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在正厅外的两个侍女听见里面时不时响起的说话声,彼此互看一眼,不敢置信地往里面瞧。
往日脾气火爆的大小姐竟然同她最讨厌的表少爷一起说说笑笑,气氛融洽和谐。
“金玉城还有什么好吃的?”
“我出府不多,就只知道这些。”
风习习想了想,笑眯眯道:“那我们一起出去逛逛吧!”
少年看着碗中金黄鸡块,抿了抿唇,小声开口:“我不出去。”
听见他拒绝,风习习不解:“真的不想出去?”
方才,他向往的语气,一点都不像不像出府的人。
这座风府就像牢笼,他们走的越远越好。
少年垂着脑袋,看着轻轻在碗边摩挲的指腹,沉默着摇摇头。
他哪里都不去。
风习习有点儿失望。
外面天又这么好,她来人间这些时日,处处惊险,如今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不出去逛逛,着实有点可惜。
秋水流身上的伤虽然好的七七八八,可流了那么多血,现在正虚弱,想来出去也不合适。
“好吧,我陪你回去,你好好休息。”
少年闷声应了应,低着脑袋,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我现在很难过,别搭理我”。
风习习摸不着头脑,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这幅模样了?
小仙官从饭碗里探出个脑袋,用传音猜测:“公主,你忘了,他是巫族,出去会遭人非议。”
风习习豁然醒悟,所以说,他其实想出去玩,但是又怕出去。
真可怜。
这么卑微可怜的人,以后怎么会变得那么凶残狡猾?
风习习百无聊赖夹着碟中花生米。
正厅渐渐安静下来,侍女们收回心神,便见一个绿衣妇人往这边走来。
“拜见绿湖姑姑。”
绿湖拢了拢衣袖,探身正厅看去,大小姐坐在桌前,无所事事的晃荡着腿,而身边坐着的是,大小姐一直以来讨厌的表少爷。
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关系怎么如此融洽?
“万蛊窟的蛊碟苏醒,老爷吩咐小姐现在去取,免得耽误蛊蝶进食时间。”
侍女们听见万蛊窟,身子不由瑟缩一下。
夫人都不准大小姐养蛊,可惜老爷一定要让大小姐养,说是为了大小姐能有自保之力。
可那万蛊窟着实可怖恶心。
吃的差不多,风习习正想再次拉着秋水流出去散散步,便见那两个贴身侍女照壁出来,须臾,走到正堂下。
“大小姐,老爷吩咐小姐去万蛊窟一趟。”
风习习一听蛊,不禁头皮发麻。
这一次她还在玩蛊?
可她体内并没有蛊虫。
见大小姐一言不发,两个侍女踧踖不安。
秋水流放下筷子,扬首看着她们,一改方才稚嫩青涩的神态,眉宇冷峭,透出一股无形的威势:“你们下去,一会,我与表妹一同去。”
表少爷鲜少出门,也从不插手大小姐的事,侍女们面面相觑,奈何少年身坐上位,气势压迫,只得应声退下。
未等侍女知会,绿湖已在照壁外站不住,这两日事事出乎她的意料,如今竟隐隐有些脱离掌控之中。
人走后,风习习往照壁探了两眼,她知道方才绿湖站在那里,进来又不进来的,行径古怪。
秋水流起身,见庭内外只有他们两人,低声道:“小凤凰,待会到万蛊窟,你就在洞门口等我便可,我进去喂它。”
风习习一头雾水,洗干净双手,跟着他朝令人闻风丧胆的万蛊窟而去。
“秋水流,万蛊窟到底是做什么的?”
秋水流抬手挡开路边的柳条,让开身,沉默片刻,才道:“养蛊之用,姑姑不想她修习蛊术,她无修仙资质,也只能蛊防身。”
想起那些密密麻麻的蛊虫,风习习冷不丁打个寒颤,脸露嫌恶之色:“这难道不是邪术吗?”
