妈妈的确是癌症晚期,最多再陪她一年,可爸爸和季春的所作所为却让妈妈再短短一个月里就失了命。
她自认,这辈子不会原来这些人半毫。
后来也是累了,也想明白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只希望妈妈在天堂过得好,而其他人都要下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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