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一踏进屋门,脚步声便放的又轻又慢,似乎怕惊扰到床上熟睡的女儿。
小木偶手忙脚乱的从风习习怀中挤出一个脑袋,瞧见自己脸颊上乱糟糟的头发,抽出手把她脸颊的头发拨弄到一边,口中不免念叨:“邋里邋遢的,要是我娘嫌弃我,都怪你!”
风习习撩开一只眼皮,朝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娘亲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小木偶急忙贴着风习习胸口,期待仰着脑袋去看。
女子容貌秀丽,清雅端庄,缓缓地在床旁坐下,温柔地用手梳了梳风习习凌乱的头发。
“习习,你让娘怎么办?”女子眉眼忧愁,“怎么会这么傻……”
小木偶咬咬牙,脸上的期待全部化作了怨恨。
风习习恐她会捣乱,伸手握紧她。
女子掀开风习习身上的被子,又把手轻轻抚摸着她腹间的伤口,“傻孩子,你就这么不喜欢小流?”
小木偶听见女人骂她傻,又为秋水流说话,愤怒的开口,幸亏风习习机灵,及时按住它的嘴。却还是泄露一丝声音。
女子抬起头,风习习适时侧过身,把握着小木偶的手放在枕边,小木偶看见近在迟尺的娘,全身僵硬,呼吸都轻了几分。
女子淡淡一笑,放下衾被,掖好被角,再次轻柔地抚摸着风习习的脸,适才小木偶是偷着瞧,看不真切,此刻娘亲的笑颜近距离映在小木偶的眼中,温柔慈爱。
就好像被无数温暖包围着。
小木偶撅嘴,鼻头莫名一酸,眼睛再次蒙上一层泪光。
女子像是哄孩童睡觉似的,轻轻地拍了拍被子,本来有些紧张的风习习情不自禁地放缓呼吸。
女子听见她绵长的呼吸,微微而笑,俯身吻了吻她额头,一旁旁观的小木偶不敢置信,目瞪口呆。
娘亲她了?
小木偶恍若梦寐,却在下一刻彻底清醒。
“夫人,秋水少爷又梦魇了!”两个侍女匆匆忙忙跑进屋内。
风夫人神色一沉,将女儿的手放进被里,起身急步往外去,不一会,彻底走远。
小木偶在被中发出一声委屈而怨恨的哭声:“我就知道,她心里只有秋水流!”
风习习把她从被中拿出来,好声开解:“秋水流梦魇,你娘才离开的,方才不是还亲了你吗?”
风习习觉得风夫人并没有她说的不喜欢自己,相反,风夫人很爱她。
小木偶把牙磨得咯噔响,紧盯着风习习,满脸怨愤。
风习习估摸着她又要攻击人,未雨绸缪,摁住她,道:“你既然想见她,直接过去找她不就得了。”
小木偶一怔,咬牙切齿的否认:“我才不去看她,我一点都不想见到她!”
风习习:“……”
她不理解。
小仙官冷哼一声,抱臂,语气凉飕飕的:“你娘过几天就死了,你不去看她,以后就看不到咯。”
小木偶干瞪着眼睛,怨气滔天地大骂:“死了最好,我一辈子都不想看见她,你们都去死!”
死鸭子嘴硬!
风习习弹了弹她的额头:“你不去,我去。”
她还要去看看秋水流,梦魇可大可小,万一走火入魔,失去心智,那就不妙了。
小木偶明显的愣了一下,赶紧说道:“你不准去!”
风习习歪头冲她笑,身体归她掌控,她想去哪就去哪。
让小仙官把小木偶定住,她掀被起身,小心翼翼地下床走了两步。
风习习虽是凡人,风家却不缺仙药,一点点仙药就能治好风习习的伤,只是失血过多,有些虚弱。
小木偶见她真走,气的眼泪又掉下来:“你们带上我,带上我!”
风习习转头,笑着打趣:“你不是不想看见你娘吗?”
小木偶绷紧脸,咬住嘴,直愣愣瞪着,不再开口。
风习习头一次遇见这样别扭的人。
心里明明想去的不得了,嘴巴却比石头还硬。
抱起小木偶,风习习跟着带路的小侍女往秋水流的院子走去,路上雕梁画栋,花团锦簇,道旁矮石柱上镶嵌着拳头大小的夜明珠,衬得夜色如梦似幻,恍若幽境。
或许是风夫人健在,秋水流住处不再是那座荒院,他此时的住处与风习习的院子不相上下,气派豪华。
十二岁的风习习还不大讲究气派,身边除开绿湖,只有两个小丫鬟。
小丫鬟神色忐忑,却无畏惧,由此可见,此时的风习习还不是以后那个杀人如麻,心狠手辣的恶毒大小姐。
就是不知道秋水流现在心性如何,会不会还是那个喜欢演戏伪装的凶残少年?