见她也如世人一般,对巫蛊之术存有偏见,秋水流握紧手指,微微垂下眼帘,轻声解释:“巫蛊之术,不在于人,而在于人心。”
风习习似懂非懂,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
少年微愣,随即展颜,带着她继续往湖边后山去。
树荫浓密,越往后山走,气温越低。
风习习搓搓手臂,有些后悔自己没去换件厚衣裳。
正缩缩脖子,肩上微沉,少年已经脱下自己的竹月玄阔袖锦袍披在她肩上。
“你不冷?”她口上问着,身体却实诚的拢紧外袍领子。
少年浅笑:“我生来嗜寒,越冷,我反倒越舒服。”
和风习习截然不同的体质,她畏寒喜热。
“冰渊极寒,看来你注定要帮我破开冰渊。”
面对她的打趣,少年淡笑,不置可否。
言语间,两人已经走进后山深处,来到万蛊窟前。
秋水流停下脚步,望着深不见底的洞穴,转头嘱咐她:“你就在这里等我。”
洞穴散发着凉飕飕的阴风,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地方。
风习习刚要开口喊住他,却见他举步踏进洞穴,身影旋即被黑暗吞没。
装肩饰的小松鼠挺着肚皮,站在她肩上,叉腰打量着眼前的洞穴,道:“这洞中里面有数以万计的蛊虫,寻常人一进去,便会被万蛊噬心,公主小心点。”
风习习听得汗毛倒竖,一阵恶寒。
为什么世上会有这么邪恶的地方?
“秋水流进去会不会有事?”
小仙官:“他是巫族,这东西对他来说,如同家常便饭。”
风习习安下心,正想找个地方好好坐着,弯曲的幽径传来一阵杂乱急促的脚步声。
小仙官跳跳脚:“是那个老侍女带人来了,别被她们发现。”
风习习左右看了眼,现下已经躲避不及,她咬咬唇,大着胆子踏入洞穴,周身骤然幽静。
洞穴从外看漆黑不见五指,一进来却别有天地。
洞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土腥气,洞壁上镶嵌着莹绿的小光球,一闪一闪的,像是在呼吸。
风习习不敢细看,小仙官告诉她,洞壁上都是蛊虫的虫卵,一眼望过去,密密麻麻。
“这些虫卵还未孵化,公主不必担心。”
风习习点点头,望向甬道深处:“秋水流现在在哪?”
“在里面。”
风习习朝前走了两步,虫卵的萤辉下,少年的身影若隐若现。
她心中一喜,出声喊道:“秋水流!”
清脆的声音在洞中回响,那道身影仿佛没听见似的,没有丝毫反应。
“小仙官,我觉得这个地方有点奇怪。”说话间,她回头看了一眼,洞口成了一个小光点,明明她只走了两步。
小仙官翻阅着有关万蛊窟的记载,一边解释:“万蛊窟是由一只蛊王虫茧做成的,我们现在应该在虫茧的入口,这里面有一只新生的蛊王蝶,可以控制世间所有的蛊虫。”
“眼下那只蛊王蝶刚刚出来,正饿着,洞壁上的蛊虫都在极力破茧,免得沦为蛊王蝶的食物,秋水流应该替你去喂那只蛊王蝶了。”
风习习看着这么大的虫茧,可想而知,那只蛊王蝶得有多大。
万一把秋水流吃了怎么办?
“不行,我得去找他。”
风习习拎起裙腰和外袍,大步朝那道身影追去。
洞穴中的地面并不平稳,她一颠一颠的,小仙官急忙收起命书,抓住她的衣领:“公主,你慢点。”
风习习紧盯着那道纤细的身影,速度不减。
越往深处走,洞壁上的虫卵呼吸频率越来越快,隐有破茧之势。
“秋水流!”风习习伸手抓向那道身影。
与此同时,近处的虫卵的壁咔嚓一声,骤然裂开。
“公主小心!”
