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习习感觉自己快被他咬下一块肉,小仙官急道:“公主,解开一点封印,用冷气冻住他。”
她咬紧牙关,蕴着泪,忍痛结手印,玉台上现出一道金色凤凰图腾。
骨髓深处涌出的寒冷让她忍不住打寒颤,全身皮肤立即浮出一层冰霜。
横在腰间的手臂倏地收紧。
看着两人为了取暖降温抱在一起,小仙官将扬起的嘴角猛跌下去。
他的脚好痛。
沸腾的水面缓缓结出一层薄冰,池中莲叶复生,仙气飘渺。
日上正空,院门被强行撞开。
静寂的庭院慢慢填满了噪杂的脚步声。
风天凛沉着脸,径直穿过正厅的步廊,大步流星走进后院。
风习习一个人躺在贵妃椅上,时不时的踢一脚跪在地上的少年。
少年微垂着眼帘,苍白痩长的手轻轻按着少女白皙莹润的小腿。
“脚背上用点力,没吃饱饭吗?”风习习暴躁地踹向少年的手肘,少年被她的栽坐在地。
看见这一幕,风天凛所有的质问都堵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他扬目望向不远处寒池,白雾缭绕间,睡莲婀娜,荷叶连连,仿若天宫瑶池,未有丝毫枯败之象。
风习习一拍石桌,抓起果盘里的酸枣砸过去:“去吃吧,小畜生!”
少年垂下眼睛,微微耷拉着肩膀,神态虚弱,颇有几分逆来顺受的感觉。
身后依次进来的长老和侍从相顾无言。
这和他们想的有些不一样,又仿佛在情理之中。
风天凛知道女儿脾气差,轻咳一声,提醒她收敛一点。
风习习转过头,瞧见自己的便宜爹,眼眸一弯,起身行礼:“女儿拜见爹爹,爹,你找洗髓草?”
她记得风天凛走之前还说给她带回洗髓草。
眼下过来,一定是找着了。
风习习暗喜,殊不知风天凛完完全全是被她吓回来的。
他敛容,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内侄,道:“习习,上次爹跟你说什么,你又忘了?”
风习习瘪嘴,一脸心虚地瞥向秋水流,小声道:“爹不让我欺负他……”
风天凛欣慰点头,正要开口,便见女儿气得跺脚。
“可我就不喜欢他,他一个巫族,住在我家里,我嫌恶心!”
不知听到哪个刺耳的词眼,少年眼睫轻颤了一下,把头垂得更低。
原来巫族……连孤魂野鬼也嫌弃。
风习习尽量模仿着原身,抱住便宜爹的胳膊,软声乞求,“爹,你把他赶走好不好?”
风天凛原本高兴的神色微微冷下去:“习习,小流也是半个风家人,不可任性。”
风习习嘟嘴哼一声,生气地甩开手,扭身一屁股坐在贵妃椅上,眄向跪在地上的“羸弱”少年:“那就让他天天跪在地上,给我擦鞋,不然就把他赶出去,谁让他绑我!”
风天凛过去好声好气地哄道:“习习,好了好了,”他揉揉女儿的脑袋,回头朝身后的长老使眼色。
长老们忙吩咐身边的侍卫过去把少年带走,风习习瞪眼,拿起石桌上的九节鞭一鞭子甩过去,那两个侍卫前面的玉石砖裂开一条缝。
“把他给我放下!”
众人吓了一跳,风天凛脸色骤青,语气带上了一丝暴躁:“习习!”
风习习内心一颤,但想起原身骄横放肆,未必把她爹放在眼里。
“爹,我说了,让他给我擦鞋,谁都不准帮他,”她扬鞭指向远处的茅房,“把他给我丢进去,以后那儿就是他的家!”
挟着少年的侍卫犹豫不决,看向家主,风天凛烦躁地揉揉眉心,无可奈何地摆摆手。
目的达到,风习习得意地笑了笑,凑到风天凛身边,化身乖巧女儿,抱着他的手臂撒娇:“爹爹,我的洗髓草呢,找到了吗?”
风天凛抽出手臂,大掌重重拍了拍她的肩膀,“已经有消息了,习习,小流到底是你的表兄,小惩即可,不要伤及他的性命。”
风习习瘪嘴,神色悻悻:“知道了。”
让她不要伤及他的性命,这些风家人却在背地里给人下毒。
奇奇怪怪。
一会,众人陆陆续续散去,侍女低首收拾着后院的狼藉。
几个长老跟在风天凛身后,风天凛沉声问道:“你们不是告诉我,他喜欢雪吟,怎么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几人支支吾吾:“许是巫族体质特殊,大小姐吃了药,片刻便捱过去,何况是秋水少主,再说……再说,本来已经成了,只是大小姐突然冲进来,这才……功亏一篑……”
眼下,秋水流在大小姐眼皮子底下,便是想办也难办。
一想起霸道娇蛮的女儿,风天凛额间青筋隐隐作痛,“我把她支开,你们给我把事办好,孩子一定要生下来。”
长老们得令,作难的脸色终于舒张开来。
少了大小姐,保证不出一月,孩子就能怀上。
下午,风天凛便以洗髓草为饵,把风习习钓出西山院。
“适才收到消息,洗髓草已被百器行所得,半月后将在琉月城进行拍卖,爹已经备好马车,你随爹一起去。”
能出去,风习习求之不得,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
风家马车车队片刻集结,停在府门等待,风天凛也不二话,把人塞进马车,一打起马鞭,马车朝城门疾驰而去。
风习习扶着车厢,掀开窗帘,回头看向巍峨庄严的朱红大门,她的便宜爹直盯盯地看着自己,唯恐她整什么幺蛾子。
她心虚地瘪瘪嘴,放下窗帘,乖巧坐着。
气氛莫名变得凝滞。
风习习抬眼看看便宜爹,见他还盯着自己,便垂下脑袋,看着自己的手指发呆。
许是受不了僵持的气氛,风天凛吩咐侍女伺候好她,便上了另一辆马车。
人一走,小仙官从她袖中拱出来,神色大为惊慌:“公主,今天是第五天,秋水流的解药还没给你。”
风习习挼挼他的脑袋,让他不要担心。
待会,他们转个弯,折返回去把他带出府。
届时,天高任鸟飞,再也不用受制于风家。
出城走了一段路程,众人在一家客栈停下,风习习的大小姐毛病犯了,让人伺候吃饭、玩乐,还想吃绥国运来的新鲜樱桃。
风天凛让她不要任性,她就闹,众人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认命地去给她买,买来樱桃,大小姐又觉得困了。
所有人欢天喜地,恭请她去睡觉。
睡到明日中午都行。
门外守卫森严,风习习把衣裳塞进被窝里,翻出窗户,借力从三楼一跃而下。
薄暮时分,风家侍卫换岗,冷不丁被一阵乱风迷了眼。
“刚才是不是有东西过去?”