不多时,便到了秋水流的住处。
“大小姐,留步。”
一见风习习,守在屋门的四个持刀侍卫略微奇怪,随即上前,横刀挡住她。
看见寒光闪闪的长刀,她不由后退一步,心悸不已。
藏在她怀中的小木偶伸出脑袋,正要开骂,风习习一把捂住胸口,朝侍卫笑了笑:“我是来看……表……”她顿了顿。
藏在她袖中的小仙官悄声提醒:“叫秋水流,风习习的关系和他没有那么好,都是直呼其名的。”
“——秋水流,”风习习低眸打开胸口看了一眼,小木偶冲她说:“看他死了没,没死就杀了他!”
“……”
侍卫面色严肃,岿然不动。
风习习摁住胸口,思索片刻,故作倨傲:“我可是风府的大小姐,我娘在里面,你们还要拦我?”
侍卫齐声:“夫人特地吩咐,大小姐不可入内。”
风习习诧异,小木偶像是被踩中尾巴,突然炸毛:“我就知道——”她一大声,周围的侍从吓了一大跳,小仙官忙施法,让小木偶的声音只有他与风习习才能听见。
小木偶不觉,满腔愤恨:“我娘只关心秋水流,她就只护着他!”
风习习想到来时,秋水流胸口那一剑。
她把袖掩嘴,轻声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娘只是怕你再杀了他。”
“哼!他该死!”
罢了罢了。
“那我在这里等我娘出来!”
风习习站定,倔强地看着紧闭的屋门。
侍卫们拿她毫无办法,以往大小姐不强闯已经谢天谢地。
夜间寒风拂过少女的裙摆,少女纤细瘦弱的身形愈发显得单薄。
侍卫们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有所动摇。
再刁蛮任性,也是夫人的亲生女儿,侍卫们无奈,只得派一人进去禀告。
风夫人听见侍卫来报,风习习找她,颇为讶异,大半夜的来找她?
她望着向床榻上昏迷的少年,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
自从小流来到风府,她女儿变得越来越乖张暴戾,与她的关系也越发僵,每每去看她,她不是不理不睬,就是大哭大闹。
来来回回一句话,她和小流只能选一个。
六年前秋水家突遭不测,小流是唯一活下来的人,凶手未知,她焉能不管小流。
只是她的女儿不懂,她也不懂,女儿自小的确被养的骄纵一些,可本性并非邪恶。
怎么会做出杀人之举,变得越来越残暴?
她不是来找她,她来的目的,是杀小流。
风夫人无奈地摆摆手,示意侍卫放她进来。
小流已是半死不活,她难道还想要他的命?
风习习跟随侍女踏进屋门,这才发现屋内有乾坤,她低头看了眼白玉桥下的粉色睡莲,左右环视,秋水流住的屋子白玉铺地,金砖筑墙,堪比宫殿。
和这座豪华宫殿相比,西山院只是差上一大截。
难怪她心里如此不平衡。
一个外来亲戚住在自己家里不说,抢去母亲的关注,还霸占着自己的财产。
对比下来,换谁谁心态都得失衡。
可是风家,为何要给秋水流住这么好的院子?
小木偶从风习习胸口探出脑袋,透过屏风往内室瞧,一边嘟囔:“为什么还没死,为什么没死……”
风习习习以为常,抬指将她摁进胸口,探头望向躺在床榻上的少年,纱帘轻掩,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他伤的怎么样了?”
侍女听见她在问自己,有些惊讶,按照大小姐以前的性子,她早就提着刀进去杀秋水少爷,还关心秋水少爷,她低头小声回道:“表少爷现下已经无碍。”
风习习轻“哦”一声,心中五味杂陈。
风夫人转身出去,看着女儿不似以往怒气冲冲,眼中闪过一丝怪讶,随即欣慰地笑了笑,上前伸手虚虚揽住她瘦小的肩膀,柔声问道:“习习,这么晚找娘有什么事?”
小木偶瘪嘴,低声嘟囔:“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
风习习捂住嘴贱的小木偶,生硬地说道:“娘,我想娘了,所以过来看看娘。”
小木偶:“&¥!”(她才不想呢!)
风夫人微怔,而后仔细地看了一眼女儿,笑容未变,却无笑意。
“那习习在这里陪着娘,可好?”
风习习欣然答应。
正好,她可以看看秋水流,现在弄明白风习习和秋水流相互残杀的原因,取得秋水流好感……嗯,只要把这场误会解释清楚,之后的事水到渠成。
风夫人命令屋中伺候的侍女都下去,携着风习习一同坐在榻上。
风习习并未察觉到风夫人的异常,瞥见茶几上的鞋底,有些好奇。
她拿起鞋底看了两眼,举起转过身去问风夫人,眼前倏然闪过一道剑光。
“你是谁?”风夫人褪去方才的温柔,眼神与架在风习习脖子上的剑一样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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