话音一落,成千上万的虫卵破茧而出,阴暗的洞穴顷刻被无数只萤蝶点亮,如梦似幻。
风习习第一次见到这么美的景色,瞬间被吸引。
少年侧身,一只光怪陆离的萤蝶停在他的指节上,想必那就是小仙官所言的,可以控制所有蛊虫的蛊王蝶。
萤蝶的光辉映得少年眉眼诡丽迷幻,风习习无端的生出一丝不安,她轻声试探:“秋水流?”
“小凤凰?”
少年惊讶的语气,显然没预料到她会进来。
风习习定定神,再次告诉自己眼前的人不是那个诡计多端、心狠手辣的秋水流。
“我喊了你好多遍,你都没听见。”
听见她抱怨,少年淡笑,眼中透出几分歉然:“万蛊窟构造特殊,相离三尺外,是听不到任何声音的。”
原来如此。
她抬眼瞅瞅他手上的萤蝶,便一脸嫌弃地拉开距离:“这是蛊虫?”
少年点头,将停在指骨间的萤蝶递到她面前,荧荧微光下,那萤蝶正低头啜饮着他手上的鲜血。
“是蛊蝶。”
风习习看见他手指划开的血口,隐隐可见其骨。
她蹙了蹙眉:“你不痛啊?”
“小伤罢了。”少年风轻云淡,好似习以为常。
对于未来的他来说,这伤的确不值一提。
她抿了抿唇,有些不落忍。
“这都见血肉了,走了走了,不要再用自己的血喂这些古怪的东西了。”风习习拽起他的衣袖,把人往外扯。
秋水流无奈,抬手摁住她的肩膀:“我无碍,等它吃饱,否则我们出不去。”
风习习看向已成为一个细小光点的洞口,只好停下脚步,松开他的衣袖,仔细打量着他手上的萤蝶。
“就这小小的蛊王蝶能控制世间所有蛊虫?”
“嗯。”应声后,他略微诧异,“小凤凰也知道?”
风习习指了指肩上装上的松鼠挂饰,“他是天界管书的小仙官,什么都知道。”
小松鼠骄傲地挺挺肚子。
少年失笑,风习习道:“以后,你修炼上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都可以问他。”
“那小凤凰呢?”
风习习一怔,踮踮脚尖,努力把自己挺得高一些,故作高深看着他:“当然,你也可以问我。”
我再问小仙官。
萤蝶的翅膀渐渐染上一抹鲜红,它扇扇翅膀,飞离少年的手指,停在少年耳边,像是一支发光的绯红蝴蝶发簪,衬得少年似妖似魅。
风习习从胸口拿出手帕,想替他抱住出血的手指,又意识到自己手帕全是油污,一时有些不上不下。
“我这帕子脏,衣裳也脏,回去我给你包扎。”
他抬手,递给她一条干净的手帕,其上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风习习嘿嘿一笑,拿起手帕,折成窄布好生缠在他手指的伤口上。
秋水流看着她小心翼翼又生疏的包扎手法,轻声问道:“你怎么进来了?”
风习习瘪嘴,“外面有人,我就进来避一避,小仙官说,这里洞穴是一只虫茧,我以为蛊王蝶很大,会把你吸干,两个人的血总比一个人的多,我就过来了。”
谁知道它不过拇指大。
洞外有人,少年眉梢轻挑,神色微异。
“小凤凰,食指给我。”
风习习不明所以,伸出手指,少年说了一声“得罪”,便用指甲在她指腹轻轻一划,指腹溢出鲜红的血液。
血液散开,洞中飞舞的蝴蝶突然躁动,飞舞着铺在甬道地面,流光溢彩,仿佛置身银河之上。
“好看吗?”
风习习点头,已经目不暇接。
秋水流展臂,揽住她的肩膀,踏蝶而起,飞往洞口。
一出洞穴,绿湖急忙迎上来。
“大小姐?”她满脸担忧,伸手过去拉风习习的手。
风习习急忙举起手指,给她看了看指上的伤口。
伤口鲜血淋漓,绿湖脸上忧心之色半褪,长长松了一口气。
老爷说过,巫族以血为饵,驱使百蛊。
蛊蝶破茧之际,谁喂第一口血,谁便是它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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