“看错了吧,哪有东西?”
风习习贴近墙下,跟着小仙官的指示往西山院去。
“公主,你的二堂妹在西山院。”
风习习叹气,这个风雪吟怎么像个粘皮糖一样,走哪都甩不掉。
“她在给秋水流送晚膳。”
想起风雪吟做的菜,风习习顿然开怀。
小仙官立马猜出了她的小心思,“公主还是先藏好吧,免得暴露。”
风习习缩回迈出去的脚,小心翼翼贴在西山院墙内走。
许是为了给他们创造相处环境,院中侍卫与侍女都撤了下去。
秋水流一个人坐在池边,青丝半束,遮住了半个肩背,他低着身,真的在给风习习刷鞋。
风雪吟将食盒中的晚膳摆在池边的小茶几上,朝他递去银箸,柔声开口:“表哥,请用膳吧。”
诱人的菜香从那侧飘进风习习鼻子,她摸摸空瘪瘪的肚子,把脑袋探出花圃,偷偷瞄着。
少年乜目,视线捕捉到花圃下一角赤红,手腕微微一顿,随即放下手中的粉色绣鞋与竹刷。
双手在寒水中长时间地浸着,伸出来时已经冻得通红。
风雪吟见状,放下银箸,从袖中拿出一条白色手帕伸手过去,手帕含香,清新淡雅。
少年轻轻避开,温声婉拒:“池中寒重,会冻坏你的手。”
风雪吟抿了抿唇,轻轻地将手帕轻放在那泛红的手背上,低垂眉眼,将手慢慢覆在上面,娇娇怯怯地低下头,双颊飞上一抹霞红。
“没关系,表哥。”
少年看着那隔着手帕的柔荑般的手,长眉微不可察地轻蹙了一下,旋即翻手避开,手帕飘落。
少女微微错愕。
“雪吟,”他一如往常温和,拾起手帕,吸了吸手上的水渍,语气轻柔,“我不想你受伤。”
她抬眼看向少年,蒙蒙暮色中,那双黑琉璃般的眼温润清透,倒影着自己的影子,深沉而专注,有种说不出的深情。
她有些移不开目光,又有些抬不起眼皮,低声嗫嚅:“表哥,用饭吧。”
“嗯。”少年垂目,掩下眼中别样的情绪。
暮色苍茫,风习习捶了捶蹲麻的小腿,小声问道:“她怎么还不走?”
小仙官露出一副麻木的模样,搓了搓腮帮子:“可能,她今晚不会回去了。”
那手帕那饭菜都下了□□。
风习习小弧度伸出小腿:“我总不能在这蹲一夜,秋水流自己也说过,他会离开风府。”
这个风雪吟除了做饭好吃,真的好碍事。
“你去把她打晕,我去带秋水流走。”她感觉骨头又开始涌出那种被人碾碎的痛感,再不服解毒药,她会痛死的。
小仙官犹犹豫豫,风习习抬指一弹,把他弹飞过去。
茶几上突然出现的小松鼠把风雪吟吓了一跳,小仙官磨磨牙,抓起还未盛汤的汤碗,对着她脑门就是一捶。
“啪嗒”,少女轰然倒地。
秋水流丢开筷子、饭碗,攥紧茶几角,勉强维持住颤抖的身形,眼神阴郁:“把你主子叫过来。”
早上他咬在公主身上的伤还没愈合,小仙官哪里还敢叫她。
“你先给我们解药。”
小仙官试图谈条件,却见少年冷笑:“这么想她死?”
谈条件失败。
小仙官扭头,风习习已经走出花圃,饶是夜色昏暗,他也能看清公主脸上的苍白之色。
他急道:“公主都快被毒死了,你快给解药!”
秋水流缓缓转头,少女步履蹒跚,秀眉紧蹙,呼吸短促,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他展展眉,言语犀利:“没死,那就施法凝冰。”
这人对她丝毫不客气,风习习咬了咬舌尖,让自己清醒一点,转身施法,凤凰金纹显现,她眨眨眼睫,视线中出现一缕冰霜,那是她睫毛上结的寒霜。
今早,秋水流并未注意到她如何施法结冰,看见那道金色凤凰图腾,眉头轻拧,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你快点下去。”寒意压下了她身上的疼痛,却也冷得骨头痛。
她焦急催促着,秋水流咽下困惑,收回目光,忍着体内烧灼的燥热,缓步走下寒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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